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秋天似乎来得太早。
仿佛暑热还没有完全退去,树叶就已经急不可待地纷纷落了下来。
这段时间,朝廷颁布了新的政策,设定了交易权。
过去,无论是谁,只要有意做生意,都可以自由地买卖;只要纳税,都可以毫无约束地任意交易。可自从出了上回的事之后,朝上众人也发现,当自由贸易额突破白银百万两的时候,已经成了国家不能忽视的问题。继续放任自流无异于坐视财源的流失。
于是,有司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就是交易权——实则也就是一种垄断权。寄此控制市场的主导者,避免白银的外泄和走失。而至于此政实施的弊端,待日后各部慢慢调整就是。
这个政策的出台,彻底杜绝了某些民间大股游资的私下流动。让忙得焦头烂额的魏二当家松了口气。我也彻底放了心。
刚一入秋,我便开始咳嗽。最初的时候还只是偶尔的咳,后来是整夜地咳。再后来,便是不分昼夜没完没了地剧咳。
彻夜难眠,白天也咳得死去活来,我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到树上叶子落尽的时候,不用人禁足,我已经走不出房门。
耶律丹真来去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算偶尔过来看我,眉头也是皱紧的,脸色直逼铁板。
我本来就咳得辛苦,还要看他心事重重的脸色,于是咳得越发的凶。
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药吃了吐吐了吃,竹儿跑回来亲自服侍我,却都不见半点好转。看着窗外,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命就要随着下一阵秋风去了。
正束手无策之际,收到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写过来的信。说我可能是不适应北方寒冷的气候。要耶律丹真安排我去温泉别院修养。另外要竹儿亲自去给我找一味药材。
耶律丹真看完信二话不说把我裹进被子里抱上马车。当天就出发,急匆匆地赶去温泉别院。
在车里,我看着窗外沉睡的草地强打精神故意跟他玩笑,“是不是看着我就觉得心烦?所以才要赶快把我弄走,好图个清静?”
耶律丹真捏着我的下巴假装生气:“是看着你的样子就心痛,都快痛死了。”他拉着我的手去摸他的心。
掌心下怦怦跃动的强劲心跳顺着手臂传到我的心里,让我顿时一阵战栗。
“怎么?很冷么?”?耶律丹真担心地看着我,拉开大氅,把我没头没尾整个裹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伏在他怀里,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心里猛然涌起一阵酸楚。
难道我跟他就只能是在赶路的时候才能如此靠近么?他的心距离我是如此之近,可为什么,我不能走进他的心?
我的去日无多,身体正一天天变冷,我很想问一问他,我在他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可是我又不敢去听答案。我怕我自己接受不了他的实话相告。所以我宁可不问。
我静静听他的心跳,对我来说,这样片刻的温暖也是难得,此刻享受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叹口气,我闭上眼睛,在他温暖的怀里蜷缩成团,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几天后,我看见马车外出现了热气腾腾地山谷,和山谷中四季常绿的风景。
下到谷底,就是著名的温泉皇家别院。
皇太后没在这里。
这半年来她似乎心情大变,不仅在京城里颇为活跃,还经常地走亲访友,逡巡在各个部族之间,精神奕奕帮助耶律丹真视察民情安定民心。
前些日子,说是最远处的某个族长喜得贵子,要大宴宾朋,于是就赶过去看热闹。半个多月前就出发了,怎么也要开春后才能回来。
温泉别院,仿佛世外桃源。不仅温泉水四季常流,水温恒定,而且周围的风景也四季不变。
湖光、山色、翠林融于一体,在寒冷的冬季看来,让人仿佛置身于幽深旷美的仙境之中。
耶律丹真安置好我的住处,领着我在院子里漫步。
望着满山满谷盎然的浓绿,我觉得病中的自己,更像暮秋残阳里一只无力存活的蚂蚱,虽然被人小心收养在温暖的葫芦瓶里精心照顾,却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刻就要死去。
我把这话告诉耶律丹真,他的脸色煞时变得青绿。捏住我肩头的手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天行,你怎么这样狠心?”
