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沈归雁已经宽了衣，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事情，她想着想着，顿时睡意全无，倏地又坐起身来，想起高婧在问完所谓的二姨娘之时，那一屋子人的反应。
高御飞和高婕兄妹俩一直无话，却一下子紧张起来。
就连原本最爱出风头的元霜也知道她们凤鸣轩的人如今太被动了，还是低调为好，否则枪打出头鸟。
高世邦还是那么尴尬着。
最终，也是由他回答，“她近来身体不适，一直在凤鸣轩静养，这几日愈发厉害了，连床都下不来，所以才……”
高婧了然的点点头，“如此，希望二姨娘早日康复才是。”
可是，高世邦的回答明显就是敷衍。
王凤鸣被软禁之后，许久都不曾露过面了。
就王凤鸣那强势无比的性子，就这么被打入冷宫，还被剥夺了权力，恐怕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久而久之，确实身体有恙。
但，病得下不来床什么的，就纯属夸张了。
高世邦在这样的场合都不放王凤鸣出来，怕是也有自己的考量，王凤鸣与三夫人早有过节，如今在高婧省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唯恐节外生枝惹出事端来，所以干脆就不让她们碰面为好。
就连高御飞也力证，王凤鸣确实是身体抱恙。
这一家子，表面上是一派祥和。
那么，暗地里呢？
沈归雁不了解高婧以前在府上的时候是怎么受欺负的娇小姐，但她后来进了宫，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经过重重磨砺活了下来，并且还混到今日的地位，即便再懦弱的性子也该被雕琢得强势无比了。
所以，如今的高婧不是傻瓜，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必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第二日，当全府上下都围着高婧打转的时候，孙管家却偷偷的过来找了沈归雁，告知孙荣宝之死有了进展……
第三日，府上就传开了。
当年，王凤鸣为了护住自己的女儿，害死了三夫人，这才逼着高婧顶替高婕进了宫，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如今，时候到了。
王凤鸣落魄之日，便是高婧风光归来之时。
这些传言，是沈归雁故意散播出去的，经过几个下人之口的纷纷议论，马上就在府上传了开来，自然也就传到了高婧的耳朵里。
只是个传言，而已。
沈归雁不过是赌一把。
输了也没什么，赢的话，她不废吹灰之力就能除掉一个眼中钉。
事实证明，她赢了。
高婧虽然没有对这样的传言做出任何的反应，但是在流言传开的次日，便听闻王凤鸣染了恶疾，如今贵妃娘娘还在府上，若是传染了谁也担当不起这个罪责，高世邦便命人将王凤鸣送出府去养病。
沈归雁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在窥探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府上很平静，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原本还敢在背后嚼主子舌根的人都闭了嘴，下人们纷纷自危，只要不是个傻蛋都能猜到个大概了。
王凤鸣莫名被送出府，必然与高婧有关。
如此雷厉风行，谁敢惹？
可是，高家的主子们，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高
婧在府上的时候，除了和府中的女眷闲话家常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高世邦的书房里。
此番省亲，是她与家人当面通气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高御轩曾说过，高家在朝中无人，太过于被动，高婧与新生的九皇子就是高家最大的胜算。
他们都在做着一个美梦，梦想有朝一日九皇子登基为帝。
高婧必然也有此意。
所以，就算她心中对家人心存怨怼，却只是侧面提示，不曾明说，因为她也需要娘家作为她的支撑。
至于王凤鸣……
看来，高婧对于生母之死，始终耿耿于怀。
王凤鸣是她头一个怀疑的人，却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后来当那些流言蜚语传进她耳中的时候，她不管是真是假，总之这就是一个由头，让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她想对付王凤鸣，易如反掌。
高婧只在高府待了三天，第四天便启程回京。
她前脚刚走，马上就传来了王凤鸣在府外病情加重、不治身亡的消息，偏偏被指她身上所染的恶疾会传染，哪怕高御飞和高婕跪地求情，高世邦也始终不肯应允，就在别院里将王凤鸣的尸体装棺，草草下葬。
王凤鸣死了。
正所谓，我不傻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么形容，其实也不算太准确，沈归雁却连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也不曾有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何时被磨练得这么狠了。
