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香的香味清淡安神,我烦躁焦虑的心不觉平复了许多。蒋秀将床前的纱幔放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我的身边一边慢慢的摇着,一边轻声道,“娘娘,您合上眼歇会子吧。”
她的语气也是极温柔的,似带着莫名的蛊惑,听在我的耳里,让我有微微的安心,我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我哑着嗓子对她道,“秀儿,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对的!”
她清浅的一笑,脸上的表情凝然不变,淡淡道,“奴婢倒希望,娘娘能永远不这样觉得才好。”
然而这样极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却实在是酸楚至极,我闭上眼睛,生生的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经过了这许多的事,我已经深深的体会到,在这样的地方活着,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此时,我心里除了有浓重的恨意,就是深深的庆幸,庆幸我到底没有心慈手软,到底,要了良昭仪的命。
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我坠入黑甜梦乡的刹那之时,我深深的将这句话刻进了心里!
父亲又有信进来,我淡淡的扫了一眼,不过依旧是嘱咐我,要我务必设法让皇上留下二姐,我冷冷一笑,抬手就将那信丢进了香炉里。
小青知道是父亲的信来,生怕上面又有什么让我生气的话,一直在边上小心的守着,此时见我竟然风雨不动,她不由很是疑惑,到底迟疑着问出来,“小姐,老爷……老爷的信上……说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那已经被一股蓝色火苗吞噬成一片片灰烬的残迹,又猜测了道,“难道,是夫人前天回去后,将小姐您生气的事诉老爷了,老爷来信向小姐赔罪的么?”
赔罪,父亲会向我赔罪么?就算是赔罪,那里面又有多少真心的?
我反而笑出声来,看向小青一脸迷茫的脸,淡淡道,“从这信上来看,夫人回去后,并没有将前日发生的事向他禀告。他传进信来,不过还是为了如今正住在西偏宫里那位的事儿!”
“二小姐?”小青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语气不悦道,“难道,小姐真的要听老爷的话,帮二小姐进宫么?”
“你说呢?”我向她笑得嫣然。
关于我的身子已经不能再生育的事,我并没有告诉她和蒋秀,不是我不信她们,而是这样的事实在太令我伤痛,痛到我不愿再去想它,再者,就算是告诉了她们,亦是于事无补,反倒多了两个焦虑的人,何苦来哉!
小青只知道我心内必定藏有心事,然而她哪里能猜得到呢,此时见我像是极高兴的样子,她有一瞬间的迷惑,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我。
我也不再同她多说什么,走去妆台前,去掉遮在额头上金丝缠纱的抹额,露出那日在清心殿里撞柱所至的伤痕,细细瞧着,那疤痕有铜钱般大小,呈淡淡的红色,有微微的狰狞,纵然太医院为我调制了许多的去痕膏药,也消沉不
掉。
边上小青见我看着那疤痕发呆,生怕我难过,赶紧过来拿起那抹额,就要给我重新戴上。我伸手轻轻推开,依旧盯着那疤痕仔细端详着。
忽然,我心内灵机一动,命小青取极好的胭脂来,用才拧下的花汁调了,拿过画笔来,在那眉心细细的描了一朵梅花,堪堪正好将那疤痕遮掩得丝毫不见。
“哇,小姐,你真好看,”边上小青立刻惊喜的叫出声来,我凝神看向镜子里,一个脸色稍显苍白的清丽女子,额头上一朵艳丽的梅花正泫然开放,胭脂色的辉映下,这个女子竟平白增添了几许妖媚之气。
只是,那眼里,却已经是死水一般!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轻轻的笑了,好吧,既然命运跟我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那么,我就将这个玩笑开到底。
将画笔丢向镜子,我淡定的起身,让小青取了一身极淡雅的衣裳来换了,吩咐道,“传轿,我要去清心殿。”
既然他们要我为二姐的事去求皇上,那么,我就好好的去求一求皇上去!
