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雁从倚月阁出来,大老远的就看到石板小路的另一头有个人迎面而来,她怔了一瞬,最后选择视而不见绕道而行。
不过,这府内的小路四通八达的。
她才绕了个圈,马上又被堵了个正着。
在倚月阁西侧角的位置,王子睿拂开了已经干枯的柳条,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少夫人,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好歹我们私底下也算有那么一丁点儿交情的,见了面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
沈归雁的嘴角僵硬了一瞬。
这种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可转念一想,确实是她自讨没趣了。
这里是高府,她是主,王子睿充其量只能算个客人,就算她不怎么乐意见到整个人,但是也实在不至于掉头就走。
那日,王子睿在最后关头还是对萧采月伸出了援手。
老实说,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隐隐感觉,这个人还不太坏。
但也绝归不到好人这一拨。
谁让他是姓王的?
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所以也不愿撞见。
如今听了他的话,反而成了自己理亏了,她没好气得哼道:“谁和你有什么交情?”
王子睿不恼不怒的,只是故意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颇为遗憾的道:“哦?本来我还以为大少夫人是信得过我,才托我去打听那个叫喜儿的丫头的下落,原来竟是和我没什么交情,如此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摇摇头,作势就是转身。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没交情,他凭什么要帮她这个忙?
沈归雁再度吃瘪。
可是,她已经因为喜儿的事忧心好些天了,倒不是没想过和高御轩闹,但高御轩那冷冰冰的态度,让她没办法闹起来。
王子睿是她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希望。
“喂!你等等……”
“我不叫喂!”
“……”沈归雁又被噎了一下,这个坏人,真是可恶至极!不过,谁让她现在有求于人呢,不得不放低了姿态,“王公子……”
“嗯哼,不知大少夫人有何见教?”
“你有喜儿的消息了吗?”
尽管心中已经是咬牙切齿的,但沈归雁不得不在表面上对他露出谄媚的笑。
王子睿的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再隐瞒,如实相告,“那个丫头我倒是打听到了,是你从沈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她被高御轩驱逐出府之后,也没有别的去处,只能又回了沈府。”
“沈家的人还肯收留她?”
“可能日子过得不甚如意,但好歹有了个容身之处。”
“……”
沈归雁想了想,虽然觉得自己愧对喜儿,但也放了心。
本来她还一直在担忧,喜儿无依无靠的,离开了她可怎么办?而且,就这么被赶出门去,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要是碰见坏人又怎么办?
既然是回了沈家……
也好!
就算是少了她的庇护,那丫头在沈府难免受点委屈,但也总好过无枝可依。
那就这样罢!
过一阵子,等高御轩的气消了一些,她再去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能将喜儿接回来。
沈归雁松了口气,但是没有任何要感激王子睿的样子,反而道:“咱们本来就只是交易,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帮我探听喜儿的下落,所以别妄想我会感激你。”
王子睿轻呵一声,“过河拆桥,你倒是挺在行嘛!”
“随便你怎么说。算了,我们现在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互不干扰。”
“利用完
我,你说扯平就扯平了?”
“谁利用你,你少胡说!”
“是么?大少夫人不仅是伶牙俐齿,还聪明绝顶,用一件本来就心知肚明的事情来和我做交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这么精,不是利用我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
“高御飞和萧采月的事情,你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吧?那日我也是让你唬住了,现在再回想起来,你当时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你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有苟且,却还在我面前故作震惊。”
沈归雁好一阵无语。
当初先见了那个王子坤,心想着不过是色胆包天的草包一个,那么王子坤的兄长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如今看来,她从一开始就低估王子睿了。
既然他都已经识破,她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那又怎么样?你自己笨,怨不得我!”
“呵!怪不得人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此话果然不假!反正,这次的事情怎么不能算是扯平,我帮你打探到你丫头的下落,谢我就不必了,就当你欠着我一个人情,改日我有需要的时候,你再还不迟。”
“谁要欠你人情……喂!”
沈归雁本想要和他把这事情说清楚。
凭什么他就这么决定了?
人情这东西,好欠,不好还。
可是,他却压根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了。
沈归雁抬脚追了两步,但一想这是在府里,她追着一个男人跑像什么话,也就只能作罢,至于什么人情,也同样作罢。
事实上,王子睿也没在府上待太久。
七日后,高家至于将一批宫装赶制出来,王子睿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他便带着十几个绣娘向高太君和高世邦辞行,回了苏州。
很快,萧采月之子出生已经快一个月。
高世邦欢喜不已,特地准备设宴庆祝幼子弥月之喜。
对于萧采月产子,王凤鸣那边倒还好,反正她的儿子已经长成,何惧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心里最膈应的人,莫过于王凤巧。
尤其是高世邦已经冷落了她许久,却抱着那孩子无比欣喜的时候,她心里的嫉妒就缓缓的演变成了刺。
这么多年,她的肚子都始终没有动静。
凭什么萧采月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却这么好命,嫁进来没几个月就怀了孕,现在一举得男目凭子贵,眼看着就要骑到她头上来了。
早在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到王凤鸣那里煽风点火,希望借王凤鸣之手为她出了这口恶气。
否则,就连萧采月都翻身了的话……
以后在这府里,恐怕连下人都不会将她王凤巧放在眼里了。
然而,王凤鸣却一直叮嘱她稍安勿躁,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急不得。
可,现在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她能不急嘛?