但是，说到狠，这府里谁又输她？
尤其是高婧！
看！借着高婧之手，都不需要再去想什么栽赃陷害的点子，高太君和高世邦知道高婧容不得王凤鸣了，便为她提供便利。
什么病重，什么恶疾……
就连杀人，都杀得这么冠冕堂皇。
实在太高明了。
王凤鸣算计了大半辈子，估计到她死的那一刻，都还猜不到最终落得一个死后都不能再回府得结局吧！
机关算尽，又有何用？
沈归雁除掉了王凤鸣这个心腹大患，作为暗地里的操刀手，她觉得自己非常成功，她将自己隐藏得那么好，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然而，就算别人不知道，不代表高婕想不到。
那一日，她同样是瞧见了高婕又是一个人在花园里喝酒，在她缓缓走近的时候，高婕依然是笑了笑，却愁绪满怀。
“妹妹怎么又独自在此喝闷酒？”沈归雁先开了口，问道。
高婕朝她望了过来，道：“嫂子依然想陪我共饮几杯吗？”
“只要妹妹肯赏脸，我随时奉陪。”
“……”高婕怔了怔，道，“不必了，我与嫂子虽然投缘，每次与嫂子畅谈一番之后，虽然总是受益匪浅，但是……嫂子说得不少，我的话好像更多，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藏不住……”
沈归雁默了片刻，心中已是了然。
想来，高婕心中已如明镜。
那晚，她虽然是喝多了，酒后失言，但是并没有完全醉死，当府里有那些不利于王凤鸣的流言传出来的时候，想来就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沈归雁既然还主动过来与她说话，就没打算否认。
话已至此，已不必客套。
沈归雁直接问道：“妹妹可曾怪我？”
“不！”高婕摇摇头，否认，“怪你有何用？我若是怪你，婧儿又该去怪谁？这一切本来就是注定好的，不过是一命偿一命……我都明白！可是，再怎么明白，她再怎么该死，终究是我的亲娘啊！”
沈归雁心头微颤。
其实，她和高婕本来可以是朋友的。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合拍的一个人。
可是，高婕却是王凤鸣的女儿。
王凤鸣该死。
可，她却对高婕有愧。
高婕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到底是王凤鸣的亲生女儿，她此刻必然很纠结也很自责，毕竟王凤鸣的死，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妹妹，在这件事情上……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必要这么做，你可以怪我，但我也有我的理由。”
语毕，她压抑不住的深深一叹。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去依靠一个男人，将高家当成她的安身立命之所，后来，却痛苦的顿悟，不管是那个男人，还是这个地方，都不适合她。
如果，终有一天要离开。
那么，那些因她而起的事情，她怎么也要先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日，趁着高御轩不在府上，她便让秋萤去请了喜儿到她房里来，喜儿本不想来，但是听说与孙荣宝的事情有关，她还是来了。
进了门，却意外的在屋内看到了孙管家。
她惊诧不已。
先是望了眼孙管家，再望向沈归雁，满脸满眼都是疑惑，沈归雁道：“都别愣着了，也没必要装作不认识，孙管家，你自己和她说……”
孙管家脸上全是歉意，很懊恼的模样，羞愧的道：“喜儿，我们……我们都弄错了，荣宝的死，和少夫人无关！”
“！”
喜儿蓦然瞪大眼，难以置信。
沈归雁道：“喜儿，你要为孙荣宝报仇，可惜却找错了报仇的对象，那日你来找过我之后，我便和孙管家便暗中调查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与孙荣宝的事情，害死他的另有其人。”
“是谁？”
喜儿快速发问。
问完后，却又马上摇摇头，不愿意相信。
孙管家接着沈归雁的话道：“是二夫人！当初……二夫人将那王子坤引到高府，本来就是设计想要让少夫人身败名裂，那媚儿也是被她收买了的。”
“怎么会……如果这件事情是二夫人，她为什么要利用自己的侄子？”
“我和少夫人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后来派人到苏州一查，才知道那王子坤其实是王家的庶出之子，并非王夫人方氏所生，可这王子坤却非常得王老夫人的喜爱，方氏唯恐日后王家的家产会落入王子坤的手中，所以想将之除掉。方氏与二夫人向来交好，于是两人就设计了这么一出，既能让少夫人名节受辱，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借高家之手，将王子坤给彻底除掉。”
喜儿狠狠一怔。
怪不得……
这件事情，当时就没有人怀疑过王凤鸣。
因为，大伙都觉得即便她要诬害沈归雁，也不会赔上自己的亲侄子，谁又能想到这其中另有玄机呢？
如果，王子坤只是无辜送了命，媚儿是王凤鸣的人，被利用后杀人灭口，这些都说得过去。
可，这件事情和孙荣宝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