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楚开霖还是见到了瑞安将军。
一个被按压在地上,后背两柄大刀,面容上血痕遍布,眼眸充满杀戮;一个光风霁月,身姿颀长悠然而立,面容清俊,年纪不大,却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来自灵魂深处的优雅尊贵。
两个人,一个昂首,一个低头,眼神厮杀。
暗卫将楚开霖带到,便退去,顺便将门带上,楚容被楚开霖叮嘱不得偷听、偷看,只能咬咬牙,等在门口。
房内,楚开霖看着瑞安将军,道:“为何执着于刺杀我楚家人?”
瑞安将军讽刺一笑,抖了抖后背,两柄大刀按压得更紧,隐隐有勒断骨头的架势,沉声道:“你当为何?段白黎那小贱种本该死无全尸,却被你楚家人所救,难道本将军不应该连你们一起杀了?”
若不是眼前这个碍事的小鬼被皇上笼罩在保护伞下,他怎么会放过他,怎么会叫这些人逃脱?
楚开霖皱眉:“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说实话么?将军,你可知道,当真只是与我楚家有恩怨,又怎会置你于死地?皇上一直看得很清楚。”
瑞安将军手中掌握着整个京城的兵力,除此之外,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圈养私兵、比如,暗中培养暗卫。
很多年前,大成各地均有小儿丢失之事,后来在三里镇找回来一批孩子,那时候段文华就已经和患上了联手彻查此事,最先查到的就是南城严氏,藏得最深的瑞安将军一直被层层叠叠保护得很好,半点没有人察觉,并且小心的避开了皇家暗卫,可见,瑞安将军老谋深算,熟识了解透皇上已经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但最后,一连番的针对楚家,一连番的暴露实力,这叫皇上不得不深入摸查,于是,瑞安将军的所作所为再不是秘密,完全摊开在诚德帝面前。
此为今日与皇上的交易之一。
得知所有的诚德帝自然会震怒,恨不得当场打杀了瑞安将军,但是,私兵、暗卫等事关国运,闹大了极容易引起老百姓的恐慌,甚至逼迫文武百官倒戈相向,因此,诚德帝不得不按耐住内心的愤怒,按耐住满心翻滚的怒火。
一点点蚕食瑞安将军的势力,造成一种因为得罪了皇上而被撸去职位的错觉。
温水煮青蛙,抹除瑞安将军对整个京城的武力控制。
诚德帝顾虑太多,不敢直接将此事公诸于众,只能将之按在楚家人的头上,目的自然就是将影响降到最低。
瑞安将军张了张嘴,随即转开头不去看他。
楚开霖继续道:“如此,将军可还不说实话?”
瑞安将军依旧闭口不言,谁知道这个碍事的小鬼口中的话真假几分?万一只是炸他的话呢?这种读书人最是讨人厌,一句话有三四个意思,瑞安将军表示多说多错,不如不说不会错。
楚开霖蹲下身躯,靠近瑞安将军,低声道:“你用一个儿子,对付另一个儿子,你就不担心两个儿子都出事,断子绝孙么?”
将军府有好几个儿子,其中嫡子只有段文华一个,庶子之中被死去的将军夫人养废,也就只有段白黎早慧,过早知道保护自己,进而幸免于难。
瑞安将军猛然抬起头,压抑着怒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开霖道:“我就是想让你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
一张白纸黑字的文书被楚开霖摊开,瑞安将军稍微看了一眼,是认罪状,也是卸任状,只要签字画押,就等同于告老还乡,然后官府可以趁机拿下他,以多种罪名将之逮捕归案,甚至,按照律法伏诛!
楚开霖要置他于死地!
一张纸不能算什么,偏偏他已经被皇上列为危险必除之人,只要有机会,定然会大张旗鼓,借题发挥,抹杀了他!
只是…
瑞安将军很容易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碍眼的小子避开了他私下的各种勾当,只拿楚家说事,这说明,要么皇上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要么…知道了却不能发作于他!
毕竟,这时候四国战争不断,内部不安定,很容易动摇军心,哪怕有天才军师在,也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事。
想到这里,瑞安将军放下了心,道:“本将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刺杀,我本将军一点敢作敢当,之所以动手也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断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不然,你们几个升斗小民,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不是在本将军面前耀武扬威。”
楚开霖眸光微闪,早知道瑞安将军反应很快,定然不会签下这状子,果然,能够掌控整个京城势力者,绝对是个不能小瞧的人物。
抬眼扫一眼押着瑞安将军的两个人,楚开霖道:“你们两个,一个按住他,一个往这状子上按手印。”
签与不签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手印,只要他想要,暴力一点同样能够拿到!
