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过了公海。
飞行高度并不太高,从窗玻璃往下,可以看到茫茫的蓝色大海,平静无波。
有晴空万里,天蓝得就像是一整块透明的水晶,而外面则是一大团一团的白色云彩,棉花糖一般,仿佛随手便可以抓起一大把。
“二位的咖啡来了……”
私人飞机上的空姐有一副银铃般的嗓音,托盘里,则是两杯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咖啡并松饼。
上等的蓝山咖啡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松饼更是将咖啡的香味发挥得淋漓尽致。
很显然,托尼完全了解吴所谓的爱好,并且将他的爱好照顾得非常周到。
吴所谓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又连着吃了好几块松饼,转眼,见金婷婷还微微闭着眼睛,只有长长的睫毛不时微微颤动。
“金小姐,不喝一杯吗?”
金婷婷慢慢睁开眼睛。
她的眼圈有细细的黑纹,显得很憔悴而瘦弱。
她的衣服也不怎么时髦,是一件大大的卫衣,大大的套头帽子,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球鞋,这令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学生。
吴所谓认识她多年,印象中,从来都是高跟鞋,奢华礼服,不是爱马仕便是香奈儿,富家小姐的形象设定从无任何差错,可现在,她神情镇定,竟如早就习惯了这种简单平淡的生活似的。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一口气喝完了全部的咖啡。
“小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咖啡了。”
吴所谓竟然略略酸楚,招手,让服务员又端上来两杯咖啡。
这一次,金婷婷喝得特别小心翼翼,是品尝的心态,一口一口,然后,把盘子里剩余的松饼全部吃完了。
吴所谓注意到,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文雅,但是,十分认真,将所有食物,哪怕是松饼的一点生育的碎屑都全部吃掉了。
“我昨晚开始便一直非常紧张,吃不下也睡不下。到现在,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吃过……”
她看了看空空的盘子,忽然笑起来:“小吴,你知道吗?能够这样自由自在地吃松饼,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不过,我不知道,这以后,我会不会一直能保持住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机会……甚至,这样的松饼……”
曾经的千亿小姐,现在,身无分文。
一如她身上那些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廉价衣裳。
飞机上的液晶电视上,正在播报娱乐八卦。
是枝枝的一个专访。
她参加了开年的某顶级奢侈品大牌的走秀,而且迅速成了该品牌亚洲区的代言人。
她身着那个品牌的高级定制晚礼服,脖子上悬挂着闪亮的珠宝,整个人美丽得不可思议。
支持人的画外音也充满了八卦的味道:“……在枝枝小姐出道之初,江湖传言称,她有一次曾经来到巴黎的专卖店,可是,高贵冷艳的BRA暗示她必须购买多少多少的配饰才有资格买包,于是,她便一口气刷了几十万的配饰。可是,该店员还是瞧不起她,以没有现货作为推脱,只让她填写一个单子,说到货了通知她,甚至不接受她的预订申请,因为觉得她的逼格不够……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不到两年,枝枝小姐便风生水起,红遍全亚洲,迅速成为时尚界的新宠,成为顶级明星,而且,还成为各大奢侈品牌的红人……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她命中的贵人,她那贵族之中的贵族男友,她的未婚夫,爱新觉罗正永先生……”
“据说,正永先生为了向她求婚,一口气送了她十个鳄鱼皮的包包,其中一只全球只有两个,而另一只更夸张,全球只有一只的限量版,据说拍卖价高达五百万……许多粉丝笑言,一只包的价格已经顶得上一套房子,可见枝枝小姐受男友宠爱的程度,简直是公主似的……”
当然,采访不免老生常谈,八卦记者们反复追问枝枝什么时候结婚。
而且,情人节很快就要到了。
要知道,以前的八卦消息是说二人情人节就会结婚。
可现在,女主角还在到处走秀,也不像要退出娱乐圈的样子,所以,就连连追问:“枝枝小姐婚后真的会退出娱乐圈吗?你会不会像别的女明星那样,也安安稳稳做一个富家少奶奶?”
“据说,正永先生是一个非常喜欢孩子之人,他曾经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婚后一定要生许多孩子,这么说来,枝枝小姐一结婚便会有造人计划,那么,你还有时间拍戏吗?”
“情人节快到了,你们的婚礼地点能不能透露一下?”
“选择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枝枝面带笑容,只说,“结婚是很私人的事情,一有消息,我会告诉大家的……”
记者们再要问别的问题时,被她的经纪人和工作团队挡驾了。
吴所谓也看完了这个八卦消息。
他转头,发现金婷婷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只是,她伸手,不经意地关了电视。
吴所谓暗叹一声,刻意转换了话题。
“金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她摇摇头。
然后,脸上分明写满了惶惑。
“以前,我曾经非常自信,曾以为,纵然是离开了金氏集团这个背景,离开了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我会几国语言,毕业于剑桥大学,在商业金融上也曾有磨砺和锻炼……可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作些什么,我忽然发现,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与世隔绝几乎两年多,除了身体心灵上的伤害,她发现自己和外界几乎完全脱节了。
每天的人生只剩下活着,最大的渴望便是能每一顿都有新鲜的蔬菜水果,热饭热菜,然后,能出去走一走。
可是,就算这微小的要求,也直到现在才能实现。
就像这一盘已经被吃得空空如也的松饼——那是她两年来吃到的最好最新鲜的东西。
她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成为过去。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定格成永远的奢望。
走出去容易。
可是,走出去剩下的几十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