他的指责让我有些歉意,也有几分欣慰。毕竟他还是想让我多活几天的,事实上他也在努力地照顾我。
作为蚂蚱,我可以让主人伤心,却不该让主人生气。
我换上笑脸,拉住他的手臂告诉他,“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不咳了?”这里温暖湿润的气候确实很舒适。我一走进来便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
耶律丹真细细端详我,见我确实是停止了旷日持久的巨咳,这才渐渐缓了脸色。但虽然缓了脸色却还是一脸肃然地说:“不咳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要好好调养”。
呼吸着温润的空气,肺腑间一片平和。
我笑着问耶律丹真。“是不是从今以后,我永远都要住在这里了?”
耶律丹真似乎有些走神,好像没听见我的问话,半晌才回答。“不会的!”
我知道他心里有别的事,没有用心跟我说话。
不再打扰他,我只管自己去看风看景,熟悉环境。
晚膳菜色丰富,素菜都是我平时喜欢的,而荤菜却很特别,水晶肴肉、红烧划水、黄鱼鲞蒸鸡、响油鳝糊、金牌香酥鸭、大煮干丝,……口味都颇正宗。连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的竹双脆煲飞鸽都端上了桌面。
我有些惊奇,我来得如此仓促,这里哪有时间准备这些南朝特产的食材?
“来,多吃点,这煲是特意给你制的,化痰止咳又开胃,好好给你补补。”?耶律丹真又给我盛了满满地一碗汤。
“这些都是这里产的?”我举着一块鲜笋问他。
“是啊,这个地方很神奇,山上生长的东西大多是南朝才有的。而这里的水更是号称‘包治百病’。”
哦?这样神奇?我把鲜笋放进嘴里品尝,味道还真是不错。可是,“这厨子和配料呢?不会也是这里产的吧?”没想到手艺这么好,这么正宗的南朝口味。
耶律丹真看着我,眼神中有些柔和却又别样的东西。“母后一直喜欢南朝,这里平日没有闲杂人出入,所以,她都是按南朝的风俗布置生活起居,连菜式也是要吃南朝的口味。”
我愕然,
皇太后埋怨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份痴念并不仅仅只是埋在心底发发牢骚,而是一年年的,被她在这里独自演绎。
“所以,你知道,我娶你过来,母后有多高兴了吧。”?耶律丹真拉住我的手。眼神格外的深邃。
我点点头,难怪上次出征前皇太后会跟我说:“你风家欠了我的!……”当时我以为她说的是那公主弃婚的事。现在才知道,不是那样的。
她说的是她自己,是她和我父亲之间的事。这段情,让她怀恨了许多年,也怀念了许多年。而正是因为她的这半句话,我才下了决心要回来。
我以为是耶律丹真和他的江山需要我。却不知道,我的回来更可以完成皇太后几十年的心愿。
进过晚膳后,我说想去看看温泉浴池。总管如数家珍般,把各个浴池的功能特色一一道来。听得我眼花缭乱。
正踌躇着不知道要去哪一个,就看见外面有人进来,悄悄递给耶律丹真一个小纸条。显然是有飞鸽传书到了。
耶律丹真将纸条握进掌心,装作若无其事。显然并不想让我知道。我只好随便点了一个最大的汤池,让下人们去准备。
池水都是现成的,其实也不用准备什么。挥退了下人,我褪了衣服走进池内。温热的池水托起我的身体,仿佛躺在云端。
池底有一串串细小的气泡从石头缝隙间涌出,滑过我的身子,在水面爆裂。空气里是淡淡的硫磺的味道。
耶律丹真在我入水之际看过了纸条。随手碾碎,将碎屑扔进池畔的水道里。我游到水池另一侧,看到那些顺流而下的碎屑,仿佛一片片洒落的梨花在面前淌过。
耶律丹真似乎有很着急的事,犹豫着怎么跟我说。我在池中站定,望向他,“有着急的事要赶回去?”
