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丽抓住话头反问他:“那您看我是怎样的呢?”

徐达说:“首先你很漂亮,这是有目共睹的。你聪明,能干,机灵,而且还很得体,有自己的主意,知道讨人喜欢,有时候小算盘打得还挺精的,我没说错吧?”

金丽一听,马上用一种撒娇的口气说:“对了,您还没给我广告呢!”

徐达随即正色起来,不再跟她,神态又归位到官员的模样。他缓慢而清晰地向她解释他不是不想给她广告,而是给不了她广告。他还耐心地一条一条地向她解释给不了她广告的原因。他的嗓音带着磁性,态度里有一种男性的宽厚和持重,即使是在解释一件做不到的事情也能让金丽体会到他对她的好意和好感。他虽然拒绝了她,却并不让她感到难堪和不舒服,反而让她体会到他的不得已。金丽听着他说,心里在想:他做什么事都驾轻就熟,连拒绝所谓的朋友都这么得心应手,实在是一个狠得下心来的人。所以他才能坐到这样的位子上,所以他才能成功。

金丽心里失望,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拉广告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不成功的时候多,成功的时候少,所以面对拒绝她很稳得住劲儿,因为并不算太出乎意料。不过徐达的沉着老到还是令她由衷地佩服,她想果然姜是老的辣。金丽觉得这位大报领导身上的确有一种非凡的品质,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

整个晚上两人之间无论是作为工作关系还是作为朋友关系气氛都极为融洽,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金丽钦佩徐达在这种水乳交融的气氛之下一样可以干干脆脆地拒绝她,半点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半点抹不开面子。凭她的人生经验,一位具有绅士风度的男士要拒绝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士是需要有点勇气的,但是徐达很轻易就做到了。金丽心想:这可真不是一个凡人!虽然她内心里作为漂亮女人的优越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挫伤,但是她承认经过这一晚的接触徐达对她的吸引明显又有了增加。

两个人在幽幽的灯影里相视而笑。两个人的笑里都有一种暧昧的心照不宣。金丽清楚徐达对她很有好感,从她见他第一面时就有所感觉,现在在他的眼神和态度中依然十分明显。但是金丽也知道徐达对她的好感绝对不会超出某种分寸,说白了就是不会被她所利用。她心里不由暗笑,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头脑了,就是在和玩情调的时候脑子也是清醒的,真像俗话说的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这点跟她以往接触和交往过的男人有显着的不同,而正是这个不同令她心里有了一种新鲜和不太平静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不应该用拉广告这样的俗事去立即消费掉,而是应该留着慢慢品味和慢慢消化。金丽这么想着,即刻调整了交际的方向。

为挽回自己刚才过于实际,她故作娇憨地对徐达抱怨道:“其实我真的挺不喜欢拉广告这种事情的。一做这样的事儿,记者不像记者,编辑不像编辑,一个个都跟商人似的,而且还不是正正经经的商人,都是些心怀鬼胎言不由衷滑头滑脑的奸商,感觉真不爽!唉,不过也真是挺没辙的,我们那儿如果想多挣些钱最主要的一条路就是拉广告,听说我们报纸办到今天报纸本身一直是赔钱的,如果再拉不来广告领导和同志们只好全体喝风去。我们写稿子说穿了就是为拉广告做铺垫,打幌子,我们写的每一个字拍的每一张照片其实都是奔钱去的。可我们就这样拐弯抹角挖空心思还没能挣上什么大钱来,想想真是挺没劲的!所以我特羡慕你们大报的记者编辑,上班就是采访写稿,不用再去想着扎钱,多单纯,多纯洁,多体面,多好啊!”

徐达说:“他们挣得没你多。”

他望着金丽,微笑着,目光又一次变得黏稠和迷离。

金丽准确地接收到了他目光里的全部信息,会心会意地回报给他一个甜蜜的笑容。顿时,一种心意相通的气氛包围了他们。两个人一时无语,都低下头去喝茶。

徐达先打破了沉默。他端起茶壶替金丽斟茶,一边感慨道:“假如我还像你那样的年龄多好啊!”随后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金丽调皮地歪着脑袋说:“您正是年富力强啊,现在不也什么都可以做吗?”

徐达听了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不同年龄的况味是不一样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金丽浅浅一笑。笑过之后她一派纯真地对徐达说:“徐总啊,等我房车俱全我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挣钱了我就调您报社去做您的部下,好不好?”

