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一觉睡到翌日一早。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后瞧着陌生的被褥帐幔发了一会儿呆,才忆起此时身在何处。
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准备翻身下床。
自离了夏国,身边只有小檀一人服侍时,明月便在穿衣梳洗上自力更生了,便也没有唤人进来服侍,倒是外头听见了她的动静,有人抢步奔了进来。
“公主!”帐幔被拉开,小檀激动地小脸出现在明月面前。
她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明月愣了愣才笑着道:“几时过来的?可有哪里不舒服?安太夫人拨了不少人过来伺候,你要是不舒服就歇着,歇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小檀扁扁嘴,眼睛就又红了,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床单被褥。一边回道:“昨晚王爷让人将奴婢送了过来,只是奴婢过来时您已经睡着了,就没惊动您。奴婢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不用歇着——对了公主,黄公子让奴婢提醒您。别忘了您答应过他的事。”
明月一拍脑门,自昨日大街上见到贺之洲,她就已经忘了这一茬,“黄公子现在在何处?”
“他依然住在王府里头,不过奴婢听他说。公主您不住那边了,他大概也住不久,可能会搬去客栈吧。”顿了顿又道:“王府实在太乱了——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夕之间。王府就变成那个模样了?”
她被贺之洲弄晕后塞进床底下一天一夜,醒来后发现王府面目全非,又不见了明月,顿时吓的嚎啕大哭,在王府里穿来跑去的找明月。汪漫语她们虽然知道了圣旨一事,却并不知道明月去了哪里。还是她不管不顾跑到前院,被贺默发现了,才告知她公主已经住到了逍遥侯府。正巧贺之洲回了王府,便吩咐贺默连夜将她送了过来。
明月一边简单的为小檀解惑,一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跟安太夫人开口说她要出门这件事。住在别人府上,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出门,那就太失礼了。
想到失礼,明月心念一动,倘若她对安太夫人表现的极为无礼,安太夫人会不会劝说贺之洲不娶她?虽说她跟贺之洲的亲事是小皇帝亲自赐婚昭告了天下的,可贺之洲若要悔婚,有谁敢说半句?
然而一想到贺之洲冰冷的眼神横溢的杀气,明月就怂了。
她都没怎么招惹那厮,那厮就一副随时都要弄死她的模样,若她真的得罪了安太夫人,惹得他动了真怒,只怕真的要小命不保。
明月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一根筋非去撞南墙。此路不通,她就再也不打这条路的主意了。
而且,安太夫人还须得讨好呢。贺之洲十分敬重她。若能得到她的庇护,贺之洲也许会忌惮一二,看在太夫人的面儿上就不杀她了呢?
明月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衣服用品都在王府,她自己还没发现,小檀便叫了起来:“呀,奴婢忘了给公主带衣物过来,这可怎么是好?”
明月这才想起,她昨日穿了身小厮的衣裳就过来了,当时被贺之洲吓蒙了也没注意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呻吟一声,昨天她就那个样子见了安太夫人,也不知道太夫人会不会对她那个打扮有意见。
主仆二人正面面相觑,明月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画一身衣裳对付过去时,就有模样儿清秀的大丫鬟捧着红木漆托盘走了进来,“给公主请安,太夫人让阵线房连夜给您赶制了一套衣裙,您先将就着穿,今明两日阵线房会尽快赶制公主的衣裳。只太夫人不知您喜欢什么颜色样式,阵线房的妈妈也不好胡乱就做,一会子还得来请示您。”
小檀大大的松了口气,忙笑容满面的迎上去接过托盘来,“多谢姐姐,我们正发愁呢,姐姐就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明月也笑道:“多谢太夫人想着。我换好衣裳就去给太夫人请安。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鬟忙对着明月行了个礼,“不敢当公主的谢,奴婢紫菀,给公主请安。”
她回话的功夫,小檀已经服侍着明月换上了崭新的衣裙。那紫菀也并不贸然上前来服侍,明月便暗暗点了点头,太夫人调教出来的人的确很有分寸。
只是住在逍遥侯府,若一个侯府的人都不用,难免要让太夫人觉得自己是防备着她,恐要吃心的。明月便笑着问她:“紫菀姑娘先前是在太夫人跟前服侍的?”
