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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零年二月,午夜,北平火车站。
何司令顶风冒雪的亲自出马,随着两辆军用卡车来回跑了若干趟,终于将那半车皮财物全数运去了地下仓库中。三上师团并未索取他先前所应诺的五万两金子,日本人不要,他乐得自己留着。
哈丹巴特尔留守在仓库里,负责整理和登记。跑完最后一趟,何司令瑟瑟发抖的进了仓库,接过哈喇嘛的簿子一看,就不禁笑了:“老乌其实也是个细心人,我说怎么能装了半车皮呢,原来这是把能拿出来的都拿了!”
哈丹巴特尔也是笑:“那这些皮子衣裳就不用往库里放了吧?”
何司令摇摇头:“这些东西应该想法子卖掉,留着没人穿,不如换成钱。”说着他走到靠墙的一排箱子前,挨个开盖检查了一番,又从中捡起一根金条迎着灯光瞧了瞧,然后微笑着将它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别笑我财迷。”他对着凝望自己的哈丹巴特尔说道:“我出生入死的折腾了十多年,就落下这些东西,除了这个我再没别的了。
哈丹巴特尔很理解的笑着点头:“我知道。”
何司令攥着那根金条,很疲惫的坐在了箱盖上:“哈喇嘛,这次辛苦你了。”
哈丹巴特尔检讨内心,没觉着怎样辛苦。
何司令在北平耽搁了半月有余,其间他并没有回那已经偷偷更名为陆府的家中,只同哈丹巴特尔在日本俱乐部内下榻。又通过小佛爷,从一位遗老那里低价买进了一所房子,作为落脚之所,供那留守北平看管仓库的副官和士兵们居住。
新年之前,他赶回了张家口。一进家门,就受到了阿拉坦的热烈欢迎。
阿拉坦自从和他那福晋划清界线之后,心情舒畅,所以人都胖了一圈;又因穿着一件极华贵齐整的锦缎长袍,周身金缠银绕的,手上又带着个绿莹莹的翡翠扳指,所以只要不开口,瞧着倒也的确是个王公贵胄的气度。他拥抱了何司令,又拥抱了哈丹巴特尔,然后开口道:“终于于回、回来了!”
何司令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些天还好啊?”
阿拉坦点头:“挺、挺好的。你呢?”
何司令想了想:“我也挺好的。”
阿拉坦随即就去招呼家中听差摆晚饭。何司令看他忙忙碌碌而又气派俨然的样子,心想这人自从离了婚,好像头脑都变得灵活一些了;瞧他这个架势,干别的不成,给我当个管家倒是不错。
吃过晚饭,小仓原忽然来了。
何司令很客气的接待了他。而小仓原坐定之后,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即就转向正题道:“何司令官,在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政府内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准备取消第三路军的番号,将您的骑兵旅改编为治安警备队,然后请您出任治安警备队的司令长官,您看如何?”
何司令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一言不发的思忖了许久,他答道:“这个……治安警备队是干什么的?”
小仓原微微笑道:“当然是维持境内的治安。”
何司令暗叫不好,心想自己还是给裹进政局里去了!其实管理警备队和管理第三路军,从本质上无甚区别,都是带兵;然而细想起来,却又大不相同——军队可以在各处驻扎,警备队却是无论如何跑不远的。
犹豫片刻,他叹了口气:“小仓先生,照理,这是政府下达的命令,我是不该推辞的;可是……”
小仓原不等他说完,便很和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何司令官,其实,我知道您对于政府的有些做法,是颇不以为然的;甚至说,您当初之所以选择割据在草原之上,也是想同政府保持距离,因为在很多不明真相的中国人眼里,您这样为蒙古民族独立和东亚共荣而奉献热血的人,是要被称为汉奸的。不过,何司令官,我作为您的顾问,我想我有必要同您实话实说,那就是在这个政府之内,包括德王,也无法违抗关东军的命令。现在关东军需要您进入政府,您就一定要进入;如果不是警备队,也会有别的职务;我很了解您的性格,您是舍不得放弃军队的,可是想要继续握住军队,那么只要出任警备大队的总司令一途!”
何司令苦笑起来:“小仓先生,你把话讲到这个程度了,我还能有什么可说?”
小仓原很坚定的答道:“我说的都是正确的!”
何司令又问:“我的那个旅被编入治安警备队,那么旅长乌日更达赖自然也是要跟过来的了?”
小仓原一皱眉:“德王有意调乌旅长去他的警卫师——”
何司令当即一抬手:“停——我不管是谁要调他,总之我就是这一句话:有他有我,没他没我!德王的警卫师要是离不得这么个他从未见过的乌日更达赖,那么警备队的司令长官也就请另请高明吧!”
小仓原笑着摇摇头:“看来何司令官对乌旅长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何司令道:“深不深厚的你可以去问加纳玄白!要不是乌日更达赖,我就死在穆伦克旗了!”