小青有些不明白,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迟疑道,“小姐,正会子太阳正烈着,是不是……”
我眼神凛冽的向她一瞟,小青一缩脖子,忙住了嘴,转身出去传轿。
蒋秀进来一看我额头上的梅花,也愣了愣,继而惊喜得叫起来,“呀,娘娘真是聪明呢,就这么一画,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我但笑不语,径直扶了她的手出门上轿,直奔清心殿。
我到时,英宏正在用点心,见我到了,不由一皱眉头,“这样大热的天,你怎么就这么往外跑的,也不怕被暑气熏着,”说着,一把将我扶坐在凉垫上,转而看到边上的点心,却又笑了,道,“你来得倒巧,这是御厨房才新做的茯苓糕儿,味道很是不错,你也尝尝。”
说着,他拈起一块糕儿递到我的嘴边,我并不吃,只是看着他笑,他有些微微的发怔,道,“凝霜,你……”
突然,他发现了我额头上的梅花,眼里立刻惊喜起来,他将糕放下,捧着我的脸细细的端详着,半晌,他竟然嘘了口气,深深叹道,“凝霜,那日你撞柱,可把朕吓着了,”他的手指轻轻的抚在那朵梅花上,“这块疤痕,是长在朕心里的啊。”
我不觉感动,握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低低唤道,“皇上!”
他拥我在怀里,看着我的额头,笑问道,“这点子是谁想出来的,倒是……好看的很,”英宏鲜少这样夸赞别人,此时,竟然有些涩然起来。
“只是臣妾随心而画罢了,皇上可别见笑。”
“凝霜,你……”
英宏心情大好,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事物,陪我说着话,然而我却像有心事的样子,不时神情恍惚,答非所问起来。
他发觉到我的异样,问道,“凝霜,你在想什么?”
我被
他这一问,不由欲言又止,眼里已经盈然有了泪。
英宏有些急了起来,皱了眉头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我缓缓跪在他的面前,眼里的泪慢慢溢出,眼往英宏,泣道,“皇上,臣妾有欺君之罪。”说完,我就深深的拜了下去。
英宏不觉大吃一惊,“什么?”
我流着泪道,“前天母亲进宫看我,臣妾才知道一件事,臣妾的二姐,竟然就住在西偏宫里,等着参加九月初一的大选秀。”
“你的二姐?”英宏仍然疑惑,不明白这算什么欺君。
“臣妾的二姐,就是去年春,皇上带臣妾归家时,临回宫那天见到的那个,”我提醒着他。
“哦,是她,”英宏这才想起,然而他依旧是很不明白的样子,向我道,“这算什么欺君,嗯,地上硬,你先起来说。”
我摇着头,不肯起身,接着说道,“可是,臣妾的二姐,已经是有了人家的啊。”
“什么?”英宏停住来牵我的手,愣了愣。
我叹了口气,“自从二姐那日见过皇上,就对皇上念念不忘,在家里寻死觅活,非要来参加这次的大选秀,家父无奈,只得依了她,可是皇上您想,虽然本朝的规矩里,并没有说有婚约的女子不能参加选秀,然而天子同老百姓争妻,说出去了总是不雅,这是其一;其二,母亲还告诉臣妾,因皇上对臣妾恩深情重,竟有许多的阿谀之徒,每日去臣妾家里奉迎拍马,如今二姐才进西偏宫,这种形势更是如火上浇油,人人都说我沈家一门将出二妃,就要权倾天下,说……,家父虽然心烦,却又不好当面冷人家的面子,每日里敷衍得辛苦,二位母亲更是担忧,生怕家族里有谁一个把持不住,就会……”
我哽咽了说不出声,英宏被我这一番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我长叹一声,道,“臣妾知道此事,本该当时就禀告皇上才是,只是臣妾私心作祟,生怕皇上会责怪臣妾的家人,所以,竟然欺瞒皇上直到现在,实在是欺君大罪,请皇上治臣妾欺君之罪,”说完,我深深拜了下去。
英宏见我已经哭红了眼睛,赶紧将我拉起,他将我深深的拥在怀里,亲自帮我拭着脸上的泪,叹道,“凝霜,宫里众妃无不盼自己的家族兴盛,自己在宫里也会如日中天,唯有你,也只有你,是真真正正的站在朕的立场来看这问题,为朕着想,嗯,凝霜,你到底是不同的。”
他这样的一番话,满满的都是深情感慨,倒让我愣了起来,我忙定神回意,垂下头去,低低道,“皇上是臣妾的天,亦是凝霜的良人,是凝霜一世的夫,凝霜多想想,也是应该的。”
他微微的笑,宛如三月和煦的春风,道,“其实,这也不难,只管将她送了出去也就完了。”
我忙摇头“皇上不可,二姐对皇上是一片痴心,如今若是强行的将她遣出宫去,只怕她会想不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