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突然驾到,差点没把张建中堵在床上。昨晚把三小姐那批货弄走,天也快亮了,像是上床迷糊了一会儿,电话便响了起来,党政办通知,县委书记来了。
“谁?谁来了?”张建中以为自己睡眼朦胧听错了。
“县委书记。”
“几点到?”
“已经到了。”
“为什么不早点通知?”
“事先都不知道,我们也是见他到了才知道。”
张建中忙穿衣服,钻进卫生间,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奔向自己的办公室。他是从后门进的,县委书记也正好从前面进来。灯还是开前门的党政办主任开的。
县委书记一脸严肃地看着张建中。
张建中忙说:“不知道你来,也没下去迎接你。”
“我要知道我来,我就不知道你现在才起床了。”
“昨晚忙通宵,天亮才躺下。”
“忙什么啊?”
张建中看了一眼县委书记的随从,没有说,却对党政办主任说:“你通知周镇长马上回来。他可能也没醒。”
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解释。
“天塌下来了?要你们书记镇长一起忙通宵?”
很显然,口气缓了许多。
“坐,你坐。”张建中忙着冲茶,好在党政办的人还称职,一早上班就换了开水。
随县委书记来的有他的秘书,还有招商办主任。
“你也来了。”张建中说,算是打招呼的一句话,“以前没来过吧?”
边陲镇这种招不到商的地方,招商办从来不感兴趣,因此,跟主任也只是开会的时候见过面。进门那会儿,张建中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他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主任笑着说:“一早被书记拉来了。”
“不会是有什么项目要引到我们这来投资吧?”
“争取,一定争取。”主任被拉到边陲镇来也莫明其妙,在车上问了几次,书记都没正面回答,心里便想,边陲镇是县委书记的联系点,肯定是要他硬拉几个“商”来充充门面,“这招商引资,有时候也像男女联姻,我只是做媒的,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彼此的缘分。”
这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想边陲镇这鬼地方,谁会瞧的上,有什么招商的潜力?但又不敢说出口,见张建中这般说,便顺着话意说出了自己想要说出的话,没有半点牢骚的意思,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给县委书记一点点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怪我这主任没尽力。
“我们兴宁县,就像丑姑娘,想找到好人家,要费十二万分的努力,有时候,还要采用点百常规手段。”主任“哈哈”笑,说,“不知道张书记有没听过这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说是一个待家的姑娘与男方约好了相看见面。这姑娘是个豁嘴,媒人婆给她出主意,想看的时候,拿一朵花遮住嘴,扮害羞,只笑不说话……”
县委书记打断他的话说:“你是要张书记像那豁嘴姑娘,扮害羞?”
“没有,没有,就是开个玩笑。”
张建中多少明白主任那番话的用意了,心里想,你也太小瞧我张建中了,哪一天,我让你目瞪口呆,让你知道边陲镇并不丑,招不来商是因为那时候当家的不是张建中。
何明出现在门口,大家都看见他了,他还是多余地敲了敲门。
见他满头大汗,袖子捋到手肘以上,县委书记赞许地说:“一看就知道,这是从第一线回来的。”
何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袖子放了下来。张建中一点不怀疑那袖子是上楼梯时捋上去的。
“我正在拆天线的现场,党政办通知说书记来了,我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
县委书记问:“进展情况怎么样?”
何明说:“圩镇已经接近尾声了,正准备向各村委会扩展,我们计划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抓沿海村,沿海村的信号好,电视用户也多,像圩镇一样,是重点。第二阶段抓其他各村,其他各村面积虽然大,但电视用户并不多。”
“先抓重点,逐步推开,这个经验非常好!”
“我是这么想的,群众的思想工作不是开开会就能解决的,他们最讲实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最有说服力。圩镇工作做好了,起到了示范作用,大家也看到了镇党委的决心,下一阶段,阻力就没那么大了,再拿下沿海村,其他各村拆除天线的自觉性就更高了。”
他总是不失时机地表现自己,何况,今天是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的一句话像冷水兜了他一头:“有时候,理论上的东西未必适合实际。
何明本还想絮絮叨叨地汇报下去,一听这句话,喉咙像卡了一根鱼剌,张了几张,一个字吐不出来。
张建中心里暗笑,想你也不看看对象,你跟女部长叨叨,她会兴致勃勃,跟县委书记也玩这套,就是弄巧成拙,吃苦不讨好。
“书记有什么指示?”张建中问。
“我就是来看看。”
“这么大老远的,还带了主任来,不会只是看看,还应该有重要指示。”张建中说得随意一些,既把他当县委书记,又把自己当老李的女婿,公中又带有少许私人色彩。
“我听说,省里有一个大企业家来过边陲镇,看中的你们的一个海湾。”
张建中心儿跳了一下,不知书记从哪掌握了这个信息?
“前几天,是有一位大老板来过,投不投资还没定。”
“等他定了才汇报吗?”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哪敢向你书记汇报?”
“我掌握的信息不是这样的,你张建中摆的架子很大,指三道四拒人千里之外。”
张建中也自讨没趣,但还在嘀咕,他的信息是从哪来的,怎么这么准确,连细节都知道。
主任却一脸惊讶,有人会来边陲镇投资?而且是大老板。张建中还拒人千里之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不仅张建中,还包括那大老板,都进水了。
县委书记说:“给我一个理由!”
张建中结结巴巴地说:“大少爷跟我有几年的交情了,以前,在县里办公司的时候,经常有生意来往。我回到边陲镇,他说要支持我,想来投资,前不久,老李也拉来了一个战友来,两人选中了同一个海湾。”
“所以,你就答应把那海湾给老李的战友了?”
“应该是他先选中的。”
“老李那战友是什么鸟?”县委书记说,“不会比大少爷更有实力吧?”
张建中老老实实说:“差远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就不能处理好?老李的战友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投资的,投资位置对他并不重要,也好商量嘛!而且,他的实力又有限。大少爷才是大主顾,他迈进第一步,有可能就会迈第二步,第三步,不敢说前景无限,但还是很有想象空间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建中的确有过这种想法。
“为什么不付诸行动?”
张建中又看了看县委书记的随从,说:“我有我的考虑。”
县委书记不让他藏着掖着:“说出来。”
“我单独向你汇报吧!”
刚才故意提到“在县城办公司有生意来往”是暗示县委书记,让他意识到他们有走私关系,很显然,他没听出潜台词。
县委书记看了一眼主任,却认为他不想让主任知道。“我把主任拉来,就是要他来帮你,如果,你连他都信不过,担心他把你的商拉到别的地方去,你这商就别招了。”
主任“嘿嘿”笑,说:“张书记,你放心,有县委书记支持,你还跟我保什么密?别说我会拆你的台,就是我手里有好项目,也会拼了命地往你这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