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六千将士,只剩下一万余人。
死者的血,就像是沉重的泥土,渐渐填满了所有人颤栗的心脏,以至于很长时间也无法呼吸无法开口,快要窒息一般。
尚未抵达丰京,便如此,真的到了丰京,又该如何?
就连一拳砸死了狼王的帝辛,面上也没有任何欢喜之色。
他的拳头上,全是血腥。
他的双眼,看了看天空。
“天啦,你们看……”
一声惊呼,划破了死亡一般的沉寂。
山川,河流,草地,丛林,灌木……来时路,一切照旧。
众人停留的地点,正是原地。
通往丰京的最后一站。
耳畔,是大王清晰无比的声音:“丰京,已经到了。”
丰京,就在朝阳的前方。
丰京,就在众人的眼前。
每个人忽然都热血沸腾,却又热泪盈眶。
兜兜转转,总算是来到了这里。
可是,再看看脚下同伴的尸体,忽然又觉得这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可怕了。
正是战斗尚未打响尚且如此,真的要打响了,该如何一败涂地?
帝辛,当然清楚地看到了众人的沮丧。
国师,也把众人的沮丧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包括玄王这样的阴阳师。
太阳带来的欢乐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很快陷入了恐惧和绝望,每个人的想法基本一模一样——周文王父子如此厉害,我们尚未见面已经折损三分之二还多的人手,这场硬仗还怎么打下去?
或者说,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要不要原地返回?
原地返回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各位请放心。比鲁星人虽然看起来很可怕,其实,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国师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手里依旧举着那支狼毫,高高的,每个人都足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曾经告诉你们,这狼毫为娲皇所赐。娲皇,大家都知道,人类始祖!比鲁星人跟她比起来,那简直是提鞋子都不配的小厮。既然娲皇赐予了我狼毫,就不会让我们彻底覆灭!大家要相信,我们一定能彻彻底底战胜比鲁星妖魔,将他和他在地球上的党羽一扫而光……”
尽管国师大人一个字都没提到周文王父子,可现在,大家都一清二楚:周文王父子便是比鲁星人在地球上的同党,代言人。
“比鲁星人看起来很可怕,他们的幻术也很可怕,可是,幻术,终究只是幻术而已。我们如果不彻底破除这幻术,就算我们现在马上原路返回又能如何?你们以为原路返回就能抵达桑林,从此平安无恙地活完后半生?”
当然!
这是每个人的真实想法。
原路返回,总有生机。
当初就不该仓促讨伐周方国。
可是,没有人开口。
每个人都死死盯着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笑起来。
他迎着天空,笑声很爽朗。
“你们错了!你们就算马上原路返回,你们也根本无法抵达桑林或者朝歌了!”
为什么?
凭什么?
就连胖老头也愤愤地小声嘀咕:我们原路返回,那就是最后的生路了。
“你们可能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可是,我真正要告诉你们,我们一踏上讨伐周方国的路,就进入了比鲁星人预先设计的陷阱。我们要活着返回桑林,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底铲除比鲁星人的老巢。现在,你们都看到了,我们一路过关斩将。闯过了他们的一道道陷阱,现在,终于抵达了丰京。如果他们真的超级厉害,那么我们可能压根就没有抵达丰京的机会。可现在,我们到了,我们看见了丰京……”
他伸出手,指着对面的城门。
“丰京!丰京!我们既然看到了丰京,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彻底底踏平丰京!只要比鲁星人的老巢被彻底干掉,整个天下才会真正安然无恙!”
四周,鸦雀无声。
国师顿了顿,凝视来时路。
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很冷静。
“你们以为往回走就有生路了?大错!”
胖老头低声道:“为什么?”
“从桑林到丰京,一直都是一个局,死局。就算我们不来丰京,这死局也会自动蔓延到桑林!那时候,不仅是大商的将士要死,就连你们的家人,亲友,所有大商百姓,都无法幸免……”
他自嘲地笑了笑:“许多人常常以为,山河沦陷,与我何干?可是,大家也该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每一个国家的沦陷,朝代的更迭,最终遭殃的其实还是广大的百姓。周方国,早已露出了獠牙,为的便是要彻彻底底取而代之,成为天下共主……就像微子当初准备偷了宗庙的鼎器叛逃周方国一样,你们以为,就算你举手投降,你就会获得平安获得重要?这不可能!一朝天子一朝臣!周方国自己有自己的近臣,有跟随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有他们的亲信他们的百姓,纵然有了天下,有了好处,那么,最先考虑,最先享受的肯定是他们自己的亲信,自己的文臣武将,自己的百姓,然后,才能轮到其他人……这其他人之中,又要分等级,和周方国早前要好的是一等,中立国是一等,而敌人,则是最后一等。朝歌和桑林的臣民,当然便是最后一等,也是最被奴役的一等……”
“你们想一想,你们是愿意在桑林等待自己和全家人成为最后一等人被永远奴役呢?还是奋起一搏,彻彻底底消灭丰京,荡平周方国,让自己成为建功立业的伟大人物,青史留名,然后,获得众多丰厚的赏赐,让自己和家人都享有富裕的生活,安全的保障以及子孙后代都能高枕无忧呢?”
四周,还是寂静无声。
每个人都你看我,我看你。
很显然,国师大人的话言之有理。
身为这支征讨大军之中的一员,他们显然不可能成为周方国所信任和赏识的对象——背主求荣,就算对方暂时答应你,可背地里,马上就会唾弃你,防备你,然后,鄙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