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
何承凯失学之后,感到无比快乐。而他那父亲为了他惹了一身的麻烦,脾气就愈发暴躁,几次找碴想要揍他。他见势不妙,就躲在阿拉坦身后,随时预备着往金家跑。
待官司平息后,何宝廷渐渐恢复了平静心情,又看何承凯越长越快,已经现出了大孩子的模样,然而却是终日游荡嬉戏,而且被阿拉坦教的一身老王公气派,就颇感危机,认为自己必须有所作为,来改变这个现状。
可是,如何改变呢?
把何承凯往外送是不能够了,再没有任何一家学校肯接收这个孩子,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去请家庭教师回来对其进行教导。可惜何家的恶名传出去了,一般的教师也不敢过来挣他那份束脩。李世尧见何宝廷烦恼的又要发飙,这天早上就把脸刮的干干净净,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自己乘坐汽车跑到南华中学看了看儿子,然后顺路去了南华大学,一边在校园里东逛西逛,一边放出目光,四处扫视。
当晚他回了家,笑嘻嘻的告诉何宝廷:“我给承凯找了个先生!人家明天下午过来瞧瞧,到时候你给我和气点儿,别把人给吓跑了!”
何宝廷十分诧异:“你从哪儿找来的?”
李世尧摇头晃脑的答道:“这个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是跑了趟南华大学,从里面挑那些面善的小娘们儿——啊,这个女学生,跟她们实话实说了咱们家的事儿,请她们来做个家庭教师。结果头几个以为我是流氓,跑了;这最后一个还算是通情达理,答应过来瞧一眼。”
何宝廷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你还真是脸皮厚,素不相识的就跑过去——嗯?李世尧!你和女学生谈的很高兴吧?!”
李世尧双手乱摇:“没有的事儿!我是为了你儿子才去找女学生的,找也是给你儿子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多想啊!”
何宝廷瞪了他一眼:“我想什么了?”
李世尧走过去,暗地里伸手去掐他的屁股:“谁知道你的小心眼儿里想什么呢!这两天你可是挺不好伺候的啊,天天挑我的不是!也就是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见识吧!”
何宝廷望着李世尧,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翌日下午,何家果然来了一位年轻女士。何宝廷下楼一看,只见这女学生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留着一头乌黑光亮的齐耳短发,不染不烫,看起来很整洁;面目上也是十分清丽,瞧着就是个善良之人。双方交谈了一番后,他得知这女学生名叫曾婉婷,是孤身一人来香港求学的。那曾婉婷又告诉他:“府上的邻居顾理元先生,是我……亲戚家的大哥,一直在经济上很照顾我,不过我来香港已有几年,现在功课也很清闲,所以还是想自己找点事做。”
何宝廷对这曾婉婷是很满意,当场就把何承凯揪过来训子道:“这个曾小姐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要是把曾小姐给气跑了,老子宰了你喂狗!”
何承凯从小到大,身边除了斯蒂芬妮之外再没有什么漂亮女性。如今见了曾婉婷,就觉得很新鲜,凑过去上上下下的细看。曾婉婷被个小男孩这样注视着,感到颇为不好意思,便搭讪着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何、何承凯。”回答完毕后他忽然扭头跑开,不一会儿把阿拉坦扯了过来,口中大声问道:“阿布,你看曾、曾小姐好不好、好看?”
阿拉坦见了女人就打怵,尴尬的喃喃答道:“好、好看。”
何承凯放开阿拉坦,又走到曾婉婷面前,抽着鼻子说:“你、你可真香、香呀!”
曾婉婷登时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评语。而何宝廷见自己的儿子举止很像流氓,就大皱眉头,心想阿王不这样啊!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李世尧?不对,李世尧在人前也不说这话——从哪儿学来的呢?
思索片刻,他忽然一抬头:金雪生!
总而言之,这曾婉婷是应下了这份差事,从此之后何家每日都派出汽车,到南华大学去接她过来给何承凯上课。何宝廷因为对何承凯比较失望,所以要求很低,告诉曾婉婷道:“能让他认识几个字,看得懂报纸,开得清支票就可以了!”
曾婉婷觉着他是有些太悲观了,就笑道:“承凯还是很聪明的。”
何宝廷答道:“我不是说他笨,我是说他……唉,你顺便把阿王也教育教育吧!我那孩子其实不错,全让他给教坏了!当然,他这人也是一片好心,可是他那一套不合时宜……唉!不说了!”
曾婉婷总觉着这何宝廷是一开口就要咆哮的,所以尽管他其实客气,然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宁愿他别和自己多说。回到一楼新收拾出来的书房,她见何承凯正坐在写字台前照着红模子写字,而阿拉坦坐在一旁,占据了大半面写字台摆扑克牌,便犹豫着走过去,轻声提醒道:“阿布先生,您可不可以到那张桌子上玩呢?承凯总忍不住看您的扑克牌呢。”
阿拉坦听后,“噢”了一声,果然收拾起扑克牌,挪到旁边的小桌子上玩了起来。而何承凯抬起头说道:“曾小姐,他的名字叫阿、阿拉坦,阿布是爸爸的意思。”
曾婉婷见他已经把功课写完大半,就坐下笑问道:“为什么把爸爸说成阿布呢?”
何承凯把剩下的几个字写完:“蒙古话!我小时候会说,现在都忘、忘记了。”
曾婉婷摸摸他的头发:“承凯真听话,以后我们也慢慢的说话。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的来,不着急,就不结巴啦!”
何承凯放下笔,果然减缓了语速:“我不——怎么结巴。”他转身一指阿拉坦:“他——才结巴呢!”
阿拉坦回头:“我……我……我……”
他最终也没“我”出下文来,只好一笑,又接着去玩扑克牌了。
何承凯把本子推到曾婉婷面前:“等——明天,让阿布带、带——咱们出去玩。”说完他又转向阿拉坦:“出去玩啊,阿布!”
阿拉坦这次没回头,单是答应了一声。
曾婉婷倒是不好意思了,摇头拒绝道:“我不去了,明天学校里还有课呢。承凯和阿先生去吧。”
何承凯一拍桌子:“你客气个——屁啊!走吧!”
曾婉婷笑着轻轻一捏他的脸蛋:“承凯!又说脏话啦!”
何承凯见她笑的很好看,像朵水莲花似的,就一捂嘴,呜噜噜的答道:“下次不说了!”然后放下手:“你跟我们去——去啊!”
曾婉婷有点为难:“我……”
这时阿拉坦背对着这师徒二人发了话:“去、去、去吧!”
第二日的上午,阿拉坦同何承凯果然乘坐汽车去接了曾婉婷,然后三人一同在外面吃了午饭。那何承凯的身边就缺少这样一位温柔和悦的女性,故而如今对曾婉婷十分喜爱,一路上连说带笑的,又对阿拉坦道:“阿布!给、给曾小姐买那个——”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着:“那个——”又指自己的耳朵:“钻石的,亮亮的!”
阿拉坦点头表示理解。而曾婉婷一听“钻石”二字,就连忙阻拦:“承凯,老师不要你的礼物,你乖乖读书老师就很高兴了。”
何承凯摆摆手:“你——别管!”
曾婉婷见他老气横秋的一身霸道态度,就继续柔声劝道:“承凯乖啊,老师真的不要——”话说到这里,汽车忽然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店面门口停下,而司机下车打开后排车门,阿拉坦探身跳了下去。
曾婉婷光顾着安抚小的,就不慎放过了这个大的;此刻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正好抓了个空,想要下去把阿拉坦拽回来,又太不雅观。一时间她六神无主的坐在车内,简直要急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