瑞安将军楞了一下,按着他的两个人突然加大力道,叫他疼得面容扭曲,怒道:“卑鄙无耻的小人,君子之风、圣人之言,完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公然诬陷,你就不怕本将军在皇上面前告你一转?”
楚开霖面不改色的往后退开几步,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按着瑞安将军的手,在白纸上留下专属手印,这才满意的接过来,等墨迹干透,小心折了折收起来。
楚开霖道:“若非你动了我的底线,我是不会这般逼迫于你,况且,此状子之上确有其事,我并没有冤枉于你,对否?”
瑞安将军眼眸浮现浓浓的杀意:“本将军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楚家人,你等着!给本将军等着!”
楚开霖笑笑不语,他当然知道瑞安将军被抓,背后的各种势力紧随着会被挑出来,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只会是楚家人,毕竟,瑞安将军明面上是因为动了皇上暗中定下的门生楚开霖,才会惹怒皇上。
但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一是和皇上的交易,二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铲除楚长海!
这个三叔,他从小就不喜欢,恨不得动手揍他,那时候身体病弱,动手只能是痴人说梦,长大之后无时不刻都在想着灭杀他,只不过,血缘挡在前面,他想要前途无限,就不能背负杀亲的罪名,想要铲除楚长海,只能借助他人之手。
机会,终于来了!
楚开霖走了,瑞安将军很是挣扎了一顿,嘶吼大叫,凶悍得想要杀人,都被身后两个人给镇压了,只能放弃抵抗,匍匐在地上剧烈喘息。
“走吧,不早了,天快亮了,再不回去,爹娘该担心了。”楚开霖摸了摸楚容的脑袋,看着她眼眸深处的好奇,假装没有看到。
楚容朝他身后看了两眼,道:“小哥哥,你和瑞安将军说了什么?”
门口都听得到对方宛若凶兽的大声嘶吼,这是愤怒到极致才会这般,但小哥哥一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
楚开霖不答,和带路之人一声道谢,之后便带着楚容离开了。
两人走得急,并没有看到黑暗处看着他们的一双眼睛。
带着犹豫不决,带着浓烈的伤害,以及强烈的愤怒,最终归于平静,与夜色合二为一。
楚容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楚开霖依旧没有谈及与瑞安将军的谈话之事,丢掉楚容之后便回房休息了,留下楚容一个纠结了好久,最终也回房。
楚容盘腿而坐,闭起眼睛,一幕幕人物变换好似滚动的车辕,将楚开霖的未来完全呈现在楚容面前,也碾压着她的心神,脸庞肉眼可见的变成可怕的青白色,唇瓣渐渐开裂。
双眼晃动了一下,楚容直接躺在床上不动了,睁着眼睛,叹息一声。
小哥哥瞒着她要搞大事啊!
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哪怕不顺眼之人也只是置之不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动了杀意,想要杀掉所有人,包括瑞安将军、段文华、楚家二房之外的所有人,乃至…一直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段白黎。
楚容闭了眼,小哥哥是个文弱的书生不错,但他也是个擅长心机之人,很多事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游刃有余又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诚德帝,也只认为楚开霖一直是被利用的那个人,简直可怕得很。
用脑过度,楚容没想多久,就直接昏睡过去。
皇宫之中,诚德帝受到一封信,不同于快马传信的军情,而是,一封私信。
盖着段白黎三个字的私信。
“朕的军师大人,终于愿意在朕面前吐露真实身份了,只不过,却是为了一个女人。”诚德帝带着笑意说道。
作为军师的段白黎很少传信,一传信都是事关军营之事,比如,缺少粮食,缺少药物之内的,再就是无法公诸文武百官乃至天下苍生的军情,冷冰冰、干巴巴的将一切写在一张纸上。
而今天这封信,点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明白为何隐藏身份,然后是郑重告罪,再来就是请求诚德帝看护好他的未婚妻。
这也是个凉薄之人,在乎的只是放在心里的人,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不会在意,哪怕对方是楚容的爹娘兄弟姐妹。
旁边的太监总管扫一眼那信纸,前面的被翻过去他看不到内容,后面的太过匆忙,只能看到一句话‘求皇上保我爱妻’,很难想象,那么一个清冷入骨、好似没有心的一个人,竟然轻而易举的开口说求。
不过这不是他所要操心的,连忙道:“军师大人也是血性男儿,一辈子二十多年,就看上这么一个女子,怎么能不好好看护着?”