他点头答是。
我亦点头。“那就早些去吧。我这里不用担心。”
他望望我,不再多说,起身就走。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里离都城不近,而我病入脏腑,也许再不能与他见面,而他就这么走了,竟没有半分留恋。
诺大的池塘里仿佛黑夜瞬即来临。我在水中一圈圈地游戈,拼命想要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直到筋疲力尽头昏眼花才停住手脚。靠坐在池边,我问自己:我和他之间到底算什么?如果说我和袁龙宜之间的情,是因为他的母亲和那块地而最终不能走到一起。那么我和耶律丹真之间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他的母亲,他的江山,他的嫔妃么?似乎都不是。
与瑭在一起的时候,身体很痛,心里却有一团火,那团火燃烧着我,走过无数个黑夜。当火焰终于熄灭的时候,我虽然满身伤痕却无怨无悔。……
而与耶律丹真在一起呢?自始至终,身体都被他照顾得很好,心里却越来越不甘。
耶律丹真对我的关怀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不论是朝堂议事,还是各项主张,不论是百姓的拥戴,还是群臣的崇敬。他都让我沉醉在他给予的光芒里。让我从不觉得自己这个男皇后有任何的可悲与不适。
似乎一切都很圆满,一切都让人觉得幸福。而偏偏我就是觉得心里缺了什么,好像一只闷烧的锅,内里已经很烫了,却似乎就是差那么一把火,怎么也顶不开头上的锅盖,于是就少了沸腾的快意,就少了心情的袒露。
是他心里没我么?我扪心自问。不是的。如果不看重我,他根本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那他是在意我的么?可是为什么这大半年来,他再不肯为我按摩,甚至一而再的回避与我肌肤相亲,这又是为什么?
捏住一把水泡,我紧紧地攥着。似乎这就是我要的答案。
然而,慢慢松开手指。指间什么都没留下。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曾经抓住过什么。
第二十四章
夜凉如水。风中有木叶花的香气飘来,虫声唧唧,愈显得夜静山空。
四周的景色十分奇异,远看犹如一幅舒展的天然水墨,而近处却又有怪石奇峰透剔嵯峨。山中经常雾气朦胧,沿着小径前行,总觉得这不是在人间。
睡不着觉的夜晚,我喜欢一个人在灯下或者品茶看书,或者闲敲棋子。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前些时候在家里时,也是这样。
只是,那时的心情是决断前的举棋不定,而此刻的心情却是病痛交错下的得过且过。
病情虽然貌似稳定,却让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去日无多。
被岳靖舟独门手法镇住的经脉在两个月后就自行贯通了。残毒又开始顺着经脉游走,并渐渐夺取了主动。这具身体仿佛沉重的石头,正在拖着我慢慢向沼泽的深处下沉。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耶律丹真,因为我知道,他也没有办法再救我。
温泉别院温热湿润的气候只让我的嗓子略微舒服了一些,却并没有能止住喉咙里不时涌起的腥热。
我尽力地控制着经脉流转的速度,试图延缓它的发作。然而,我也清楚,终有一日它会成为脱缰的野马,再无法控制。毫无疑问,那将是残毒在我体内最后一次彻底爆发的日子。
我能撑得过这个冬天,却终究撑不过下一个冬天。体内之毒反噬只是早晚的事。
不敢去想那一刻将会是怎样的痛苦,却又不得不想,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我还能做些什么。大限之期正在一天天逼近,我几乎能听见它的脚步声。
那是夜风刮过枯井,冰壶坠地,碎成无数晶莹砂砾的声音。
放下手里的书,我想出去走走。
记得来时路上看到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不小的镇子。镇上商业还算发达,听竹儿说似乎是个药材的集散地。
有商之地必有酒楼茶馆,我想去随便逛逛,散散心。
谁知刚把想法一说,总管就诚惶诚恐地跪在了我的面前。即不敢放我出去,又没胆子明说。只是跪下来拦着我的路,口口声声说请我在宫内赏景。
我再一次被气得浑身发抖。
这样的圈禁是用来对待有过之人的,耶律丹真不仅用在了我身上,而且竟然还是不声不响的让下人执行!
