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府里还请了戏班子来,就在一行牡丹花前面搭的戏台。
一干下人忙碌的设下高几,又端来各色瓜果,一时有些繁杂。
唐枚站在一簇碗口大的紫色牡丹花丛前观赏,忽有一个身穿水红衫子的丫环托着个盘儿走过来,在她面前立定后,悄声道,“世子说,一会儿夫人会请小姐过去,小姐看了这个之后自会知道如何做。”说罢伸手拉开盘儿上面覆盖的绸布一角,露出粉红色的抹胸。
唐枚怔了怔,才想起那是在积香山发生的事,这抹胸是唐英的,她顿时冷笑起来,“那你回去告诉世子,这东西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随他的意,哪怕还回去我也不管,若不还的话,就留着当他的裹尸布!”
那丫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放下手,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还真以为一个抹胸能挟制她一辈子了?比起唐英的人生,显然她自己的更为重要,再说,上一回她已经帮过唐英,这次犯不着去冒险,赌上自己的婚姻大事!
唐枚甩了下袖子,脸色阴沉下来,看花的兴致在瞬间全无了。
刘妈妈都不知道抹胸的事,只是一头雾水,“那丫环在说什么呢,我怎的听不懂,那抹胸……”
“以后再同妈妈讲,这里也不方便。”反正都要同张氏交代的,索性都告诉了去。
刘妈妈便住口不提。
戏唱了一半,果真公爷夫人廖氏派人来请几个小姐去小楼一聚,除了唐枚,同去的还有唐妍,丁华芳,洪家的三小姐,朱家两个小姐,秦家的五小姐等等,总共有十来位。
那楼有三层。府里的三位夫人,五位小姐都在二楼看戏。
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前些年得病瘫痪了,四肢不得动,终年躺在床上。是以府里的大小事宜如今都是廖氏在掌管。
“你们几个都是出众的,叫人看了都喜爱。”廖氏笑着请这些小姐坐下。
楼里早已安放了桌椅,众人心思各异,有些未免窃喜,有些则惴惴不安。廖氏吩咐丫环们送每人宫扇一柄,香珠一串。
众小姐连忙道谢。
只见丫环不到一会儿就托了红木漆盘来,两样东西都极为精致。只是到唐枚这里,送过来的宫扇的扇面却是撕坏的,香珠也是缺了两个珠子的。
廖氏饶有兴趣的看着唐枚。
岂料她只拿来看了看,面色都没有变一下,就放在了一边。
廖氏不禁奇怪,旁的人拿到了总会有所表情,莽撞的当即就会翻脸,质问为何她的是不好的。精明的则会百般揣测,难免有一些神情。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唐枚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藏着嘲笑,在说她幼稚。
廖氏心里一惊,那姑娘虽说已经成过婚,可也不过才十几岁,怎的会这样洞察人心,竟然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知外头都是传言,说什么不懂事体,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
看来,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答应的。
抄手游廊里。许畅见那个丫环跑了回来,问道,“她怎么说?”
丫环支支吾吾不敢说。
他急了,喝道,“你倒是快说,难道还要我叫人动手不成?一个字都不要漏!”
丫环扑通跪下来。“那小姐说,叫世子爷爱怎么,玩,怎么玩,说什么还回去也不管,不还的话,当……”她声音越来越小,“当裹尸布。”
许畅听了不怒反笑,拍了腿道,“好,果然是这样,倒是也狠毒,连她堂妹都不管了,好,好得很!”一边就走了出去。
从国公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张氏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后留下唐枚在房里说话。
因为知道是关于卫国公府的事情,唐枚叫了刘妈妈也在旁边听,讲了在积香山发生的事情,又说许畅有意娶她。
“至于为何,我也不清楚。”
刘妈妈道,“许是看中小姐好看聪敏。”
唐枚笑道,“也未可知,只不过是他,我是断不会嫁的。”
张氏扶着额头,“怎好把你嫁给这种人,不过卫国公府又得罪不起,若是他们府真有意,只怕你父亲是会同意的。他哪儿还记得以前那点事,若是世子过来说些好话,定会忘得干干净净!”
唐枚挽了张氏的胳膊,“母亲不要担心,公爷夫人肯定不会要我这样的儿媳妇。”便把在小楼上的事说了。
“真是如此就好了,我在那里也听说国公爷很听他那个年轻夫人的话。”张氏微微松了口气,但又皱了皱眉,摇摇头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现在有个好人家,你嫁了出去才叫真的好呢。”
唐枚最是怕听这种话了,她宁愿担忧度日,也不想因为这事找个男人做靠山,忙岔开话,“一去就去那么久,娘也累了罢,快去歇一会儿。”
张氏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嗔道,“我才这么一说,你就嫌烦了?”
