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错综复杂,光是进出城内外的城门就有十六座,集市却不像洛阳府那般随处都有,虽然便利,却也杂乱无章,京城只有两个集市,东市和西市,东市是各种马市,鸟市,花市,菜市,而西市则是卖日常所用品,工艺品,以及一些手制特产什么的。
席云芝在家歇了两天后,终于忍不住带着刘妈和如意她们出去逛了逛,怎奈道路太曲折,转了几个弯之后,四个女人就完全摸不到方向,最后还是如意机灵,雇了一顶轿子让席云芝坐,她们则跟着轿子才一路走回了家。
回家之后步覃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冷下的脸色却是将如意和如月两个小丫头吓得不住发抖,直到席云芝承诺了今后出门一定让赵逸或者韩峰跟着,步覃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又过了几天,席云芝对街道才有些熟悉了,而如意如月因为肩负带她出门并且带她回来的艰巨重任,所以,每天天不亮便被韩峰他们拉出去认路,到晚上才肯放她们回来,回来之后,如意如月两个小丫头累得就连晚饭都不想吃,就直接扑到房间去敲腿了。
席云芝的肚子已经有些看的出来了,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小院子里一边摸肚子,一边晒太阳,她家夫君知道她这个爱好,便就让赵逸给她买了一张摇摇椅,于是她就更喜欢了。
席云芝想着替夫君再做两身衣服,这日一早吃过了早饭,她便就和如意上街去了,因为兰馥园住的较偏,所以,步覃早就给她准备好了一顶轿子,不算豪华,内里却是十分舒适。
一品阁是京城最大的衣料铺子,席云芝走下轿子走入店铺,只觉琳琅满目,豪华绸缎,真丝面料比比皆是,光是气派而言,便不是洛阳的店面能够比拟的。
不过这店里最吸引席云芝目光的,并不是这些衣料,而是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声音:
“你们会不会做生意啊?我要买两匹绢丝,你们竟然连小小的八文钱都不肯少,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站在柜台后应对的伙计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夫人,先前您已经将这两匹绢丝的价格压下了近三成了,如今还要我们将零头抹去,这,这未免也太……”
‘计较’两字,商铺伙计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这笔生意着实没得赚,所以他干脆指着另一匹类似颜色的普通布料说道:
“如果夫人真的嫌贵,那不如就挑这种半麻半丝的南国丝,颜色手感都差不多的,但价格却只有这种绢丝的一半。”
那女人看了一眼伙计推荐的南国丝,上前摸了两把,便就放下了,指着绢丝说道:
“唉,算了算了。不肯就算了,包起来吧。”
席云芝在后面看着那个女人付了八十两八钱银子,然后才叫婢女拿了布料,走出店外。
她走之后,席云芝便听见那伙计一边数钱一边说道: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买不起好的又不肯将就用差的。”
见席云芝走到柜台前,伙计即刻换了一副面孔,但精明的目光却已将席云芝上下扫了一遍,听到席云芝说想要买些布料给夫君做两身衣裳的时候,他便想也没想,便推荐了先前才被嫌弃的南国丝,如意觉得有些气不过,觉得这伙计以貌取人,把之前人家嫌弃了的东西拿来糊弄她们。
但席云芝摸了摸手感倒是觉得不错,问过价钱,一丈一两银子,不算贵但也不算顶便宜,席云芝满意的笑道:
“半麻半丝挺好的,透气吸汗,这两种颜色,各裁个两丈吧。”
席云芝挑了一种墨蓝,一种牙白,想象着衣服做出来是什么样子。
伙计见席云芝爽快,没费什么口舌便就做成了生意,便随口夸赞道:“还是夫人识货,小的这就给您裁去。”
“有劳。”
买完了布料,席云芝又让轿子在城里逛了几圈,买了一些糕点零食,这才心满意足准备回去,可走到朱雀街与玄武大道交汇处的时候,轿子却停了下来。
如意告诉她说,前面有几顶官家的轿子正在通过,要稍微等一等。
席云芝觉得等等也没什么,但觉得轿子里有些闷,便从轿中走下,看见人们都驻足观望路口的几顶华贵大轿通行,听来往的百姓说,最前端的轿子像是什么敬王妃的坐轿,席云芝不禁咋舌,从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王妃这种生物,没想到她来到京城后,竟然真的能够见到活的。
不禁多了几分兴趣,走到路口去凑热闹,看能不能从轿帘的缝隙中,窥得太子妃的容貌一二,但席云芝在如意心惊胆战的目光中,一路小跑赶了过去,却还是没能如愿,敬王妃的坐轿正好走过了路口。
席云芝见看不到了,便大大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却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突兀响起,紧接着便是马嘶长鸣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阻拦敬王妃的去路。”
席云芝又探头看了看,只见敬王妃的坐轿前面有一顶轿子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只见从轿子旁窜出一个有些面熟的小丫头,扑通一声就在王妃坐轿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
“敬王妃息怒,我们王妃轿子坏了,这才挡了敬王妃去路。”
那领轿奴仆一听挡路的竟也是个‘王妃’不禁一愣,又问道:“你是哪个王府的丫鬟?”