惊讶、愤怒、象火焰一样冲击着我的头脑,让我恨不得立刻去到耶律丹真面前,提出我的质问!
然而,我最终放弃了所有这些冲动的念头,颓然坐回了身后的椅子里。
心跳无力得几乎是在蠕动,整个人被失望抽去了筋骨瘫软成了一团泥土。我知道此刻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做任何事,不论是质问还是反抗都已经没有意义。
我仰天长叹,其实早就应该看出来的。只是我心里一直骗着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我放弃了出门的打算,转去半山腰上的凉亭里闷坐了三个时辰,连端到面前的午膳也没有吃几口。
总管吓得要命,赶紧飞鸽传书出去请示。
第二日,我便得了赦令,可以在管事和护卫的陪伴下出去走动。
我歪在榻上,看着总管诚惶诚恐托在手臂间的披风,完全没有半点出去游玩的兴致。但当我看到他眼中殷勤到近似哀求的目光时,我又心软了。
我从来不愿意难为下人。为了他们,我也可以委屈自己的。
一个时辰之后,我完成公务般走在小镇傍晚的街巷上,不远处有袅袅的炊烟从屋顶冒出。
远处有牧童带领牛群归来,悠远的笛声传来,穿透我的耳鼓,怅然得仿佛时光都已凝结。
我忽然想起了那年养伤的边陲小镇。心灰意冷之时,我也曾和小鱼这样走在小镇的街道上,看着路边上倒伏的荒草,心绪也是这般的灰暗沉重。
只不过,那时还有小鱼与我相依为命,而此刻,我身边再找不出一个贴心的人。
前面忽然热闹起来,原来这两天镇上正有一个戏班子路过,在茶楼里演出。不少人前来观看。
身旁的下人不停地怂恿我过去看看。于是,我跟着人流进了茶楼。
茶楼很大,上下两层,门前车马喧嚣,看来是这镇子上最热闹的场所。我们一行到二楼雅座坐下,点了些零食随便尝尝。
茶水点心端上来的时候,我侧耳听了听正唱得热闹的曲子。
“……良辰美景春光短,一夜花落又有谁怜?!……”
楼下轰然叫好,一片喧哗。我不想再听,让伙计把楼道那边的门窗都关掉,隔绝开下面的音响。只专心看着临街的窗外那些匆匆走过的行人。
秋日的天色黑得早,不一会儿,那些行人便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正闲坐着,有下人捧了帖子进来给我看。落款竟是姓肖。
肖氏是北庭大族。与耶律家渊源深厚,耶律丹真的母亲就是来自肖氏部族。而国师之前找我提及的婚约也是关于这个肖氏部族。
似乎他们本就对耶律丹真的一连串新政颇有微词,而耶律丹真拒绝通婚的做法让他们更有些不满。
这个时候来找我,很难讲是什么路数。
看帖子上的落款无名无姓,竟是“肖府”二字,足见其在当地的势力。想来也是肖家一位有分量的贵公子。
有行宫里跟班的人附耳上来告诉我,这个镇子是肖氏部族的领地。怕是族里的人知道我来了,特意派人前来拜见的。
我吩咐下去,有请来人。
伴随着一股幽兰清香飘进,只见一个男装女子稳步走了进来。来人身材高挑姿容美丽,冰肌玉骨仪态万方,穿上合体的男装,眉间顾盼自有一股妩媚的帅气。看见她,我有一瞬间的愣怔。
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满儿的姨娘。
“茹莙拜见皇后千岁!……”她朝我大方地行礼,飒爽之姿全不似平常富贵人家的小姐。
我轻轻点头,给她赐座。
她落落大方地在我对面落座,含笑望我,并无半点扭捏之态。
我自幼丧母,家中并无姐妹,一生中打交道最多的女人是南北两朝的皇太后。所以,我并不擅长于与这样的女子交往。一时沉吟,竟不知该从何谈起。
“茹莙刚才见千岁面露惊诧,可是以前在哪里见过茹莙?”她咄咄逼人,话锋直挑。
我正找不到话说,听她此言,正好开口。“……我听陛下和满儿说起过姑娘。”?我后来查过有关的记录,满儿这个姨娘闺名唤作肖茹莙。与满儿的母亲一起都是肖家族长的掌上明珠。她姐姐嫁给耶律丹真时,她年龄尚小。到她姐姐因为难产去世时,已经是若干年后的事。