不爱则已,一旦爱上,所有的骄傲,便成为过去的泡沫。
段白黎的表达很有意思,铺垫了很多,目的就只有一个,但求皇上保护他的爱妻,愿意为皇上守护多事纷繁的边境,也算是一个威胁。
诚德帝再一次从头看了一遍,随之重重拍着书案,带着酸气道:“可不是,军师从来没给朕传过私信,第一次,却是叫朕替他看顾好他媳妇儿,就是那个叫做楚容、男扮女装的小丫头。”
太监总管笑道:“皇上应该高兴才是,以往的军师太过清冷,身边只有那些下人,有时候啊,奴才都要怀疑军师会不会跟着一阵风飘走了,这下好了,有个人拴住他的心,叫他惦记,叫他牵挂,叫他破自己的习惯,定然能够为我大成多多出力呢。”
难得圣心宽大,容纳所有,也惜才重情,否则,军师隐瞒身份在先,威胁在后,随便一条就足够将之斩首示众。
诚德帝哈哈大笑:“正是如此,既然军师…啊黎这般苦求于朕,那么朕自然不能叫失望,你且给她送两个御前侍卫,要女子的,最好看起来和大家闺秀并无差别的,日夜随身保护,纵然有暗卫跟着,很多地方还是不如女子来得方便。”
更何况,瑞安将军已经被抓,他身后的势力定然会有所作为,反弹太大,难免会出现意外。
太监总管连连道是,啊黎这样亲密的称呼都出来了,果然皇上十分重视军师,哪怕犯了欺君之罪也能够免除,只希望军师大人一如既往为天下苍生,一如既往爱国如命,如此才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番信任。
当天,楚容就得到了两个‘卖身葬父’买回来的丫头,只一眼,楚容就看出两人的非同小可,本想着是某个人安插身边的眼线,打算暗中偷偷给处理了,杀不掉也弄残她们,还好隐没在暗中的皇家暗卫连忙出声,这才叫楚容知道,段白黎一纸私信请求皇上保护她。
楚容:“……”
这小子给皇上传私信却没有给她写一封,不过几个字而已,他都不想给她么?
然后楚容又想到之前给段白黎的信,那小子根本就没有给她回信!
穿得比别人厚重的楚容直接杀到护国将军府,想让管家大叔给她送一封信,却没想到会看到有趣的楚家人。
楚开阳占据上首,楚老爷子和刘氏年纪大了,长时间奔波劳碌,两个老人撑不住,一连几天都是蔫吧吧没有精神,因此,一直躲在房间内休息,楚长海忙碌着开阔在京城的人脉,其他人也各自满京城闲逛,买了东西,直接送到护国将军府,自然会有人出银子为他们购买下来。
因此,楚开阳一人占据首位,用自以为最尊贵姿态、斜睨被下人送上门的楚容,不屑道:“你不是不屑住将军府么?这会跑过来干什么?不会是厚脸皮想要再回来吧?”
一副将军府当家人的架势。
楚容愣了下,身边的下人连忙想要带走楚容,却被楚容给阻止了:“你下去,有事儿我会叫人,顺便帮我问问大叔在何方,我有事寻他。”
下人犹豫不决:“姑娘,管家今日外出查账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不如姑娘随小人偏房等候?”
开玩笑,姑娘可是他们公子的掌中宝,心中肉,怎么可能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面前受委屈?
考虑到姑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这个下人担心和大男人的楚开阳对上,姑娘为吃亏,因此,直接想要带走楚容,好吃好喝供着,再让人请管家回来。
谁知道,姑娘竟然想要留下!
