固城,周军扎建在草地上的营帐连绵数里,在黑夜里望不到边。此时时辰已晚,除开巡夜士卒,都大多睡去,稀疏的灯火显出一丝荒凉。
虽是夏日,但北方夜里的风却微微刺骨。柴荣凝立在军帐之外,负手观星。术士言,星之走向,决定世间祸福,柴荣虽不懂其中奥妙,然忧心三军大计,也想穷尽这宇宙洪荒的真意,卜算运势。
“圣上,外面风大,还是回帐中休息吧。”跟随柴荣多年的亲军老侍卫,从旁劝道。柴荣悠悠一叹,朝其问道:“幽州可有消息了?”
“昨日来报说是,赵将军的部队已离幽州还有五十里路了,不过算来路程,那也是四日前的消息了。”那老侍卫回禀道。
“嗯,幽云之地朕志在必得,你时刻注意前线动态,一有消息立即禀报。”柴荣的目光从苍穹中收回,肃然对身旁侍卫道。言罢,转身欲入军帐。
便在这时,突听营外军士传来惊喝之声,柴荣回头一看,只见营门之外的地上似有狂风扫过,带起四周青草,左右摇摆不定。那狂风慢慢归于一点,在帐外盘旋不定,最后如脱缰野马一般直直钻入柴荣身后的军帐之中,没了踪影。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唯一留下的就是地上杂草被吹开的一道笔直痕迹。
柴荣拉开帐帘,见里面并无异常,笑道:“这朔北的气候,真是奇妙。”老侍卫只觉那股诡异的疾风透露着不详之感,本想要劝柴荣改卧他处。可正值战时,若无真凭实据,他不敢胡言乱语,惹得龙颜不悦。
柴荣脱去身后的披风,朝侍卫道:“朕有些乏了,你们下去吧,守在帐外即可。”
“是!”侍卫一声领命,退出帐外。
柴荣是有些困了,他虽不在前线,但两军交战,生为国主的他更是操心百倍。丝丝忧虑环绕心头,他恨不得亲身幽州城前。如此想着,渐渐思绪模糊,沉沉入梦。
突然!
只感眼前黑影晃动,睁开一看,竟是一白须老者正站在他的床前。那白须老者,身披一袭黑色斗篷,黑色的连篷帽遮盖住了他的双眼,使人看不清面目。
“大胆何人!?”柴荣身形矫健,翻身而起,拔出床头随身的天子剑,动作之灵敏严然一久经沙场之辈。
那白须老者行了一个不似中原人的礼节,轻轻言道:“圣上,本教深夜来访,自然是为取您性命。”他语出骇人,但口气却是十分亲切和蔼。
柴荣闻言一阵,只感眼前之人高深莫测,犹如千丈古潭无尽无底。心知自己一人,徒自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当下朝帐外大呼道:“来人,护驾。”
白须老者闻言一笑,静立不动,任其所为。柴荣呼喝良久,竟是无人应答,胸中惊骇已极!固城外的周军大营连绵数里,将士共十万余多,怎会无一人应答?纵使全军覆灭,自己也应该早被拼杀时的金铁声吵醒,这般无声无息真叫他百思不解。
“圣上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白发老者莫测一笑道。柴荣见他神情如洞悉天地一般,心中生出绝望之感,但他一代雄主何等气概?此时明知危在旦夕,却一收之前惶恐,冷笑言道:“朕性命在此,若有本事,只管来取。”
柴荣的超脱气概,令老者微微有些意外。“陛下就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何吗?”他见柴荣眼中投来疑问目光,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切都是在陛下的梦中,所以任凭陛下如何呼唤,您帐外的十万之众也不会有一人会有所反应的。”
“梦中?”柴荣惊疑不定,随后又渐渐笑出声来,他一阵笑完才道:“我不管你是何方妖孽,但如若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你又如何伤得了我?”
那老者摇头道:“所为浮生如梦,陛下又怎能断定现实就不是一场梦境,而梦境又不会变成现实呢?或许千秋霸业才是陛下心中的一场大梦。”
柴荣闻言呆了一呆,只觉老者话中饱含一股乱人心神的魔力,他极力收回思绪,口道:“休得妖言惑我,看剑!”言罢,天子剑出,朝老者左胸刺出。
那老者见长剑击来,竟是至若茫然,口中念道:“世人皆沉迷于心中梦幻,唯我光明神独自清醒,无上之火渡天下痴念。”
柴荣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却是空门大露,心中一喜,剑道更猛,瞬间刺入老者左胸。他一击制敌,不甚欣喜,暗道:“莫非真是朕的一场梦而已?”
此念刚过,柴荣却觉有些微微不对,只见那老者左胸中剑处,竟没留出一滴血来。柴荣又一眨眼,老者身影蓦地消失不见,随后又瞬间出现在他身后,细细瞧来,他左胸处哪有丝毫损伤。
“你是人......是魔?”柴荣被这骇人一幕惊得声音有些慌乱。老者摇头笑道:“我不过只是天神的使者。”说完,双手结印,缓缓朝他推来。
那手印来得极缓极缓,便如遮天乌云一般慢慢压来。柴荣想要避闪,才发觉自己早已被老者身上散发出的莫名意念紧紧围绕,一动也不能动。
那手印推到柴荣胸口处,渐渐燃起幽幽青焰,那青焰慢慢脱离老者双手侵入柴荣胸中。老者同时口中幽幽念道:“愿彼岸之火,渡你永得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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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勋一连两日,跑死三匹快马,终于赶回固城大营。前线大军粮草尽失,急需增派支援,他一刻也不愿耽搁,一入军营便要面见柴荣。
可他在主军大帐中一等数个时辰,柴荣还是没来。他心急火燎,正欲到御帐前当面禀报,撩开帐门却见张永德朝他走来。
“张点检。”李继勋抱手一礼道。“哼......想不到李副帅眼中还有我这个点检么?”李继勋心知张永德心中对他等人成见日深,不愿与之多言,笑了笑道:“张点检,末将有紧急军情要向圣上当面禀报,失陪了。”
“等等,圣上病重,昏迷不信。有何事只说予我听便可。”张永德唤住李继勋道。李继勋神色疑虑道:“圣上,怎会突然病重?”
“混账,圣上今早突然抱病不醒,三军将领皆知,难道我还存心欺你?谎报圣安可是杀头大罪,你敢范,我可不敢。”张永德极为不悦,言语之中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