肖贵妃去世,耶律丹真很伤心了一段时间。她为免他难过,特意求了皇太后允许,把孩子接回去照看了两年。
两年后,皇家把满儿接回去,她也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以她的身世相貌,少不了蜂拥者无数,而她却一直不肯出阁,这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哦?他们如何说我?”?肖茹莙似乎对耶律丹真父子的话特别感兴趣,双目放光盼我回答。
我看着她,并不急着回答。
之前风传过一阵子,说她有意要接替她姐姐的位置进宫去陪伴耶律丹真父子。而耶律丹真也很欣赏这个女子,更兼满儿的太子身份,大家猜测耶律丹真兴许是要选个合适的机会直接立她为后。
然而事不凑巧,她还没有进宫,我却先抢了皇后的位子。想来,我在她眼里,于公于私,都是十恶不赦的敌人。
喝口茶,我轻笑,“说满儿与你——情同母子!”我掂量着轻重,把话说出一半。留下一半给她自己回味。
她果然高兴,假装端起杯子喝水,红晕染上了她的面颊。她长得本就很漂亮,笑起来自然好看。何况此时笑得格外满足,半低着头,神态间不免又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我挪开视线不再看她,心里竟有些替她惋惜。难得她这份痴心,竟空等了这么多年。
“肖姑娘来找天行,是有何要事么?”我端起茶碗。虽然她貌美,可我也还没忘记,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能来找我,只怕是有大事要说。
她放下茶碗的时候已经将女儿态一扫而光。面上恢复了之前从容大方的模样,“是这样的,家父听闻皇后千岁来行宫疗养,一直想前去拜望。然而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千岁休息,所以虽然心中所愿,却也一直没能成行。可巧今日千岁出游,茹莙刚刚路过楼下,听说千岁在此歇息,不胜欢喜。于是冒昧上来,替父拜见。肖氏上下都对千岁景仰万分,若是有何差遣之处,但请千岁不要客气,随时吩咐下来,本部定当竭力承办,断不敢懈怠。茹莙唐突,还请千岁见谅。”
我细细听她说完,不由暗竖大指。好个如花的女子,面对情敌还能如此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将部族首领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这份定力就当真让我汗颜。
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若是须眉,只怕早就功成名就呼喝一方了。
“肖姑娘严重了。天行惭愧。到宝地多时还没有去拜见族长,实在是天行的失礼。烦劳之处,还请族长见谅。”我怀疑,行宫地处肖氏族居之地,是否有些依附护卫的关系,又或者本就是肖氏奉献于耶律皇家的宅院,供皇太后常年享用。
“实不敢当,茹莙替族中长老谢过千岁!”?肖茹莙轻轻阖首为礼。“千岁能驾临敝乡,实在是肖氏部族的荣幸。只希望千岁能早日康复,实乃我北庭上下的幸事。”
果真如此么?我望着她,但笑不语。
门缝里传来楼下唱戏女子尖细的声音,“……哪怕是水里火里一场爱恨,哪怕是终过了一生梦不能成真,奴也要将心付与你身,守在这里等你心回意转!......”
唱词中的小女子提篮而来,窈窕妩媚却坚强不屈,而面前的人呢,她端庄典雅,自有一份摄人的威仪。她们都是执着的人呢!唱词中的小女子依稀与面前的人影重合在一起让我有些恍惚。
那该是怎样的良辰美景锻造了此番为情守身的决然?
又是怎样的结局等待着面前这个聪敏而又不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