下人着急得不得了。
楚容摆摆手:“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你下去就是,也不必特意让大叔回来,我在这里等候些许时候便是。”
下人愣了下,犹犹豫豫还想再劝,却被楚容的眼神给镇住了,只能咬着牙退出去,然后想到了还在养伤的御医,眼睛一亮,连忙跑出去找人。
“和你说话呢,你是哑巴不成?”下人走了,楚开阳昂首挺胸,鄙夷的看着楚容:“一个女人,却穿得这般不三不四,你也不知道丢脸,当真是脸皮够厚的。”
楚容低头看了看衣袍:“你是在嫉妒我穿男装比你好看么?”
楚开阳偏瘦,身子骨异常纤细,穿气温雅书生袍有些撑不起来,就像挂起来一般,若是剪裁,他又嫌弃身形像女子,因此,宁愿穿宽大的、挂在身上的衣袍,也不愿意找人给改一改。
而楚容身躯匀称,男装器宇轩昂,女装娇俏可人,有对比就有差距。
听了楚容的话,楚开阳怔了怔,而后面容变成红色,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有哪里值得我嫉妒的?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楚容眨了眨眼,笑道:“不然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冲我发难?好歹留着相同的血脉,好歹都是楚家人,你还是我大堂兄来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开阳怒斥道:“再胡说八道我让人掌嘴了!?”
楚容微微挑眉:“你忘了这里是将军府,而你只是将军府的客人,凭什么命令将军府的下人为你办事?”
楚开阳面色涨成猪肝色,猛地站起来:“我再如何也是将军府的客人,不像你,得罪了将军府还敢厚着脸皮上门打秋风,你说将军府的下人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楚容不由得好笑:“不如试试?”
“试试就试试!”楚开阳得意扬眉,昂首挺胸,站直了身躯,而后轻咳一声,大喊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立刻走进来。
楚容笑脸以待,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她也想知道,这将军府的人到底会不会因为她翻脸。
楚开阳得意洋洋道:“把这个人赶出去,你想要打我们将军府的主意!”
楚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堂兄,说谎好歹想一个好的谎言,你不知道我自己开了间铺子,收入还算勉强,为何要打将军府的主意?何况,我在京城比你久,真要打主意,早就打了,还需要等到现在?”
楚开阳拍案而起:“打主意的原因多了去了,你不缺钱,不代表你不缺势,就你那小铺子能赚多少银子?而且你这个死丫头粗俗惯了,极容易得罪人,没准今天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才上门来求情的!你们快点将她叉出去!”
楚容闭口不说,两个丫鬟却是冷下了脸:“这位公子,我将军府的尊客,不劳你招待。”
楚开阳愣了下,而后面色变成难看的铁青色,曲手指着两个丫鬟,气得全身发抖,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容恶劣的笑了:“大堂兄可能不知道,相较于你,我才是将军府的常客。”
楚开阳全身颤抖,剧烈的喘粗气,恨不得动手杀人,又因为顾忌楚容那时候小人儿模样直接将他绊倒在地的阴影,因此不敢上前,只能将自己气得半死,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候,断了一条腿的御医被人扛了进来,张口就道:“哎呦,姑娘啊,你可是来了,快点过来,给我说说外面有趣的事!”
楚容转过头,瘦了一圈的御医映入眼帘,脸颊少了一圈肉,一双眼睛却是囧囧有神。
还不急开口,就看到御医拉下脸错愕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不成受伤了?
楚容摇头:“没事,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了。”
御医瞬间了然,姑娘这是又病了,那种他也查不出来的病!
当下来了兴致,推开扛着他的下人,瘸着腿,踱步到楚容身边,不由分说的拿起她的手掌就要诊脉。
身边的丫鬟立刻就炸了,一掌用力平拍在御医手上,怒道:“请注意男女之别!”
哪怕你是一个糟老头子,你也是个男人,是个老男人,应该和女人保持一下距离!
御医瞬间委屈了,道:“我就一个死老头子,还是个大夫,眼中从来没有男女之分!”不需要防着我跟防贼一样。
丫鬟护着楚容,寸步不让,虎视眈眈的瞪着御医,大有‘你再动手动脚,老娘就砍了你’的架势。
僵持不下,楚容道:“好了,别闹了,大人,你这腿脚还没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回屋待着去吧,免得骨头裂开口子,那我可就是一个大罪人了,影响力解救千千万万人的罪人!”
