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的身子明显的一颤,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我忙去看他时,只见他的眼里有着晶晶亮意,分明是惊喜和震撼的,许久,只听他极细微的叫出了一声,"……姐……姐……,"就身子一软头一歪,没有了气息。
只见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我的手背!
我紧紧抱着小福,心里像是痛得极了,又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的,只是我的身子却抑制不住的激烈颤抖着,仿佛天地之间,都只剩了这一刻。
再抬头时,我的眼里寒冷如冰,周慧妃显然没有料到小福竟就死了,她恼火的瞪了一眼钱大海,再看我时,眼里分明有了丝怯缩,我向她冷冷而笑,语调仿佛死水一般的平静不惊,"嫔妾敢问娘娘,无端的当着嫔妾的面打死嫔妾的奴才,是为的什么?"说到这里,我的眼神已经变得刀般的,直刺在她的脸上,"方才听娘娘说,要让嫔妾死心,嫔妾纵然已经面对了这个死人,却依旧不明白,嫔妾为什么要死心,又死的什么心?"
周慧妃明显没有她的姐姐老练毒辣,脸上渐渐已经有了慌乱之色,"他,他偷东西。"
"偷东西,偷了什么?"说话间,我将小福轻轻放好,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钱大海的面前,语气依旧平静的问。
之前撒落在院子里的菜蔬还没有来得及打扫了去,就见钱大海过来一指,"他……他偷这些东西,"说到这里,他像是找到了理由,语气也就强硬了起来,"他又不是御膳房的人,怎么会提着一篮子菜蔬,这几天宫里老是丢东西,慧妃娘娘一直在查这个事儿,也查出来了几样儿,都是被奴才们裹在衣服里,或藏在水桶中带了出去,焉知这个狗奴才不是偷了什么掩在了菜蔬里?"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狠狠又是一巴掌甩在脸上,我言辞尖利的道,"就算是包龙图在世,也要讲个捉贼拿赃,你前头分明已翻检过竹篮,除了菜蔬别无它物,你竟敢无凭无据的就将人抓走,还严刑逼打,活活将一个无辜的人打死,狗奴才,你得了谁的好处,这般的来害你家娘娘?"
要说我前面的言辞激烈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后面的这句话却明显的让周慧妃等人大出意料,周慧妃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我轻轻转过身子,脸上已经不再有方才的激恨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略带讥讽的笑,"谁都知道,皇上将您封为慧妃只是暂时的,等皇后的三年丧期满了后,就要将娘娘您扶上凤座,从此母仪天下,尊荣后宫的。可是要做天下之母,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德"字,此时这位钱大海却无中生有,挑唆着娘娘无端的打死一个并未犯错的奴才,这个事儿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呢?娘娘不会天真的以为,朝廷上那些言官们都只是吃干饭的吧?"
"这……,"周慧妃顿时愣了。
那钱大海已被我这番话吓了个半死,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你胡说……,"继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慧妃的面前,连连磕头的道,"娘娘,小的万没有这个想法儿,求娘娘千万别信她的话啊,奴才冤枉……"
"你冤枉么?"我冷冷一笑的喝道,"皇上身边这么多的妃嫔,想当皇后的大有人在,如今见皇上就要册慧妃娘娘为后了,那些个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个心急火燎呢,又见先皇后三年丧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不过年把的功夫,慧妃娘娘就要受封了,她们自然不能再等,所以就派你这个狗奴才来蛊惑哄骗慧妃娘娘,诱使她做下有碍德性的事儿,落了人的口实,那时先不说不明所以的人服不服,外朝的言官们也一定会上折子在皇上跟前劝谏,到那个时候,慧妃娘娘未来的皇后之位十有八九就落了空,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钱大海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绿,他连声的喊着冤枉,然而我说的这些话分明极有道理,无论他怎么分辨,却也是越描越黑的,周慧妃的脸色果然变得极难看,她陡的沉下脸来,向着钱大海冷冷一笑道,"好啊,钱大海,本宫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娘娘,奴才冤枉啊,娘娘千万别听她的话,她才是在哄骗娘娘的啊,"钱大海磕头如捣葱,额头每一下都重重的碰在院子里青石板的地面上,只这一会儿,已是鲜血淋漓,皮破肉绽了。
他额头上的血腥分明让我的心里快意连连,我冷笑着看他如落水的狗般的挣扎,那番话我自然是故意说的,一是要点一点周慧妃,让她明白她此时还没有登上皇后之位,为人还是低调收敛些好;二来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小福已经死了,我纵然有千万个要为他报仇的心,也知道眼前不是时候。
而既然不是时候,我就不能在此时和周慧妃一直纠缠下去,我就得四两拨千斤,赶紧了却此事,所以,我很利索的就将这千斤拨在了钱大海身上。
周慧妃给我下马威不成,反落得尴尬狼狈而回,依周家人的性子,她就算知道只是我胡说乱扯,这个钱大海也绝对逃不了好儿去,她一定会做得让满后宫的人都觉得,她确实是受了钱大海居心叵测的哄瞒而已。
如此,也算是替小福报了一半的仇吧!
