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逐言带着侍卫和云瑶离开没多久,刘宇书就知道了,狠狠地责骂了几个守夜的衙役之后,立刻派人到周围寻找。楼家的公子,若是在与他同行的时候出了事,别说仕途毁了,他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又惊又怕的他,哪里还睡得着,只能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一会看向黑压压的树林,一会看向貌似睡得很沉的安阳侯,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今晚上的事,透着蹊跷,若是……此事与安阳侯有关,刘宇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
好在没过多久,庄逐言一行终于回来了。刘宇书提着的心刚刚放下,就又被庄逐言一身血惊得差点厥过去。
“楼公子这是怎么了?”刘宇书一边忙不迭地迎上前,一边慌忙地指着一名三十出头,身形比旁的衙役要瘦弱些的男子叫道:“赵旭,快来快来,给楼公子诊治。”
“是是是。”赵旭也看到那位贵人一袭白衣变成了血衣,哪里敢耽搁,抱着药箱就急急忙忙冲了过来。
燕甯利落地接过药箱,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伤口我来处理,你给他把脉。”
赵旭回过神来,手中已经空了,悄悄看了一眼贵人的脸色,他好像并不反对的样子,赵旭便也不反驳,只点头应下。
可能因为赵旭是衙门里养的大夫,药箱里治疗外伤的纱布、金疮药之类的东西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燕甯一打开就看见了。将清理伤口的东西准备好,回头看向庄逐言时,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赵旭刚准备为贵人诊脉,之前还说要处理伤口的红衣姑娘却忽然将他拦下,指着身后一名身穿黑衣,气质冰冷的青年说道:“等等,你先给他把脉,看看他伤势如何?”
“这……”赵旭为难了,听说这位贵人是楼相的公子,身份一等一的尊贵,再说他们一群人里,也是公子伤得最重,他哪里敢先给别人诊脉!
先不说赵旭如何踌躇犹豫,庄逐言和未离都有些变了脸色,未离是因为惊讶,庄逐言则是因为不敢置信和难以言说的失望。
就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在她心中,未离竟比他还要重要了吗?庄逐言只觉得胸口像破开个一个大洞,前所未有的难受,就算父皇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府邸赐给了三皇弟,他都没这么难受。
燕甯觉得庄逐言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却也一时看不明白,现在还是赶紧给他治伤要紧,干脆就不管了他,扭头对归云说道:“快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衫过来给你主子换上再处理伤口。”
换、换衣服?原来如此。归云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道:“是。”
庄逐言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去,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如今已经变成血衣,大部分血迹都干涸发硬,紧紧地贴在身上,再加上之前的打斗,身上粘了不少落叶和泥土,脏乱不堪。所以,她的意思并不是要先给未离治疗,而是细心地发现了他的狼狈,才说出那样的话吗?
庄逐言渐渐变得冰冷的心,因为想通了一切,又开始慢慢回温,他自己也觉得很神奇,怎么会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的情绪随着她起伏不定?因为她的一句话,心就忽冷忽热?
燕甯忍不住皱眉,这人怎么回事?一晚上老是用那种奇奇怪怪,非常渗人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其妙又止不住地……心跳渐快。为了尽快脱离这种窘迫的境地,燕甯故意沉下来,轻呵道:“还不快去?!”
这一声呵斥听到庄逐言耳里,倒更像是娇嗔,那颗忽冷忽热了一晚上的心瞬间麻了一半,眼中溢满了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顺着她的意思回道:“好,就去。”
贵人都听话的走了,赵旭自然听从女子的安排,给黑衣男子诊脉。
只是这男子面色沉冷,墨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那位红衣姑娘,周身萦绕的让人胆寒地冰冷气息,赵旭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冒犯,只能低声说道:“劳烦公子把手腕伸出来。”
等了一会,男子不为所动,赵旭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正思考着要不要再说一遍,就看到那红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就在下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伸了出来。
得,他算看出来了,合着这群人里边,那姑娘才是最厉害的人物,有她在,这些爷就都听话了。
赵旭一边腹诽着,一边诊脉,很快就收回了手。
燕甯问道:“怎么样?”
