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呵斥道:“愚蠢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梧桐闻言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张着嘴杵在原地。我无奈起身,正欲开口,他已羞愤地掩面而去。
我向迪古乃道:“你心中有气,做什么往他身上撒?你适才那么一说,梧桐怎会受得了?”迪古乃面露悔意,旋即又道:“也罢,权当作是给他一个教训。”
底下的杨伯雄却道:“娘娘还是跟上去瞧瞧为上策。“
我与迪古乃对视一眼,心中暗想:杨伯雄所言极是,现在情势紧张,万一梧桐与迪古乃赌气,也跑去加入跪谏行列,再被能言会道的有心人一挑拨,令兄弟情谊生出嫌隙,对迪古乃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方才虽严厉斥责了梧桐,可心里到底是宝贝这个弟弟……
携秋兰匆匆出了宵衣殿,打发小内侍四处寻了寻,方在锦鲤池边的六角亭中看到梧桐的身影。
他远远见我寻来,倔强地转身就走。我忙示意护卫拦住他,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走得近了,他才扭过头,一脸委屈地望着我。秋兰掩面偷笑,梧桐软软地横她一眼,哼声道:“都下去。”
秋兰俯身应是,我念及一事,忙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女——”话未完,梧桐强拉着我进了六角亭,嘀嘀咕咕地说:“别以为我不知,这婢子暗地里为二哥是从。”
我硬着头皮陪他坐下,笑道:“听梧桐的口气,难不成在跟你二哥怄气?”
梧桐唇角轻撇,乌黑的眸中竟闪着几点泪花。我顿时哭笑不得,一面抽出绣帕,一面好言安慰道:“你二哥那会正在气头上,你也知道,自从迁都诏书颁布以来,大臣们屡次生事,阻挠你二哥的大政。今日又起跪谏之事,你二哥如何不焦灼、不暴怒?”
梧桐咬唇道:“那就不要迁都了嘛,为了一个迁都,得罪那么多族人,又把气撒在我身上……”说着,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我默默地递上绣帕,梧桐却努努嘴道:“嫂嫂给我擦。”
我敛去笑意,正了正脸色,淡淡道:“梧桐,你长大了,若是连擦泪这种事也要劳烦旁人,那么你二哥以后还是会对你不满。你作为大金国皇帝的胞弟,岂能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梧桐愣一愣,接着抽了抽鼻子,“嫂嫂是不喜欢梧桐了……”
我秀眉轻蹙,颇有几分不耐烦,站起身道:“哭哭啼啼的,你哪点像你父亲和二哥?”说完提步便要走。
梧桐抓住我手腕,不肯放我离开,急得我险些破口大骂。他欺身而近,冷不防问了句:“嫂嫂,你心里清楚,你和二哥多年无子,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二哥的皇位,就只能传给由皇后的儿子。待皇后母子执掌大权时,无子女撑腰的嫂嫂,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我道:“你想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松开我并不答话。我轻喘,生气地看了他两眼,转身走出了六角亭。
秋兰很快迎上来,我阴着脸招来护卫,吩咐道:“增派人手,时时刻刻盯着三王爷,不准让他离开内宫半步。若有外臣接近,一律拿下押往宫中监牢。”
回到宵衣殿已是正午,几位亲信大臣相继离开。迪古乃见我脸色不好,忙拉着我问:“梧桐那小子是不是迁怒于你了?”
我欲言又止,伸手抚了抚眉心,冷淡地说:“你的好弟弟也不小了,你再继续宠溺着他迟早是祸。”
迪古乃沉默半晌,慢慢拥我入怀,轻声道:“好,我听你的。”
我心下叹气,缓缓地闭上了眼。
暖阁内灯火辉煌,迪古乃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前读书。我倚在炕上绣花,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心头略有几分担忧。
晚膳用毕,寒冷的夜早已拉开序幕,可跪在勤政殿的权贵们,却依旧不肯散去。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与迪古乃对抗到底……
我犹豫几下,趿着鞋行至迪古乃身边,说道:“外头刮着冷风,那些权贵们又饿着肚子,再跪下去只怕……”
迪古乃放,抬头望了望我,招来宫人吩咐道:“传话去尚食局,为跪谏的大臣准备热粥。”
我又补充道:“再请两位太医去勤政殿候着,另外吩咐内侍局备上炭火与帷幕。告诉内侍局,若是大臣们有一人冻着了,内侍局人人都要吃板子。”
迪古乃轻哼道:“你倒是想得周到,平日怎不见你关心朕。”
我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圈着他的脖子嗔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再说了,人家怎么没有关心你,哼,亏我还在给你绣袜子,不给你穿了!”