“没法儿安排!”徐达从容作答,笑容里含着一丝顽皮,态度却没有一点的犹豫。金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击打了一下,她马上孩子似的嘟起嘴,做出一副要拂袖而去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走,只是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波流盼地斜了他一眼。徐达看着她半撒娇半表演,十分着迷。

金丽半嗔半怨地说:“怎么我提任何要求您都拒绝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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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你?”徐达身体前倾,温柔地注视着她。

金丽委屈地撇撇嘴,随即粲然一笑。

徐达于是换了一种很实在很够朋友的态度对她说:“当然你如果真想来我们报社,我随时都欢迎。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还当这个总编辑,你想来就来吧。我这个人做朋友和做领导是很不一样的。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来,我不希望我们俩是一种上下级的关系,我也不希望你到我们报社委屈了你。我看你目前这样并不错,能写点东西,也能挣点钱,相对来说还算自在。况且坦率地说也许我在这个报社也呆不长,这种事情说不好。到了我们这一层,往往身不由己。”

金丽以一副全然领会的神情认认真真地点点头。她表现出对他的话句句听从,而且对他充满了信赖,这给了徐达非常良好的自我感觉。

这个夜晚十分圆满。

徐达和金丽一起乘滚梯到楼下,在饭店门口握手告别。

徐达握住金丽伸过来的纤纤素手,由衷地说:“今晚我很愉快!”

司机开车送徐达回家。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天空有流星坠落,一条一条的火线划过幽蓝的天幕,就像下了一阵火雨。

他望着天空,心头一动,立刻想到这会不会是不祥之兆。平常他并不迷信,从来不相信那些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这会儿他的思维下意识地转到了温伯贤抽屉里的那些钱上,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电梯还在上面,徐达没耐心等,快步走上了五楼,也借此活动活动腿脚。成天坐着,缺乏锻炼,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日渐衰弱。

家里防盗门锁着,他知道老婆还没有回来。老婆原来在一家财经报纸做记者,不久前调到一个网站做CEO,比他还忙,每天走得比他早,回来得比他晚,他们一星期没工夫在一起吃顿饭是常事。结婚二十多年,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相当疏淡。夫妇两人各有各的卧室,各有各的存折和信用卡,基本上互不过问各自的动向,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为家里的柴米油盐吵过架了,两个人之间也很少有性生活。

回到家徐达外衣没脱就给李明亮打电话,问他听没听说温伯贤那件事。

李明亮说已经知道了,是薛恩义对他说的。

徐达问:“现在知道的人大概有多少?”

李明亮回答说:“除了老马和当时在场的方文心,大概也就是班子里的几位知道吧。”

徐达说:“我和老马打过招呼了,这事传出去容易惹麻烦。其实要说也没有什么,可是毕竟那些钱惹眼了点儿,又都是些没怎么见过钱的人!”

李明亮说:“我也叮嘱过他了,他这个人有时候没脑子,一不留神就说漏嘴了,说不定他还是故意的呢!方文心应该没问题,毕竟他素质在那里。”

徐达在电话里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停了片刻他说:“我想了想,高秀珍拿走的钱就让她拿走算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让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过去,不要招出是非才好。”

李明亮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达特别关照他:“明天上班你还是找方文心说一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李明亮说一定照办,请他放心。

放下电话徐达仍然不放心,又给金候高打了个电话,问他上午的事情班子里的几位都什么反应。

金候高很少在这个钟点接到徐达的电话,有点受宠若惊。他颇有些不平地说:“我还是临下班才听说的!我一整天都在阅览室查资料,也没有人来对我说一声。你说这个老温是怎么搞的?他怎么这么一丁点小事都办不利落?那些钱也不是一天两天前发下来的,他舍不得花也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存起来,怎么就原封不动地放在办公桌抽屉里呢?我一听脑袋都快炸了!要说本来这也不是事儿,被他这么一弄,传出去影响多恶劣啊!要是上面再派个调查组下来查上一通,查出查不出事情不说,就那点动静我们面儿上也不好看哪!老温他是眼睛一闭凡事跟他没关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跟着他倒霉了,没准就得背黑锅!”

徐达被点到痛处,也顾不得金候高话说得着三不着两,问他:“那你看这事怎么消除影响?”

金候高直来直去地说:“这怎么消除影响?我们也不清楚究竟谁知道谁不知道,不可能见一个人跟一个人说这件事不得外传吧?而且我们越是这么做越显得我们心里有鬼,所以照我看就是不理会,随它去,就当没这回事一样。”

徐达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跟自己对不上茬口。这也是金候高这个人的一贯特点,凡事逻辑性特强,但都是他自己的逻辑。有时候还特别轴,自己独走一道,跟谁都不搭调。如果他跟谁较上劲儿,一般人都不是他对手。徐达没耐心跟他谈下去,让他早点休息,随即挂了电话。

而金候高接过这个电话之后却睡不着了。徐达挂断电话之后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些话可能说得不大得体,至少不是徐达想听的。他反刍一般一句一句回味了一遍,发现自己的确说得是有些不靠谱,不过他认为徐达向他提的问题同样也有些不靠谱。而且徐达向来都是以沉着果断着称的,这样的问题也根本用不着来问他,而且更没有必要三更半夜给他打电话。那到底是什么让徐达失去了常态呢?金候高睡意全消,脑子刷刷地清醒。他以一种探究真理的热情反反复复地思索着,想弄清楚总编辑究竟因为什么而如此不安。

