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们谈得还很热烈,知道赵氏真是到边陲镇建走私基地,他们便形成了两种意见,永强坚决拒绝不让赵氏进入,周镇却多多益善,他们有他们搞,我们有我们搞,互不干涉,而且,赵氏在边陲镇投资,我们已经得益了。
“投资得益小,合作走私这块才是大头。如果赵氏自己搞,就不会再跟我们合作了。”
“我们并非仅此一家。”
“丁建只是偶尔为之,不能抱太大幻想。”
“我们可以继续发展新的货源。”
“如果,丁建也像赵氏那样,自搞一套呢?”永强说,“那时候,就会形成一种混乱的局面,有那么一天,边陲镇就会成为走私猖狂地,成为打击走私的重灾区。”
这是张建中一贯坚持的主张,永强敢于与周镇争执,也认为自己坚持的是张建中的主张。而张建中没有制止他们,考虑的是,周镇有没有更充足的理由推翻这个主张?
坚持多年的东西,往往会成为一种陈旧的东西,改革,改革就是要改变旧观念,改变改革前的旧观念很重要,但是,改革逐渐形成的旧观念更重要。
“打击的力度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严峻,如果,我们再放开,等着我们的将是摧毁性的打击。”
“打击的力度不断加强,是相对全国而言的,并不会因为我们收紧放缓,因此,我们更应该趁收紧前,捞一把,机会一纵即逝,失去机会就只有后悔了。”
永强想说,你更希望自己大捞一把吧!
但又觉得,失去赵氏家族的货源,反而不利于自己捞一把。
张建中不知周镇是怎么想的,脑子却有一种想法逐渐清晰。
老实说,这几年搞走私,虽然赚了不少钱,却总是提心吊胆,总担心有一天会出状况,陈大刚截击事件,涉险过关,他心里就想,以后还会出现什么状况,常在海边走,不会不湿鞋,常常夜路,总有一天会碰鬼。
旧货垃圾货事件,又让他惊惶了好一阵,时不时做同一个恶梦,自己当啷入狱,郝书记带着敏敏来探望他,他却像一只猴,只顾捧着她们带来的食物狼吞虎咽。
他常问自己,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可以趁走私的机会,把边陲镇炒热。我们成天说,发挥优势,发挥优势,目前,边陲镇凸现的优势有两点,一是海洋优势,二是走私优势。如果,走私是一块肥肉,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这块肥肉把那些希望走私发达的人吸引进来。
——不管他们干什么?不管他们以后怎么样?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边陲镇的海湾不再冷清,他们投资的产业永远留在这里。
可以说,这是张建中到目前为止,这辈子听到的最有启发的一段之一。
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话一点不假。但做为边陲镇的一把手,张建中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或许,这就是张建中回到边陲镇后,要逐渐实施的发展理念。
他心里有些儿懊恼,这个理念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
人总是这样,希望最好的理念出自于自己,当权者更希望自己的理念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一些先进的理念不能实施,往往取决于当权者的胸襟,即使手下提出再好的理念,都因为有失颜面而被否决。
目前,张建中便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他承认周镇的理念很有创造性,却又怀疑是不是有超作性?那些家伙到边陲镇来投资又怎么样?建起一个个走私据点,就可以发展边陲镇的经济吗?全面严禁走私,他们还会苦苦经营那些所谓的度假村吗?有的人赚得比在边陲镇投资得还多,他们完全可以把度假村丢下不管。
那时候,一片虚假繁荣后,留给边陲镇的将有可能是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萧条。
这是张建中否定周镇理念最充足的理由,也是他要逐渐完善这个理念的关键点。
永强没有这个水平,哑口无言地看了张建中一眼,等他反击周镇。
“我觉得这个理念很新颖,但还要考虑到它造成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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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镇笑了笑,说:“的确是后果很严重。”
“它能让边陲镇出现短暂的繁荣,却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再毁灭也就是回复到目前这种状况。”
张建中摇摇头,说:“未必能。目前看,边陲镇未尽如人意,但它的潜力是无法估计的,遭受短暂繁荣后的打击,最致命的就是摧毁了这种潜力。”
潜力是什么?谁也看不见。
然而,周镇却知道张建中执反对意见。
他不可能像与永强那样固执己见,边陲镇以张建中为主,他的理念才是最重要的,你企图说服他接受自己的理念,并非明智之举。你能够当镇长,就是因为,他认为你与他一条心,认为你能坚决拥护他,而不是改变他。
于是,他们的话题又回到怎么拒绝赵氏家族的进入。
永强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在边陲镇站住脚。”
周镇已经放下了自己的理念,说:“这个可能做不到,太强硬,反而会把他们赶走。老实说,广东的沿海线很长,以赵氏家族的声誉,到那里都被捧为坐上宾。”
张建中说:“我们能吸引他的有一点,就是安全系数比其他地方高。这是他选择边陲镇而不选择其他地方最主要的原因。”
很显然,安全系数就是军车押运兵们保护。
周镇说:“我总是觉得,赵氏家族的进入,是大势所趋。像这样大的财团,他不可能总被限制,总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永强将了他一军,说:“你还是希望回到你的那个理念。”
周镇忙否认:“没有,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
张建中这次站在周镇一边了,说:“周镇说的也是事实。赵氏家族不会按我们的思路出牌,大少爷不会甘心我们牵着他的鼻子走。”
郝书记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张建中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明天上午。”
“应该有车来接吧?”
“你们什么时候走?如果方便的话,坐你们的车回去,我叫司机到边陲镇接我。”
张建中看看周镇,问:“明天上午还有事吗?”
周镇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听?愣了一下,永强到底跟张建中的时间长,说:“明天,我们还要去市里。”
张建中忙说:“对,对。”
郝书记说:“那就算了,我还是叫司机来接我吧!”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的司机呢?”
周镇和永强都笑着看了张建中一眼。
“每次出门都要他开车不行,由司机干的事,还是应该让司机干。”
“自己开车方便。”
“在县里路熟车不多,倒还没什么,出门还是司机开好。”郝书记说,“我不是出于私心,而是从保护领导的角度出发,毕竟,领导要考虑的东西多,坐车思考总比开车思考要安全。”
这话是说给周镇和永强听的,所以,她看着他们俩。
永强说:“以后一定注意。”
周镇说:“这事我有责任。”
张建中觉得谈这些很无聊,但跟她还能谈什么呢?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郝书记很想周镇和永强能离开回他们的房间,但他们一点也没想要离开的意思,就说:“你们谈吧!我回去了。”
周镇说:“郝书记那么早就休息了?”
郝书记站了起来,又想坐下,说:“看得出来,我在这里妨碍你们说话。”
永强很有拍马屁之嫌,说:“没有,怎么会呢!”
“那我就再坐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