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余氏被杀真相
原来去年荆世男从北蛮打了胜仗回来后,便一直没有与余氏再同房过,府里头新抬的几个妾室,也是打荆世男回来后才安排的。余氏身为正室,自然要有容人之量,要有宽大的胸怀,丈夫纳妾,她不仅不能吃醋,还得帮着张罗,不然就会被人骂成是妒妇。
荆世男夜夜歇在妾室们那里,余氏心头悲痛难过,面上却不敢表露,在外人的眼中,她依然是得丈夫看重宠爱的妻子,只有余氏自己知道心中的苦闷。
这日子短还是一回事,日子长了,就算余氏不说,安庆伯老夫人杜氏也察觉了不对劲。她暗中敲打儿子要顾及余氏的面子,切莫做些宠妾灭妻的蠢事,要想让妻子得到那些妾室的尊重,首先他这个做丈夫的,就不该喜新厌旧,给予妻子足够的尊重。
杜氏是过来人,看儿子冷落余氏,哪能不知道儿媳妇心里的感受,便也借着余氏来晨昏定省的当口,提点儿媳妇,让她多关心自己的丈夫。
男人都是贪新鲜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好了,余氏要是能再要个孩子,儿子说不定也就收心了。
杜氏的话让余氏深觉有理,她觉得一辈子那么漫长,要是跟自己的丈夫一直这样相敬如冰下去,只会将他推得更远,到时候弄出来一堆的庶子庶女,添堵的还是自己,便放下了身段,主动向荆世男示好。
就是这一示好,两人成了好事,却发现了问题。
余氏和荆世男成亲也有十四个年头了,俩人是打小的夫妻。对于彼此间身体甚至是夫妻间欢爱的方式,再熟悉不过了。丈夫的异样,让余氏感到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是丈夫想要换一种方式,但多次以后,她就在心里起了疑窦。
余氏是从什么时候确定荆世男有问题的,荆慕欢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天在稍间听到母亲余氏看着父亲当面换衣时惊叫出声。而后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质问他究竟是谁。
那时候她还在诧异,母亲怎么会突然问父亲这个问题。眼前的人,不正是疼了自己十二年的爹爹么?
她只以为是母亲跟父亲置气了。
可后来她又听到母亲哆嗦着用手指着父亲的脸,当面揭穿他并非真正荆世男的事实。
她说丈夫的大腿根那里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有道一寸长的刀伤。可她眼前的那个荆世男没有。
青天白日,她看的比任何时候要清楚。或许是她故意调准了他更衣的时候闯进去,这才看了个彻底明白。
可就是这样的验证结果,让余氏的情绪彻底失控。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可她敢百分百的肯定。那个人,绝不是她的丈夫,绝不是安庆伯府的世子爷。
荆慕欢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她无意间发现了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时间难以难以接受。
母亲说这个人不是父亲。那他又是谁?
她真正的父亲又在哪里?
那个人又为何会长了一张跟父亲一模一样的脸?
在荆慕欢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的时候,他的父亲,不,应该说那个假冒的荆世男,就对母亲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荆慕欢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假父亲荆世男说过的话。
他说:“如果不是你犯贱偏要贴上来,你兴许还能好好的活着,风光无限的当你的世子夫人,可既然被你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只能对不住了!”
荆慕欢当时不知道假父亲真的敢在府里头对母亲下毒手,她只担心那个人会打母亲,可没想到他竟然是抓着母亲,从背后将她扣住,把她推进浴桶里,想要淹死母亲。
荆慕欢当即就要冲出去救母亲,在挣扎的时候,母亲看到了她,她对着自己拼命的摇头。
她知道,母亲不让她出去,假的荆世男为了灭口能杀了母亲,就能连着杀了她。
母亲不想她出来,白白的搭上性命。
谁也不知道,荆慕欢是亲眼看着母亲被杀的整个过程的,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眼下,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刑部鬼见愁萧景泰,她终于能放心地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将这近半年来压得她快要窒息的真相,将假冒荆世男的真面目扯开来。
荆慕欢呜咽着,双手紧紧的抓着头发,情绪被推至高~潮,近乎崩溃。
余老太君虽然早有准备,可孙女儿说出来的这个真相,却是她所料未及的,她老泪纵横,却犹不敢置信的反问道:“欢姐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孙女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荆慕欢仰起泪痕斑驳的小脸,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萧景泰却是久久的沉默了。
他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的荆世男是假冒的,多么的匪夷所思?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拥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还能李代桃僵,这一切做起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还有那个真正的荆世男,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
虽然他相信荆慕欢所言都是真的,可证据呢?