他百思不得其解,很想找个明白人问问。他拿起电话想打给李明亮,刚拨了三个号码,脑子一转,放下了话筒。他想李明亮跟徐达跟得那么紧,即使他知道徐达是因为什么也不可能透露给他,相反说不定他转脸就去向徐达汇报自己在背后打听和议论跟他有关的事,徐达又是个多疑的人,还不定会怎么想呢。这么一来没准就让他多心了,甚至惹他不高兴,他要是再给双小鞋自己穿穿那就更加犯不上了。这么一想,金候高改变了主意,把电话打给了张帜。

张帜正在值夜班,刚签完了大批的稿子在等头版头条。沈旭东煮了一壶热腾腾的咖啡端过来,跟他聊天。这已经成了一个传统节目了,张帜值夜班沈旭东有事没事都会过来看看他,他忙他就在一边呆着,他有空他就跟他聊聊。自从张帜和他结成联盟之后,沈旭东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大哥,随时随地跟他亲近,也随时随地跟他沟通。他从张帜这边打听和了解报社的内幕消息尤其是人事方面的消息,也把自己从更高层听来或者是通过别的渠道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他。特别是碰到有些不太好判断或者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他也常会找他商量,听他的意见。温伯贤一倒下,沈旭东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心里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他认为这一回轮也该轮到自己了。他掰着手指头计算,无论当正处的年头、业务能力还是在报社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自己都是首屈一指的,理所应当坐上这个位子。不过让他感到没底的是不知道徐达和领导班子里的成员是不是也这么看,这可是事关重大,直接影响着他的前途和命运。他非常清楚这一次能上不能上对他来说某种意义上很可能就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什么都讲趁热打铁,官场升迁也是如此。上次他明明胜券在握却没能胜出,假如再次被淘汰,估计从此也难有什么大戏了。所以在打探消息之外最重要的他还想让张帜助自己一臂之力。

沈旭东刚把滚烫的咖啡替张帜斟上,还没来得及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张帜的手机就响了。

张帜一看显示屏,电话是金候高打来的,颇有些奇怪。平常金候高和他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没有私下的电话联系,也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张帜以为是和稿子有关的事,他摁下接听键,没有回避沈旭东。

金候高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说刚才徐达给他打来电话,好像对温伯贤抽屉里的钱非常紧张,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张帜说:“我没听说什么。我想他不至于吧。”

金候高说:“是啊,我也认为他没必要那么紧张,但他好像特别害怕这件事传出去,一个劲儿问我怎么消除影响。”

张帜问他:“你怎么说的?”

金候高笑了一声说:“我说那我们还能见一个人跟一个人说这事不得外传啊?那样不是欲盖弥彰更加显得我们心里有鬼了吗?不理它随它去吧!——我就这么对他说的。”

张帜听了觉得好笑,这真是典型的金候高的表达方式,他想徐达得到这样一个反馈心里不定多不熨帖呢。不过跟金候高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这种事也只能听其自然,你越不让人说说不定越是传得满城风雨的。”

“就是啊!”金候高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徐达大半夜的打这个电话有什么意义嘛?弄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张帜笑着安慰他说:“你还是安心睡觉吧!就是真有事儿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会儿操心也没有用。”

金候高忽然追问了一句:“薛恩义没跟你说什么吧?”

张帜听了心里稍稍有点不悦,他想这金候高也够愣的,有这么问的吗?薛恩义跟我说没说什么与你何干?就是说了什么就一定要向你汇报吗?他故意停顿了几秒钟,然后用应付的口气回答说:“他没有。”

金候高却毫无觉察一般,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他是管这一摊的,我想他总会比我们知道得多一点。”

张帜克制着心里的不耐烦说:“我不太清楚。”

金候高带些感叹地说:“但愿这件事别惹出什么是非才好!”

他又说了几句“值班辛苦”、“注意休息,别太累”之类的客套话才挂了电话。

张帜合上电话,沈旭东在旁边抬起手腕瞄了眼手表,嗤地一笑,说:“怎么,金候高睡不着觉找你呀?”

张帜笑着说:“他睡不着觉找我也没用,我也不是安眠药。”

沈旭东说:“什么事让咱老金三更半夜这么六神不安的?”

张帜本不想说,但又怕刚才通话内容他其实都听到了,不过是明知故问,这样的话自己躲躲闪闪的反倒不好,也没意思。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说:“还不是温伯贤抽屉里的那些钱闹的。”

“钱?什么钱?”沈旭东马上瞪大了眼睛。

张帜说:“今天上午温伯贤老婆来整理遗物在他抽屉里发现了一包没拆封条的钱,好像数目还不小。”

沈旭东不以为然地说:“嗨,我当什么呢!那不就是平常发的他悄悄攒下来的呗,肯定是不想让他老婆知道,说不定想派什么用场呢!你说他这个人也真是啊,典型的老农民心态,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家炕洞里藏。钱发给你该花就花,该派什么用处派什么用处,一时用不上花不完找个地方去投资,哪怕买成国库券生几个利息呢,放办公桌抽屉里这叫什么事儿?”

张帜说:“是啊,要是花了或者派了用场不就没这事儿了吗?他省了那一道,现在招得好几位领导同志都睡不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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