王凤鸣既然不肯动手,她思前想后,只能靠自己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盒胭脂。
萧采月在月子中,高世邦发了话,一干人等都不可以到倚月阁打扰,所以别提要做些什么了,王凤巧根本连那母子俩的面儿都没见着。
既然如此,她只能将心思动到倚月阁的下人身上。
比如,四少爷的奶娘。
娘奶才三十上下的年纪,带孩子却是一把好手,经过高太君和高世邦的把关才选进了府的,人绝对不会有问题。
何况,四少爷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却在满月的前两天,一直乖乖的四少爷忽然开始上吐下泻,日夜哭闹不止,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小二痢疾,很多初生的婴儿稍有不慎就会患上此病,最后给开了药,吩咐下人将药煎了给奶娘
服下,再好生照顾着,四少爷不会有大碍的。
奶娘依着大夫的吩咐做了,可四少爷非但没有康复,反而愈发严重了。
萧采月心焦不已,却找不出原因在哪儿。
直到某一天,她闻到了奶娘身上不一样的脂粉味……
细看之下,这奶娘最近这些天的起色倒是好了不少,脸上红扑扑的。
问责起来,奶娘才老实交代了。
她是在前些天出门的时候碰见五夫人院子里的人,她也是瞅着五夫人不仅生得漂亮,而且擅于打扮,总是花枝招展的,心里好生羡慕。
而五夫人一高兴,就送了她一盒胭脂,她就用上了……
萧采月缴了那盒胭脂,取了一些交给大夫验证。
验出来的结果,吓人一跳。
这胭脂中,竟含有一味叫做紫葵的草药。
萧采月当即愤怒,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没康复,直接气势汹汹的去找了王凤巧算账,奶娘知道自己犯了错,战战兢兢的跟上……
到了王凤巧所居的流云轩,下人禀报说五夫人正在沐浴,不便见客。
萧采月哪里还管那么多,直接闯进去。
奶娘却被她阻止在外。
这次的‘算账’持续了一个时辰,奶娘害怕惹出事端来,最后还要把责任归到自己头上,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搬救兵,萧采月却出来了。
奶娘早就听说,五夫人与六夫人不和,不敢想象里面是怎样一副光景。
不过,萧采月看起来是出了气,心情好了很多。
奶娘在这种大户人家做事儿,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具备的,趁着萧采月气消,她一回到倚月阁就迫不及待的跪地求饶。
“六夫人,你就饶了我这一回,我绝对是尽心尽力照顾四少爷的,不敢有任何加害之心,我一时贪图便宜,才着了五夫人的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采月久久的睨着她,最后发了话。
“罢了,你且起来,你的忠心我是相信的,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谢六夫人。”
奶娘如释重负,以为这件事终于翻过去了。
心中暗暗默念,六夫人是个好人。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情还会再次被提起来,并且就是在四少爷的满月宴上,当着高府全家上下的面前……
那一日,高府举家欢庆。
高世邦为幼子赐名,高御尧。
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可怜了这四少爷却患痢疾未愈,高世邦看到小儿子不吃不喝,还哭闹不止,便传了大夫来问话。
不是说只是寻常的拉肚子吗?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
怎么这么些天了,还不见好转。
大夫战战兢兢,吱吱呜呜,萧采月却在这时候站了出来,一副极为心疼儿子的模样,在高世邦面前却吞吞吐吐的,“尧儿久病未愈,其实是另有隐情。”
高世邦顿时严肃起来,“什么隐情?”
“我,不知当不当说?”
“说!”
萧采月故作迟疑了半晌,这才将那盒娘奶所用的胭脂拿了出来,还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如实全盘托出,奶娘浑然一怔。
这才意识到,这事情还没完。
六夫人当众把事情说出来,显然是与五夫人杠上了。
本是两个夫人之间的战争,却将无辜的她拖下水,奶娘岂不惶恐。
她赶紧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太君饶命,侯爷饶命,奴婢……奴婢是无辜的,是五夫人,她将胭脂给的我,奴婢事先并不知情啊!否则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四少爷不利啊!”
奶娘的矛头,直指王凤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