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雪送走了常珍珠,忙忙的就掩好门进来,雪下得极大,她的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拿小拂尘拍了拍后,赶紧就来到火盆边,将冻得通红的手伸过去烘着,一边压低了嗓子担心的问,"小主,常婕妤怎么气冲冲的走了?"
我轻轻摇头,"她不是气,她是急,她在发狠。"
"发狠?"裁雪不明白。
我摸了摸她的头,将另一个炭盆也往她身边推了推,"没有关系,她再怎么样,也都是咱们手里的刀而已。"
裁雪似懂非懂的点头,却又道,"可是,常婕妤她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能甘心为咱们所用吗?小主也要多防着她才是。"
我笑笑,"她自然是不甘心的,然而她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如今虽然受宠,可是我想她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受宠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太后和慧妃的势头在那儿站着呢,她不想点儿法子多为自己找点儿筹码,能行吗?"
说到这儿,我"哧"的冷笑,不是我狠心拿自己的儿子当赌注,而是我心里有数,无论是常珍珠还是周玉漪,想得到我的昊儿都是登天做梦,英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昊儿交给瑛儿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这一点,从流云殿铁桶般的防卫,以及我传进去的那两张纸条带来的效应,我就已经笃定了。
英宏还是英宏,他没有变!
袖子里,我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寒冷的冬夜里,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丝暖意。
只是英宏在见到我那两张纸条后,他是怎么想的呢,我的父母血溅金銮殿,我却好像没有恨他的意思,还给他传了那样的纸条,他有没有一点欢喜?欢喜我好像并不恨他,又有没有一点疑惑?疑惑我为什么不是恨他不是怨他,而是静下心来,要和他联手反扑?
他那日在我门外,他并不知道我其实就在门内呵!
裁雪在两盆炭火的烘暖下,终于缓过气来,转头一见我正发愣,她过来扶我道,"夜深了,小主歇了罢。"
我点头,去了外面的衣裳躺到了被子里,因着常珍珠的照应,我用的被褥虽不是上好的丝棉云锦,亦不是很差的,再加上但有晴天,李嬷嬷就要来帮着抱出去洗晒一番,用起来倒也很好,将脸颊慢慢的贴上去,棉花的松软让我的心慢慢的感到熨贴,很好很好,我还没有到那一无所有的地步。
裁雪扑了一个炭盆,将另外一个又加了一些炭拢好了,这才也脱了衣服躺到我的身边,她抱着我的身子道,"小主,睡吧,明儿个雪应该就停了,那时,太阳就出来了。"
黑暗中,我点头,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是的,明天雪就停了,太阳很快就会出来!
果不其然,宫里有消息传出,常珍珠亦开始向皇上要求,她想抚育皇太子,并几次前往流云殿探望,然而流云殿连太后慧妃都进不去,更何况她,几次
碰壁之后,她向英宏屡次哭诉请求,英宏却是态度暧昧,既不答应亦不拒绝,并在她每次哭闹委屈时,大加赏赐,多加抚慰。
这一切看在慧妃的眼里,直如冒了火,她亦向英宏请求,皇太子应该由她来抚育,她进不去流云殿,于是就以中宫掌印的身份命人传瑛昭仪至锦云宫,然而瑛昭仪连来传话的人亦是不见,只叫小青向来人回道,她奉旨抚育皇太子,皇上有旨,宫妃请安觐见等礼皆不必去,无皇上旨意,她亦不能出流云殿一步。
如此滴水不漏,直气得慧妃暴跳如雷,她来到清心殿要求见皇上,却又被刘喜挡了回去,道皇上正在批阅极要紧的奏章,宫妃不得觐见,然而清心殿内却又极清楚的传出悦耳的女子的娇笑声,她识得,那是常珍珠。
又羞又怒之下,她直奔荣寿宫找太后哭诉,太后眼见常珍珠的势头分明比起几年前的我还要强盛,自然不肯等闲视之,她亲自摆凤架前往清心殿,却见英宏正一心一意的批阅着奏章,清心殿里,并不见常珍珠的影子。
太后自然讪讪而归,英宏却大怒,斥责周慧妃无风起浪,不识大体,猜忌撒泼如同市井村妇,并勒令她闭门思过三日,如有再犯,就要收回她的中宫令。
虽然只是闭门思过三日,然而前言再加上后语,这一道旨意无疑是惊天霹雷,直将个周慧妃和太后震得目瞪口呆,她们万没有想到,皇帝竟会如此不顾慧妃的颜面,让她的尊严威信全都扫了地。
一时间,常珍珠成了周慧妃和太后的眼中钉,她们拿皇上无可奈何,只好将怒火全都发在了常珍珠的身上,慧妃三日闭门之后,宫妃们恢复觐见请安之礼,周慧妃找茬儿将常珍珠罚跪在大雪地里,然而英宏的讯息亦得的极快,不多时,英宏御驾锦元宫,铁青着脸将两腿冻得发硬的常珍珠抱在怀里,扬长而去。
如此,明眼人都已知道,宫中的风头如今已经吹向了哪里,有心眼儿活络的,明里暗里的,都只往常珍珠的宫室里跑,而锦元宫门前,除了每日早上宫妃的例行请安外,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门庭冷落。
眼见着慧妃已经一败涂地,太后自然不会不管,李嬷嬷告诉我,她几次宣见英宏,甚至自己亲自出荣寿宫去清心殿,然而,宫人们日常眼睛里看见的,依旧是皇上对常婕妤怜宠有加,而周慧妃,已难见君颜。
这些消息传进我的耳里,我微笑点头,窗外的雪已经住了,我用力推开窗,有冷冽却极清新的风吹了进来,屋子里的晦涩之气,不觉一扫而光。
过了这个年,春天就要近了罢!
