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急怒攻心, 一口心头血涌上喉头,又生生忍了下去, 他用袖子遮住嘴闷咳几声,玄色衣裳上沾了血沫一时还看不出来, 他捂着嘴角,低声道:“把太孙殿围起来。”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竟有人欲害承吉。
正元帝咳嗽一声, 又咳出几口血沫来, 王忠欲上前替他拍背,被他伸手拦住, 把袖子一卷藏了起来, 对太医道:“太孙中毒多久?可有法解毒?若不能解又会如何?”
太医伏在地上, 一面回一面不住颤抖:“太孙中毒是口服还是身染, 尚不能明, 还待细察方能回报。”近日天热, 便是长清宫中比宫城里凉快, 典膳也常熬解暑汤,各殿的妃嫔有的煮百合绿豆,有的煎金银花水,都作解暑用。太孙殿中自也一样,绿豆袪毒, 若非太孙日日都饮,这中毒之症早就显露出来。
可承吉到底还是五岁小儿,身上便似有一寒一热两气相斗, 哪里能撑得住,太医署的太医们围在一处,挨个给承吉摸脉,太孙身子金贵,他如何中毒的不是他们这些人该去管的事,替他解毒才是如今头等大事。
几人拉拉扯扯磨破了嘴皮,这才定下了药量,恐怕他无法承受,药量减了又减,几个太医就守在殿中,把煎好的药物送服到太孙口中。
承吉还在床上昏睡,太孙殿被羽林军团团围住,一时之间东苑俱是惊惶声,正元帝急召师朗进长清宫来,密审太孙中毒一案。
师朗接下密旨,面色微动,沉住气问:“太孙此时可还安好?”
正元帝垂下眼帘,王忠在此时领着承佑进来:“陛下,小殿下带过来了。”承佑懵懵懂懂,他与母亲一直留在宫城,姜碧微要与皇后一同吃斋,并不曾跟随宫妃一同到长清宫来,正元帝这才急命魏宽将他从宫中带出,带到自己身边。
师朗这下面色大变,都已经将小殿下带回长清宫,那太孙可是眼看着就要不好了,他自知这密旨的重量,躬身对正元帝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陛下容臣在大理寺中抽调几人,一同审案。”
正元帝面上看不出喜怒,手却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他短促答道:“可。”说着冲承佑招手:“到祖父这儿来。”
承佑恭恭敬敬对着正元帝行了个礼,这才慢慢走过去,他与正元帝并不亲近,小孩儿争宠,承吉又从小与正元帝呆在一处,着意讨他的喜欢,正元帝自然也更偏爱承吉。
承佑便不往正元帝跟前凑,除了年节里拜年说吉祥话,得此笔锭如意锞子,等学了字又添上文房四宝,他知道母亲就在殿外等候心中倒不慌乱。
正元帝让他坐在榻边,声音时断时续,问他功课学得如何,承佑不知其意,正元帝既然问了,他便老老实实的答,他与承吉差着一岁,读的书自然不如承吉更多,但也不差。正元帝握了孙子的手,阖了眼,倒卧在床上,口鼻间“哧哧”喘息不断。
师朗审案先不定罪责,把每一人提到跟前来问,太孙一日做了些什么,又有什么交际。承吉每日天明即起,跟随师傅读书,接着便学骑射,琴棋书画不求他精通,总得都会一些,除此之外,还与几个叔叔走动。
皇后不在长清宫,他每日里还要往徐淑妃乔贤妃宫中去请安,宫中妃嫔于他都是长辈,从早至晚除了午睡,竟没有一刻歇息。
承吉还小,太孙殿的人情往来却并不少,年中节中官员各有赠礼,这是正元帝首肯的,也是他乐见的,每回收了礼,正元帝还要看一看礼单上头都有什么,让王忠替承吉置办回礼。
正元帝不欲让太孙只挂个空名,他既有些意,官员如何不顺从,四时节礼粽子花糕从来不断,光是六月里就收了许多回的节令点心了。
还有各殿中送来的点心果子,这些都有专人记录在册,其中自然是以徐淑妃为主,她暂代皇后职位管理宫务,太孙也该受她照拂,日日都送些汤水点心去,偶尔吃着新菜式,也一并赏赐下去。
跟着便是乔贤妃,她晋了妃位,处处比照着徐淑妃来,还能承吉做过小衣裳小靴子,除开宫妃,秦昱秦昰秦晏,都很看顾这个侄子,承吉学骑射的时候,也正是他们比箭的时候,喝的茶,用的点心,都是从落霞阁送来的。
这些东西来的杂,吃的人也多,余下的还赏给宫人们,可除了太孙,谁也没有中毒之症,其中牵扯的这些人,个个都要审问,师朗一问明白便忍住叹息声,这案子要寻源头着实不易,这些贵人,哪一个好相与。
太医佐证承吉中毒恐有两月之久,可因进了暑日常饮绿豆水解暑,究竟何时中了毒 ,并不确实,太孙宫殿被围,着人仔细勘察,也并无藏毒之处。宫人太监们的住处也都一一搜证,一无所获,余下来便只得问这些宫中贵人们了。
师朗一进长清宫,卫善便知道了消息,小唐递了信又不知藏身在哪一列羽林军中,卫善展开那纸条一看,抽了一口冷气,把那张条子紧紧攥在手里,上辈子昰儿,这辈子是承吉。
当日除夕宴上,姑姑便想把宓才人交给师朗,可正元帝以后宫女眷为由,只交给慎刑司审问,如今是太孙中毒,自然要出动师朗。
卫善立时着人到秦昰殿中去,秦昰身边跟着的都是十来年的老人了,此番出宫,颂恩又被卫敬容调到他身边,一接着信立时盘查。
卫善把秦昰叫到落霞阁来,摆出花盏铺开纸笺,这会儿殿外合欢花开得正好,两人饮茶赏花,卫善又做起绣活,在白绸帕子上绣上两朵金丝合欢花。
不一刻便有一队羽林军到殿外,一面请卫善秦昰往正殿去,一面预备搜捡宫室,沉香满面怒色喝斥一声,卫善蹙眉出来:“究竟何事,如此喧哗?”