御医认真的想了下,而后郑重点头:“是,为了千千万万等待被解救的人,我应该好好养伤,如此,就不和你多说了,我回床上躺着去。”
说罢转身就走,连忙叫来下人搀扶,一只脚翘得老高,整个人的力气完全交给身边之人。
楚容:“……”
一直被忽略的楚开阳脸色难看,害怕楚容再开口说什么话叫他难堪,因此,趁着众人不注意,连忙用袖口掩面而逃。
楚容看在眼里,假装没有看到。
厅堂安静下来,楚容也将所有人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歪着身躯开始打瞌睡,她是来找管家大叔的,本想着说两句就走,谁知道耽搁了那么久。
管家大叔得到消息匆匆而来,就看到沉沉入睡的楚容,家里下人害怕打扰到楚容休息,进而只是给她披上一件薄被。
桌上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好叫楚容随时醒来能够喝到热热的茶。
管家大叔眼眸温和了下来,小声让人传话回去,就说楚容就在将军府吃午饭,同时叮嘱厨房大厨做饭,多清淡,少油盐,再加一盅补身体的汤品,姑娘又病了,需要认真养一养。
到了下晌,楚容还在睡觉,楚长海却回来了,一眼就看到歪在软榻上的楚容,原本坐在椅子上,管家大叔试探着让丫鬟挪到软榻上,也好睡得舒服一些,还真叫他成功了,并且整个过程楚容一直昏昏沉沉,半点没有醒来的意思。
楚长海眼眸闪了闪,看一眼四周,两个面生的丫鬟,应该是楚容带来的。
上前一步,半蹲在楚容身边,低声道:“五丫?五丫醒醒…”
丫鬟皱了皱眉,互相看了一下,却没有出声阻拦,姑娘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饭都没吃,这么一直睡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容睫毛颤动,而后睁开朦胧的睡眼,入目是楚长海担心得表情。
楚容:“……”明明不死不休,装一副情深的样子是个什么意思?
楚长海低声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你爹娘没跟着来?”
楚容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朦胧发昏,她这是睡到了黎明还是睡到黄昏?
心有疑问,面上却是不显:“四叔,就我一个过来,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楚长海点点头:“那也不要再睡了,我让人给你弄点饭吃,想吃什么?”
略带宠溺的口气叫楚容忍不住睁大眼睛的看他,而且,这个人也和楚开阳一样,将将军府当成自己家里,以主人自居,并且刻意的告诉楚容,她只是一个外人。
也许楚容的表情太过明显,楚长海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正想想开口说什么,管家大叔已经带着人匆匆而来,一看到醒过来的楚容,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可算是不睡觉了!
极为热情道:“姑娘,你醒来?老奴已经让人准备好饭菜,老奴让人伺候姑娘梳洗一番,便开始用到如何?”
楚容揉了揉脖子,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管家道:“太阳刚刚落山,姑娘睡了有三个多时辰。”
楚容皱眉,每一次动用能力,免不了一阵虚弱不堪,这时候只会睡觉的她实在是太过危险,好在她身边有人守着她。
“大叔,我还是回家去吃,免得爹娘担心,我今日过来寻你,是想让你帮个小忙。”顾及楚长海就在身边,楚容并没有直接说明白来意,而是示意管家大叔带她到书房去。
管家大叔连忙应是。
楚长海成功黑了脸,将军府书房比他的要大要完整,眼见将军府主人不在,他还想趁机阅览众书,却被一句‘我家主子的书房外人不得入内’给拒绝了。
但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却轻而易举能够踏入其中。
心里一番计较,很快平息了愤怒。
楚容跟着管家来到书房,第一句话就是:“啊黎有没有给我写信?”
管家愣了下,而后摇头:“不曾,公子出门在外,从来不曾往家里送信。”更多的时候是他送过去,公子也只是让人传话回来,亲自书写的回信少之又少,也事关重大。
楚容哼了一声:“这个臭小子,离开那么久也不曾给我写信,却给皇上写了一封信,简直是太过分。”
管家沉默了片刻,而后笑道:“姑娘,公子出征在外,无时不刻面对生死,不传信,不也是不想叫姑娘跟着担心受怕么?”
楚容瞥了他一眼,有些忧伤道:“大叔定然没有妻儿。”
管家毫不犹豫的点头:“一个人自由自在,何必染上一身麻烦?”