正思索间,就见周慧妃已笑吟吟的过来,轻轻的捧起我受伤的手道,歉意的道,"方才错怪了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嗯,还是妹妹说的对,都是这个狗奴才欺瞒挑唆的,妹妹别怪我才是。"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她脸上虽是笑着,但是眼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无,我的脸上亦溢起同样虚伪的笑意,"慧妃娘娘如今执掌中宫令,宫里那么多的事务都要娘娘您亲力亲为,有些个地方顾不到也是有的,这才让这个狗奴才钻了空子,娘娘以后还要多费心了。"
周慧妃笑得嫣然,"今儿这事幸好有妹妹你提点我,本宫到底年纪轻,很多事看得不透彻,以后还请妹妹多指点才是。"
我微笑
着垂下头子,"不敢当,娘娘客气了。"
一时间,你来我往,她和我竟然变得份外的客气,满院子的宫娥太监不觉全都傻了眼,等刘喜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我们二人携手语笑吟吟,他不觉微微的一愣,然而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过来极有礼的向周慧妃和我问了安。
对于刘喜的突然出现,周慧妃明显是吃惊的,我分明觉得她捧着我伤手的那只手有极清楚的一颤,然而她亦同样很快就笑了起来,向刘喜道,"刘公公怎么到了这里,嗯,可是皇上有什么事,要你来找沈更衣的么?"
她的话里满满全是戒备和警觉,我正想着怎么答时,就见刘喜笑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奉皇上旨意,去锦元宫寻娘娘,不曾想娘娘却来了这里,奴才就过来了。"
"哦,是吗?"周慧妃半信半疑,"那……皇上他……有什么旨意么?"
刘喜道,"皇上说,这些日他忙得喘不过气来,可巧明儿能有半日空的,就想着要微服出宫,去秀明湖上走一走去,让奴才来跟娘娘说,明儿他带着娘娘一起去,让娘娘准备准备。"
周慧妃的脸上立时便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是……是真的么?"
刘喜笑了道,"回娘娘,是真的,并且,皇上还传旨,请娘娘上晚妆。"
周慧妃一听今晚上晚妆,脸儿顿时如天边晚霞般的飞红,她"嗯"了一声含糊应了,再转头看我时,眼里就已是掺了讥讽的洋洋得意了。
我假装不知,屈身含笑着恭贺,"本想留娘娘再坐会儿,但是如今娘娘眼见着就忙了,嫔妾不敢再留,嫔妾恭送娘娘。"
刘喜像是这才发现地上的一死一跪两个人,他吃惊的道,"哎哟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虽然脸上强笑,但是心里早已经是油煎般的疼,刘喜方才的话让我立时想起那年春上,英宏带着我策马山野的事,就在那天晚上,他对我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而此时,他也要带着别的女人去寄情山湖了么?
然而我随即又为这个感觉吃惊诧异,我怎么又想起了这句话,难道,难道我真的是不甘困苦,一心只念着英宏来做自己的依靠吗?
我努力的想知道,刘喜到底是裁雪找来的,还是英宏真的命他去锦元宫宣旨的缘故?心中纷乱挣扎,乱如迷麻,方才向周慧妃所说的话真的是我强按了性子敷衍,刘喜问了这句话时,我才一愣之下,定定的看着刘喜的脸,竟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口了。
周慧妃正在得意欢喜之处,猛不丁遭这一问,亦顿时就哑了,她喃喃的几声,方才一指钱大海道,"这个狗奴才胆大包天,平日里瞒上欺下,今儿竟然为一点子小事情,竟然就公报私仇,将沈更衣跟前的一个小太监给活活打死了,我得到信儿赶紧的就过来,到底还是来不及,这不,本宫正跟沈更衣商量,另外换个奴才给她使唤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