赵旭笑了笑,颇有自信地回道:“这位公子受了内伤,好在伤势并不重,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和她诊断的结果一样,那未离为何一直吐血?燕甯信奉“三人行必有我师”,有疑问她便直接问了出来。
一直吐血?赵旭纳闷了,应该不至于啊?不过内伤这种东西,他也不敢说死,只能中规中矩地回道:“恐是伤了肺部,咳些血也属正常,当然若是能找到些治疗内伤的药服下,就能好得快一些。”
赵旭往自己的药箱看了一眼,揉了揉鼻子,不要意思地说道:“可惜……我这里没有。”
治疗内力的药,燕甯是有的。她一直都知道内力很重要,若是内力不济,她的飞刀威力会大大减小,所以格外看中那瓶能治疗内伤的药丸,一直贴身存放。包袱被偷之后,它就是剩下的唯一一瓶药了。
按照她之前诊脉的结果,未离所受的那点内伤,她是不会拿药出来
伤,她是不会拿药出来给他用的,只是现在她和赵大夫都查不出他一直呕血的原因,未离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庄逐言他们才受的伤,之前聊了几句觉得此人还不错,她也就不吝啬一颗药丸了。
燕甯刚想拿出药,又想到江湖中人应该都很警惕,可能不会随便吃别人给的药,便不急着把药拿出来,斟酌着说道:“我有能治内伤的药,若是你信得过我……”
“拿来。”没等燕甯把话啊说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
燕甯一怔,虽然理解他这么说应该是出于信任,但这么理所当然是怎么回事?讪讪地咽下没说完的话,燕甯从腰间的暗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平小瓷瓶,倒出一颗黄豆大的小药丸,放在那人摊开的手心里。
未离看也没看,闻也不闻,这直接吞了下来。
燕甯被他如此爽快地动作惊了一下,心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江湖险恶,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送。
药丸很小,入口即化,清凉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划入喉咙,慢慢地便能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汇聚到丹田,因为逆转经脉造成的轻微损伤和疼痛几乎是瞬间便缓解了。
他跟着燕甯身边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她从青枫那里拿到的药是很好的,却没想到竟好到这般地步,她愿意把这么好的药给他,是不是也说明,她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未离心里有些雀跃,面瘫的脸上,嘴角几步可察的微微扬了扬,说道:“确实是好药,多谢。”
燕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抓过他的手腕把脉,想看看脉象有什么变化。
庄逐言换完衣衫走出来,看到的就是燕甯拿药出来给未离的那一幕,忽然就不爽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割伤了脖子,燕甯可没有拿出什么药来给他用过,凭什么这小子受了点小伤,就能得到她的药?
这时候他完全忘了,当时他追求什么“先抑后扬”的效果,对着“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摆出一副傲慢又嚣张的样子,不时还要毒舌两句,燕甯又不是受虐狂,自然不会拿自己唯一剩下来的药用在他身上了。
归云揉了揉鼻子,轻咳一声,自家主子身上那股浓浓地酸味都能把人熏着了。为了怕未离出现后,明显有些失常的主子想不开再破一次穴道,毁了刚换好的薄衫,归云连忙扬声叫道:“赵大夫,麻烦您为我家主子把脉。”
“哦,来了。”赵旭在刘大人催促的目光中飞快地走了过去。
燕甯也松开把脉的手,对着未离笑了笑:“好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内伤已无大碍。”
未离微微点头,刚想再次道谢,燕甯已经捧着药箱,朝着庄逐言的方向走去。
赵旭在诊脉,燕甯没有打扰他,将药箱放在脚步,燕甯低声说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庄逐言轻“嗯”了一声,他只穿了中衣中裤,未穿外袍,因失血太多面容苍白,他半靠着树干盘腿坐在树下,竟还能显出几分慵懒美感来。燕甯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庄逐言的美色,只要他不乱笑,她基本不受影响。
燕甯轻轻拉开衣领,便看到了右肩上的伤,这次穴道并未被冲破,血已经止住了。
那是一道长约一寸半的剑伤,伤口并不算大,但扎得挺深。他身上的血迹在换衣服的时候都擦掉了,寸余长的伤口虽然显眼,但看起来并不算严重,然而燕甯却双目微睁,紧盯着他衣领掀开后微微露出的白皙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