顿了顿,补充道:“老奴的意思是,世上女子多缠人、善妒,似姑娘这般有主见、独立自主者少之又少。”
楚容笑了:“大叔不必紧张,我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觉得大叔不懂女儿心,在乎一个人,自然陪着他喜怒哀乐,啊黎总想着一个人扛起所有,不想身边人为他担心,其实,什么都不说,更容易叫人操心不是么?”
整个将军府从上到下一致的对她好,就担心她跑了段白黎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一辈子,这一点小小的关注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段白黎此人太过自主,似乎事事不需要人操心,其实,真正关心他的人,对他却是事事关心,他不说,他们就猜测,他喜欢的,他们就用心守护。
管家重重点头,赞同道:“的确是操心不已,公子太过让人心疼。”
从小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好不容易置下一份家业,顺便护着一个人,却被反手打入死地,被掏心掏肺养大的孩子给了一刀子,无论如何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好在公子因祸得福,重新活过来不说,还找到一个可以相扶一生的女子。
哪怕这个女子平淡无奇,他们也愿意接受,只因为公子喜欢她。
好在,这个女子并不平凡。
楚容渐渐了解段白黎的过去,也曾心疼过,但她更知道,段白黎隐瞒了很多,笑道:“我知道大叔有办法和啊黎联系上对么?”
管家大叔来了兴趣:“姑娘想要给公子送信?”
楚容点头:“啊黎太过分,上一次给他送信他都不知道回信,这一次,我定然要他亲手给我写一封信,哪怕只是两三个字。”
管家大叔赞同道:“的确太过分,老奴这就给姑娘磨墨,姑娘写一封信,老奴让人送过去。”
楚容轻咳一声:“不必了磨墨,我已经写好了,大叔直接送过去就行。”
毛笔字什么的她从来没有学会。
匆忙从将军府离开回到小院子,一家人已经坐在饭桌上伸长脖子等待她的归来。
楚容眼眸弯弯,带着浓烈的笑意:“久等了,我们这就开饭!”
“姑姑好久,姑姑不听话,要打。”楚辞瞪着天真的大眼睛,口齿不甚清晰。
楚容低头凑近他:“再说一次,不给饭吃。”
楚辞张了张嘴,默默的将面前的小碗抱在怀里,同时警惕的盯着楚容,一副‘你敢抢我的,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楚容哈哈大笑,孟氏动手打了她一下:“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调皮,阿辞才屁点大,你威胁她有意思么?”
楚容点头:“有啊,阿辞可是小男子汉,从小就应该学会爱护女子,比如他的小姑姑我。”
孟氏忍不住笑了,嗔道:“就你话多,不知道羞涩为何物!”
所有人都笑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做的饭菜都是孟氏辛辛苦苦带来的,各种小特产,其中还有楚容最喜欢的肉丸子,丸子汤,丸子炖肉。
饭后,楚蝶叫住楚开霖,道:“六弟,你能够行走皇宫,那么能不能帮三姐一个忙?”
楚开霖不接话。
楚蝶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爹娘兄妹都没了,我只剩下她了,六弟可否帮我,或是带我进宫看她,或是带她出来见我,可行?”
楚开霖深深的看着她,眼眸一瞬间的诡谲莫测,很快又恢复平静。
孟氏连忙道:“蝶儿啊,皇宫重地岂是轻而易举能够进入的?六郎不过是秀才之身,如何能够轻易出入皇宫?当日不过是接着皇上的人才能够入宫的,现在怎么可能入得了宫?你进京一事是皇上允许的,相信皇上也会告诉鸢儿,叫她知道她的亲人入京来了,兴许鸢儿已经知道了,并且在想办法出宫来见你,你只要用心等着就行了。”
楚蝶乖巧应是,感激得和孟氏道谢,心里却是生出埋怨。
这些人定然是害怕她和鸢儿联系上,然后身份一跃而起,没准能够成为京城有名的富贵夫人,毕竟她妹妹只有她一个亲姐姐了,这些人嫉妒她,不想她爬到他们头上,才会压着不让她见楚鸢!
一定是这样!
有些人就是如此,看不见一件事背后的各种牵来扯去,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也觉得身为亲人,就应该无条件的帮助她,并且不求回报。
楚蝶带着大妞儿回到了,根本没想过帮着楚云、双喜等人收拾残局。
楚开霖盯着她的后背,眼眸闪动,一旁留意着他的楚容顿时觉得头大。
鬼畜的小哥哥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