小仓原很温和的答道:“那好,这件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何司令现在,很不敬畏德王了。
先前他认为德王胸怀大志,不是一个平凡的王公;可是如今近距离的终日交往了,就发现他这人眼高手低,而且自从叛逃重庆的意图被日本人发现后,就吓的噤若寒蝉,不是个汉子的作为。
从德王一方面,先前何司令远远的独霸一方时,他是极力想要拉拢这支队伍的;待如今何司令真跑过来了,他却又看这一股新生势力碍眼,亟欲想将何司令打压下来。这可就惹到何司令了。
何司令不吃人,可是能不惹他,就还是不惹他的为好。德王不知道这一点,何司令那边则已经开始同他暗暗的较上劲了。
何司令加强了自己同日本人和蒙古人的联系。德王虽是蒙古王公中的佼佼者,但未必所有王公都支持德王,包括他那些表面上的追随者。
比如,小佛爷。
小佛爷交际极广,有着四通八达的人脉,而且很少得罪人,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何司令对小佛爷是很热情的,而小佛爷也是明显的喜欢他,况且他还一直养着小佛爷的哥哥阿拉坦呢。
这天,何司令和小佛爷同去了厚和浩特。这回小佛爷是搭他的汽车,两人坐在打头一辆中,后面一辆内则载着安少诚和哈丹巴特尔。小佛爷抓着何司令的手捏来捏去:“极卿,你长了一双姑娘的手!”
何司令笑道:“姑娘的手上要是有着这么一块伤疤,就不好嫁了啊!”
小佛爷觉着何司令的手细嫩柔软,摆弄起来还怪有意思的:“我告诉你个事儿,黄为玉给我放了个师长,我要带兵了!哈哈,也过一过官瘾!”
黄为玉是蒙古军的总司令,地位同德王相平,如果没有日本顾问们在其中把持军政的话,他就算得上是何司令的顶头上司了。
“要是真打上仗了,”何司令转向小佛爷:“你不怕?”
小佛爷声音清朗的笑起来:“怕,当然怕!所以我是不会上火线的!”
这一行人到了厚和,小佛爷自有事情,便告辞而走。而何司令去厚和城郊的大营子里见了乌日更达赖。二人分别久了,如今乍一相见,自然是十分激动;至于他们如何叙述那离别后的种种遭遇,也就无需细说了。
在大营子里住了两天后,小仓原忽然来了,找何司令去北平参加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
何司令莫名其妙:“什么会议?”
小仓原一本正经的答道:“冈村司令官要召集华北同蒙古的军事将领,研究联防问题。”
何司令明白了——大汉奸聚会!
何司令带着哈丹巴特尔和安少诚,随着小仓原乘飞机直飞到了北平。何司令虽然在北平有一处房子,可是因为里面家具不甚齐备,所以也没有回去,只同小仓原在日本俱乐部内下榻。
他这一行人是在会议召开的前一晚抵达的,因旅途劳顿,所以就都各自早早的进房安歇。何司令洗了个澡,此刻正裹了浴衣,对着镜子审视自己那喇嘛式的发型,忽然听到外间响起了敲门声,便走过去毫无戒心的开了门。
然后,他就对着来人愣住了。
不只是发愣,他随即又抬手揉了揉眼睛。
眼睛没出毛病,面前这人的确是李世尧!
何司令转头望了望走廊两边,见无旁人,便猛然出手抓住李世尧的前衣襟,一把将他拽进房内,紧接着“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你?”
李世尧穿着件貂皮大领子的西式大衣,头上扣着顶毛茸茸的大皮帽子,瞧着很像个关外过来的财东。摘下帽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他伸手在何司令脸上一捏,笑嘻嘻的答道:“可不就是我么?”
何司令的惊讶简直是无以言喻了:“你——你怎么——”
李世尧三下五除二的脱了外面的大衣,同时低声笑答道:“说起来简直有意思!我混进大同,买张来北平的车票上了火车——然后就到了!”说到这里他摇头晃脑的得意起来:“这路上也没人拦我啊!”
何司令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登时就咬牙说道:“我看你他妈的是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李世尧把随手把大衣也放在了桌子上,露出里面的蓝绸褂子:“我知道啊!”他吊儿郎当的从衣襟下拔出三把勃朗宁手枪放在桌子上:“可是没事儿!我这不平平安安的来了么?”又从腰间解下一条子弹带掖进大衣下面:“我来瞧瞧你!听说你让人把窝给端了,我怕你心眼小,一时想不开再气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世尧一挑眉毛,双手托住他的脑袋仔细看那两鬓处的头发:“我想知道就能知道——毛儿怎么还白了?”
何司令任他捧着自己的脑袋,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李世尧看着他的脸:“愁的?”
何司令扫了他一眼,依旧沉着脸,硬是不说话。
李世尧放下手搂了他的腰,探头去看他的眼睛:“真是愁的?”
何司令挣开来后退一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白了两根头发,就是愁的?”
李世尧看他死要面子,就笑了一声:“行啦,两年没见,咱不说这个了。瞧着你全须全羽的,我也就放心了。”说完他将何司令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洗过?”
何司令双手拢了浴衣前襟,情绪很低落的喃喃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