这个年因着常婕妤和慧妃之争,过的无比阴霾,连李嬷嬷等宫人也都抱怨起来,道主子们不高兴,害得伺候的人都兢兢业业,年下里的赏钱都没有往年多了的。
我亦跟着感叹,"竟不知皇上如今对婕妤娘娘竟然如此爱宠,
慧妃娘娘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如今闹得这样颜面扫地,叫她情何以堪啊。"
李嬷嬷看了看我,眼里分明有什么一闪,随即笑道,"各宫主子们如今都只知道奉承婕妤娘娘,鲜少有人肯为慧妃娘娘说句话的,小主的这番话如果传去了慧妃娘娘的耳朵里,慧妃娘娘定要将小主引为知己了的。"
我拂一拂衣襟上的带子,笑道,"李嬷嬷说错了,我倒也不是什么慧妃的知己,只是事不关己了,难免就用中肯的眼光来看事情,婕妤娘娘的风头如日中天,直逼慧妃娘娘,慧妃娘娘无论颜面还是威仪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皇上又明摆着偏宠婕妤娘娘,将慧妃娘娘大加申斥,这不管是换了哪一位,也是受不了的。"
"小主果然心思超然,慧诘远在她人之上,只是如今婕妤娘娘和慧妃娘娘之间暗流涌动,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掀起大祸端,引发出大事来,那个时候必定非死既伤,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说到这里,李嬷嬷连连感叹。
我拂一拂鬓边散乱的碎发,笑道,"嬷嬷也太多虑了,任他怎么闹,你总是我浅梨殿的人,我沈凝霜虽然被贬禁足,但是大乱当头,我这里又焉知不是顶好的避风之所,嬷嬷就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每日里等看那热闹就好了。"
李嬷嬷也就笑道,"说起来也真是呢,如今宫里头,除了昭仪娘娘住的流云殿,就是小主的浅梨殿最是清净了,无人敢来打扰呢。"
我扑哧笑道,"嬷嬷拿我打趣儿呢,昭仪娘娘那里,是无人敢去打扰,我这里,是无人愿来打扰罢。"
说话间,大家都笑了,后面又说了些闲话,李嬷嬷这才去了。
裁雪等李嬷嬷去得远了,方才皱着眉头过来道,"小主,您用常珍珠去引开太后和慧妃的视线,她们虽然斗上了,可是您怎么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我摇头叹息,"傻丫头,她们虽然斗,可是咱们也不能贸然出手啊,你等着吧,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会有机会出来的,就算咱们找不到机会,皇上也会给咱们制造机会。"
听我说到皇上,裁雪不觉拍手,"嗯,正是呢,皇上当初肯依着小主的话行计,我就知道皇上的心还是在小主身上的,这样我就放心了,嘻嘻。"
我没好气的看着她,眼里有着满满的宠溺,这一年来,我亦是牵累得她吃了不少的苦,而她的心里眼里,却只有我的呢。
若我重新站在了那人头上,我一定要仿效蒋秀,给她也选一门好亲事,诰命夫人里定有她的位置。
年过了后,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李嬷嬷又来告诉我,道太后有旨,要在荣寿宫里大摆团圆家宴,宫中嫔妃,不论位分大小,全都可以去,位分高的宫妃还罢了,那些位分低微,和那些新进的宫妃们,无不欢喜,争相妆扮了,要抓住机会御前邀宠,一睹君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