紫菀束手垂头,十分恭敬:“蒙太夫人垂爱,觉得奴婢梳头有几下子,便留在身边伺候了。”
“那敢情好,我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最不会梳头了。”明月便趁机说道:“往后就有劳紫菀姑娘了。”
明月这样说,紫菀便也松了口气,明白这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且还会瞧在自己是老妇人身边的人而对她客气有礼。她先前过来时,还很担心这位公主是个刁蛮任性不好伺候的,眼下看来。倒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公主不嫌弃奴婢这点微末手艺就好。”
……
若说明月住的听竹苑浓艳华丽,安太夫人的正院就很是低调严肃。沿路不见花花草草,院子里栽种的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乔木,清晨的阳光自叶缝中漏下来,洒落一地的斑驳,也让这院子看起来格外的莹绿喜人,想来到了盛夏,这院子亦十分阴凉怡人的。
紫菀领着明月,一路为她介绍府里的景致并住在府里的主子,“除太夫人与侯爷,如今府上还有两位庶出姑娘两名庶出公子,其余出嫁或成亲的都已经离了侯府。八姑娘九姑娘就住在听竹苑附近的伊水阁,她们同年生人,去年才将及笄,一会子您就能见到了。”
明月脸上现出些不自在来。她对侯府的情形一无所知,且昨天过来时衣裳首饰什么都没带,一会子见了人姑娘家,肯定要行赏的啊,她总不能将安太夫人给她备的首饰拿来送给人家吧?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小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出。她比明月更加着急,待会儿赏不出东西来,公主的脸面可往哪里搁啊!这紫菀也是的,早先不说府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过就算她说了,这时候她们也准备不出来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啊!
“公主……”小檀慌的不行。
紫菀抿嘴一笑。将两个早已备好的紫檀木雕花锦盒塞到小檀手中,“太夫人知道公主昨晚来的匆忙,已经让人准备妥了。”
明月与小檀同时松一口气。
“让紫菀姑娘见笑了,都是我礼数不周所致,委实惭愧的紧。”明月苦笑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公主言重了,王府的情形太夫人也是很清楚的。”紫菀笑吟吟的扶着明月的手上了台阶,又亲自为明月打了帘子,“太夫人生怕您在府里住的不自在,您这般客气,太夫人定要不高兴的。”
正说着,里边就有丫鬟疾步迎了出来,忙忙对明月行礼:“奴婢紫荷见过公主,公主可来了,太夫人都问了好几遍了呢。”
明月也不知她这话是责怪她来的晚了还是只是单纯的阐述事实。她看一眼那自称紫荷的丫鬟,这丫鬟长的十分不俗,细眉杏眼,樱桃小嘴,体态婀娜,前凸后翘非常博人眼球,是很风流妖娆的长相,但她的眼神很沉静,看着并不是个轻浮之人,因而明月更拿不准她那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便惭愧的说了一句:“都怪我来的太晚。累太夫人久等了。”
“公主千万别这样说。”紫荷抿嘴一笑,“奴婢可没有责备公主的意思,是太夫人自个儿沉不住气,总想着快点见到您呢。”
她语气随和自然,连安太夫人都打趣。可见她在太夫人跟前是十分得脸的。
果就听见安太夫人在里头笑骂道:“这碎嘴的臭丫头,连我的坏话都敢编排了。许嬷嬷,还不快去掌她的嘴。”
紫荷忙笑着求饶:“奴婢哪敢编排您呢,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太夫人您最宽和不过了,当着公主的面怎好罚奴婢呢。可别吓着公主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就都笑了起来,明月便知道安太夫人平素对下人的确是十分宽和的。进了屋里,就见安太夫人笑吟吟的起身来,明月忙急走两步,上前行礼。不好意思的道:“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安太夫人笑眯眯的拉了她的手扶她起身来,“不是你来晚了,是我太过心急了。昨晚睡的可好?新换了地方,也不知你惯不惯。”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明月。
紫菀给明月梳了个大气的双刀髻,发髻上横贯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金钗,并不佩戴多余的发饰,便衬的她容光如珠晖熠熠,清月皎皎。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不肥不瘦刚刚好,将她纤秾合度的身材衬的愈发高挑迷人,又不失高贵端庄。
这般言行举止与气质,与昨日那个身穿小厮衣裳的明月截然不同。
安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