“我哪里会嫌娘烦呢,是真的怕娘累呀,您身体又不太好的。”她朝刘妈妈使眼色。
刘妈妈忙道,“是啊,太太,就是应付那些夫人说话都是费力气的,别说赏花来回跑那么长的路,还是听二小姐的,歇息,歇息。”
“你如今也帮着她了,当我心里不晓得?”张氏笑骂一句,但还是听了,去了里屋。
唐枚同刘妈妈出来,跟婉儿说了声,婉儿就进去服侍了。
过不了几天就是端午,张氏请了唐士昌一家来过节,三家正好聚一起热闹热闹。下午,郑荣夫妇也拿了节礼过来,唐枚见状,忙找了机会把唐惠叫出来,两人一处说话。
唐惠先是问起她们去卫国公府的事,言语里有羡慕之意。
“不说这个,我倒是有话问你。”唐枚道,“在那里正巧遇到了丁家四小姐,她竟然同我打听刘元华的事。”
唐惠嘴角一撇,“你管她,别理就是了。”
听起来好似也找过唐惠,唐枚道,“那刘元华究竟同她什么关系我也不想知道,可她麻烦的很,还请了我们去他们府里玩,娘都准了,这回也只能去,就怕她不知轻重,又问些什么。”
其实那丁华芳早前找到唐惠的,原来他们家里要给她议亲了,可刘元华偏偏去了外地,丁华芳急得很,又不知同谁商量,便找唐惠,叫她想法子给刘元华通个信。
唐惠只说离得远,并不太搭理。
见她不说话,唐枚想了想问,“听说你派刘元华去进货了?”
“哪个说的?”唐惠立刻虎起脸,又道,“哦,是丁四小姐说的罢?也不是托他进货,只他正好有事情,顺便叫他照看一下。到底是亲戚,比不得那些雇来的人,总是好信一信的。”
她如今急着撇开关系,倒是晚了,唐枚可记得她多次替刘元华说好话呢,再有,上回为了叫白振扬引荐给卢先生,这等私密的事都说了出来,可见她与刘元华交情匪浅。
唐枚正色道,“那刘元华我看着越不是好东西了,大姐还是不要搭理他为妙。”
谁料唐惠听得这一句,勃然大怒,“你又知道?他哪里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要这么说他?那丁家小姐,也是她那里主动亲近的,但凡一个男人,见到这般样貌的,谁忍心推却?还有,再怎么说,他也是跟我们有亲戚的,你难道就信了外人的浑话?元华表弟帮了我很多忙,哪里是你知道的!”
她越说越激动,“你从小就受母亲疼爱,又嫁了个称心如意的相公,公公婆婆都俱在,你也是不愁吃穿,岂会知道我的艰难?难道我要日日回来同父母诉苦么?你才会明白这些!”
唐惠一番话下来,眼泪流了满脸,拿手捂住了眼睛,抽噎不止。
唐枚断没有想到她竟然反应那么大,只不过叫她远离小人,却扯出那么大段话,可见她心里甚是委屈。
可刘元华真的不像是好人啊,唐枚叹一口气,“大姐你也别哭,我不说好了。”一边伸手去拉她。
唐惠才发现自己冲动了,忙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不太自然的道,“你也是为我着想,不过好些事你也不知道。”
唐枚这会儿当然顺着她的心意,柔声道,“大姐说的是,你我嫁人后,其实又怎能全清楚各自的生活呢,许是我想多了,大姐你自有你的道理,这话我再不说了。”
“你知道就好。”唐惠才展露笑颜。
“但还要去丁家的,大姐倒是教我怎么同丁四小姐说呢,只怕她会缠着不放。”唐枚倒是真心请教。
“还不好说么,就讲听说元华表弟去了江南,暂时断了联系,信也不好送去的,这也是事实,不是我胡说的,要等落定了,才好送信。”
唐枚便笑着点头,两人重又归好。
晚上两家告辞走了后,唐枚心里万般不舒服,总觉得唐惠以后会吃刘元华的亏,可偏偏她信任他,又不能再说这事儿,要告诉张氏听,只怕会坏了姐妹俩的感情,一时也想不到好的法子,只得暂且放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