“回总管,奴婢是晋王府的人。”
那总管转身便跑到敬王妃的轿帘旁汇报了一番,只见那坏掉的轿子后头又走出一个愁眉苦脸,自己撩着袖子修轿子的妇人,席云芝一看,竟是先前她在衣料铺中遇到的那名与伙计为了八文钱斤斤计较的女人。
席云芝不禁咋舌,都说京城遍地是黄金,可如今看来,她倒觉得京城中遍地是王妃啊,她只是出趟街,就一下遇到了两个。
只见那女人不情不愿的走到敬王妃的坐轿前福了福身子,便就对跪地的丫鬟招手道:
“行了,轿子修好了,咱们走吧。”
敬王妃的领轿总管虽然恼晋王府上下没有礼数,却因对方好歹也占着个‘王妃’的名位,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就看着济王妃带着她的婢女,坐上临时修好的轿子,寒酸酸的走掉了。
济王妃走掉之后,敬王妃的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行,席云芝见再无热闹可看,便也就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准备打道回府,却是没有注意到,敬王妃队伍的最后一顶轿子的轿帘之后,有一双美丽中带着怨愤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步覃回来京城后,白天基本都不在家,但每天晚饭之前都能准时赶回来陪席云芝吃饭,看书,睡觉。
席云芝坐在床沿描绣花样子,将今日在街上看到的新鲜事跟步覃说了一番,步覃便知无不言的对她进行说明:
“敬王妃是首辅大臣蒙廖的亲孙女,她与太子妃是嫡亲姐妹,在京城贵女圈中,蒙家姐妹算是翘楚人物,至于那个济王妃……济王你见过的。”
席云芝抬头不解:“我见过?”垂目一想,惊道:“萧络,萧公子?”
步覃正在擦拭刀剑,听她终于悟出来,欣慰的点点头:“不错,就是他。萧络是十三皇子,两年前被封为济王。”
“……”
席云芝惊得忘记了说话,拿着绘笔呆坐着,良久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既然他是王爷,出手也很大方,可为何济王妃的出手却……”
在普通店铺里为了八文钱跟伙计争吵,出门买东西却坐了一顶坏了的轿子,轿子坏了之后,她竟能不顾身份,自己动手修。
步覃将擦好的刀剑收入鞘中,见妻子对这件事颇有兴趣,便就决定好好跟她说道一番,顺便也能借此机会跟她讲一讲京城的局势。
席云芝舒舒服服的躺入被子,听步覃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的讲着京城贵圈中的事情,以及各位皇子家眷的身份,各位官夫人的来历等等。
席云芝将步覃的话一一记在心中之后,才沉沉睡了过去。
席云芝原以为,夫君跟她说的那些事情都还离她甚远,一开始还没怎么上心,却不料,第二天这些事情,便就找上门来了。
当席云芝看到济王妃带着殷切的笑容和两匹上好的绢丝缎子上门拜访她的时候,她简直不知道用何种心情来面对,这两匹来之不易的绢丝了。
“这是京城中最新出来的布料,入手极细,最适合妹妹的细皮嫩肉了。”
席云芝亲自替她奉茶之后,被她拉着一同坐下,席云芝保持微笑:
“王妃过奖了,这么重的礼,云芝愧不敢收。”
济王妃立刻平易近人的摇摇手,说道:
“不重不重,最重要是适合妹妹,收下吧,不然王爷可是会怪罪与我的。”
席云芝推拒不得,这才将料子收了下来,听济王妃提起济王萧络,席云芝不禁以此话题开头:
“济王微服洛阳,云芝眼拙未曾认出,还请王妃替云芝回去美言几句,叫王爷不要怪罪。”
济王妃正在喝茶,听席云芝说的这么谦恭,几乎是反射性的摇摇手:“不怪罪不怪罪。”
席云芝借着劝茶的机会,将济王妃的穿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穿的是一间比较华美的袍子,彰显王妃华贵,与她昨日上街时穿的那身普通衣物确有分别,见她十指素淡,未戴金银,仅在右腕处戴着一只缠有金箔丝的玉镯,看样子也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缠着金箔丝正说明了,这玉镯曾经有过裂痕,她后来命人修理后又重新戴上。
昨日听夫君的话中说,济王生性豁达,举手投足皆是豪气干云,出手也是豪气,但济王妃却与济王的性格完全迥异,济王妃以节俭处世,已经到了一分钱都几乎想要掰开成两个用的程度。
济王妃这回估计也就是来认认门儿,因为济王有很多事情要依赖她家夫君去做,所以,才会派济王妃屈尊降贵,先来步家拜会,原也没什么大事,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之后,济王妃便就提出告辞,席云芝再三挽留之后,亲自送她去了路口,才转身回来。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