迪古乃轻笑,低头吻了吻我唇角,“宛宛才舍不得……”
我笑着躲开,捧着他的脑袋,想了想道:“也不知那些大臣,会不会生出一点点感动,自觉地离开,不再给你为难。”
事实证明,还是有不少贵族被迪古乃此举所打动,估摸着除了带头跪谏的老辈权贵外,其他的年轻人原本就意志不坚,只是碍于长辈的威信才跟随过来。到次日清晨,勤政殿前陆续离开十来人,并主动来宵衣殿向迪古乃请罪,方才出宫各自回府。
我吹了吹碗里的药,问道:“依我看,你还是亲自去走一趟吧。”迪古乃勉强喝了一口,答非所问道:“朕的风寒早痊愈了。”
我不理他,继续舀了一勺,自顾自地说:“带头之人,是你的国丈,皇后的父亲,其他几位亦皆是你的长辈。万一他们顽固不化,就是不肯走,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跪倒?”
迪古乃推开药碗,口吻坚决地说:“朕不能去,朕一旦去了,就彻底开了一个先河。以后若再遇到君臣政见不一时,大臣就会动不动拿跪谏来胁迫朕。”
他话音方落,秋兰掀帘进来,支支吾吾地说:“禀陛下,皇……皇后娘娘领着几位老太妃,跪在宵衣殿外请求陛下召见……”
迪古乃闻言大怒,一掌打落了药碗,“岂有此理!这个蠢妇!”
我和秋兰面面相觑,迪古乃来回踱了几步,厌恶地吩咐说:“出去告诉她,要跪别跪在朕眼皮底下,滚得远点!”秋兰诺诺应是,蹑手蹑脚地溜了下去。
迪古乃气冲冲地坐在炕上,怒火化成一滴滴汗珠从额角渗出。我唤来宫人收拾地面,迪古乃缓一缓气,向我道:“宛宛,准备热汤,朕想泡一会。”
我莞尔一笑,颔首道:“好啊,你现在就需要放松放松。”
一时间,水汽氤氲,满室盈香。我站在浴桶外,轻轻揉捏他的额角,有一句无一句地和他说话。几乎快想不起来,上一次像这样独处,究竟是什么时候。
蓦地,手腕上传来一阵阵湿热,一双滚烫的唇辗转碾过我的手背、手腕。我笑着要抽出来,迪古乃却猛地从水中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进了热水中。
我捶打他肩膀,气呼呼地说:“吓着我了!”刚说完,双唇却被牢牢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呻吟……
湿透的衣衫飘浮在水面上,两只大掌似鱼儿一般在水中游走。迪古乃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近乎粗暴地啃咬我的耳朵,喘息地请求说:“好久没碰你……想得厉害……”
我又羞又恼,伏在他肩头嗔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破事。”
迪古乃闭口不答,双手灵活地解开我的衣裤。我身子一紧,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要……别……”
久旷的身子,虽然早已情动,但正因多日不曾与他同房,心头竟涌上几丝惧怕与陌生感。幸得秋兰及时靠近,悄声说道:“娘娘。”
我轻轻推开迪古乃,带着满脸的羞意,扬声问:“有事?”
锦帘上的影子点点头,说道:“永宁宫来人了,说太后娘娘适才呕吐不止……”
穿戴完毕,我念及一事,问秋兰:“陛下方才走的时候,可在外面遇见了皇后?”秋兰摇头道:“陛下先前不是说了吗,让皇后滚得远点,这不皇后就带着几位老太妃去了勤政殿,和大臣们一同跪在外面。”
“去了勤政殿?”
我系上斗篷,冷笑道:“身为皇后,不与皇帝同心同德,却抛头露面,跑去加入跪谏。不仅有失母仪,更是自私自利,愚蠢至极!”
出了宵衣殿,永宁宫突然来了位嬷嬷,将我拦在了路上。
我疑问:“太后真的让我去劝皇后?还有,是谁告诉了太后群臣跪谏之事?”
嬷嬷叹气道:“听闻太后凤体不适,几个妃子娘娘就去了永宁宫,说话间一时嘴快,这才叫太后得知了此事。老奴从永宁宫出来时,太后正劝陛下与大臣们和解,奈何陛下不肯听。於是太后就打发老奴过来,让娘娘不必再去永宁宫看望太后。当务之急是先把皇后劝回来,再劝劝陛下……闹成这个样子,唉……”
劝?要是劝能管用,暴力岂不是更管用?
我不情愿地改变方向,坐上了前往勤政殿的轿辇。
帘外忽然传来一浑厚的请安声,我觉得熟悉,便叫停了轿辇。掀帘一瞧,可不是熟悉,那躬身立在路旁的魁梧男人,正是令我印象深刻的耶律元宜!合剌当政时的禁军统领,如今执掌部分军权的兵部尚书!
我心念微动,笑问:“尚书大人是去见陛下?”
耶律元宜一改往日作风,毕恭毕敬地说:“回娘娘的话,微臣正是为解决陛下麻烦而入宫。”
我“噢”一声,吩咐多余人退下,招呼他上前,低低道:“陛下不得空,你有良策不如就告诉本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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