秦昰是真不知其事,站出来拦在卫善身前道:“扰公主清净,所为何事?”羽林军直属正元帝的管辖,秦昰不知是承吉出事,还当是秦昭出事,正元帝要拿姐姐去问话。
那羽林军抱拳道:“雍王既在此间,倒省去路途,陛下有请公主王爷往紫霄殿中去。”
卫善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毒,宫里想做件事,又能做得成这件事的,就只有秦昱,她只是没想到秦昱会用个这么蠢的办法。
秦昰忧心忡忡,不时去看卫善的脸色,卫善冲他微微一笑,两人进殿时,徐淑妃几个都已经到了,秦昱落后卫善一步,被人抬着进来。
殿中正元帝并不在,只有师朗等着她们,面对宫眷,师朗有片刻迟疑,跟着便把太孙中毒的事说上一回,他一面说一面细细观察每个人的神色。
师朗心中也早有预判,此时发问,是想问她们个措手不及,可人人面上都是惊愕之情,徐淑妃捂住心口:“太孙日日过来请安,看着都是好好的。”
师朗把中毒症状一说,秦昱飞快扫了杨宝盈一眼,满面煞白,手指紧紧抠住他身上藤椅,杨宝盈看都不看他一眼,还落下几滴泪来:“怎么竟有此等事?叫我怎么对得起姐姐。”
两个一品的妃子,余下俱是王爷王妃,师朗不能用刑,只能问话,单人审问还得先行礼。问到旁人还可,问到杨宝盈时,她只是垂泪,把太子妃给她的玉马取出来:“姐姐托我照看承吉,这下我可没脸回去见她了。”跟着又哭道:“我膝下无子,实是拿承吉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他这会儿可怎么样了?”
她掩面欲哭,心里却怕得发抖,分明每回就只有一小勺,不过三两滴的份量,拌在花糕馅里,每回也不过吃上一两块,她已经这样小心,该是半年一年之后才会发作,那会儿他们已经去了封地,怎么才三个月不到,他就惊厥过去。
杨宝盈掌心一片冷汗,止不住的心慌害怕,本来就是秦昱让她做的,当真被问出来,就全推到秦昱的身上。
这些点心殿中人人都曾吃过,果子点心、花冻酥糕,谁都吃了,一时也推不到她身上来,杨宝盈越想越是安然,既然承吉都已经惊厥过去,那就干脆死了干净。
各殿搜捡过后,就只有齐王殿中搜出了此类药草,可齐王腿伤未愈,这药本就是太医院里开出来给他止疼的,除了齐王殿中,就只有正元帝殿中有了。
大理寺审问各殿宫人,贵人们不能用刑,宫人们却可,师朗拿着证词面见正元帝,正元帝目色已然难掩倦意,师朗跪在下首,呈上供词,一句话也不敢牵涉储位之争。
王忠便在此时进来禀报:“太孙醒了。”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偏殿中正在习字的承佑,确是醒转过来,也不曾哭闹,他的身子还须调理,只怕正元帝等不及三年五年调理过来。
正元帝将要说话,秦昱被人抬了进来,他意欲站立,却整个身子都扑倒在地,在正元帝面前痛哭流涕,头不住磕在青石砖上:“儿子万死难辞其咎,死后也无颜面对大哥,只有手刃真凶,才对得起承吉。”
作者有话要说: 来,**是要被禁的,杨宝盈确实是妻子不是妹妹
我要学坏
我要逃课
我要补觉
【开新文的荔枝大大和准备开新文的三水大大……夜聊到两点,我到四点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