没有证据,世人只会说这一切都是诽谤,更何况在假荆世男出征之前,太医就已经给荆慕欢下了一个得呓症的诊断,到时谁会相信一个孩子,一个得了这种病的孩子所说的话?
这个案子,该从何入手?
萧景泰两道英挺的俊眉紧紧的蹙起,半晌才沉若千钧的吐了一口气,抬头对余老太君说道:“这个案子查起来非常棘手,但本官不会放弃,只要证实了现在的荆世男是假的,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杀害世子夫人的动机。但目前关于真假荆世男的证据并不充足,本官还需要花费时间搜证查证,老太君先带着荆二娘子回去吧,案子一有进展,本官会派人通知你们!”
眼下也只能这样。
余老太君点了点头,领着孙女从软榻上起来,当着萧景泰的面儿。就跪了下去。哽声道:“劳萧侍郎费心了,老身别无所求,只求有朝一日能还我家阿柔一个公道。能找到世男的下落,能让我的两个外孙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萧景泰向来是不懂得劝人的,此刻听余老太君如此说,只觉得心底一片酸涩。伸手握住她苍凉的手,承诺道:“本官一定竭尽所能!”
(二)着手分析
将余老太君和荆慕欢安置下去后。崔荣绍才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沉思不语眉头紧蹙的萧景泰,崔荣绍便知道余氏的案子要继续调查,并不容易。
“怎么样?荆二娘子的口供对案子没有帮助?”他一面掀起宝蓝色的缎面袍角在软榻上跽坐下来,一面开口询问道。
萧景泰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挑眉看了崔荣绍一眼,慢条斯理的说:“荆二娘子的口供让我知道了荆世男杀妻的动机,可是接下来的搜证调查。才是这起案子最为棘手的地方!”
“哦?”崔荣绍适才并没有留下来,自然不知道真假荆世男的事情。对于他杀妻的动机,那也是相当的好奇,忙不迭的催促道:“快说,在我这儿可别吞吞吐吐卖关子,难不成还信不过我么?”
萧景泰就喜欢看一贯风轻云淡的崔荣绍着急上火的模样,故意钓足了他的胃口,才将荆慕欢所讲的经过一一告诉了他。
崔荣绍惊得目瞪口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这个荆世男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简直匪夷所思!”他眨巴着嘴巴说道。
萧景泰不无认同的点点头,可是他相信荆慕欢所言。
“且不说余氏的尸检明细与荆二娘子描述的假荆世男杀妻的经过相同,就凭他杀人后精心布的抛尸戏码以及对荆二娘子的掌控防备来看,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并非几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所以,做出如此冷血的举动,也就说得通了!”
崔荣绍双手交叉翘在胸前,歪着脑袋思考着,片刻后抬起头来,神情认真道:“首先我们不知道假的荆世男是从何时取代真的荆世男的,要调查,的确存在很大的困难,再者,这个假荆世男竟然能够在完全取代他之后而不引起安庆伯和老伯夫人等其他人的怀疑,说明他应该很清楚伯府每个人的身份,对他们应该是非常熟悉才是,不然,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在生活习惯上的不同,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萧景泰的表情也是严肃的,黑瞳微微眯着,点头道:“没错,不排除这是一个处心积虑准备已久的阴谋,只是外表这个问题,长得一模一样,应该也不存在偶然的因素。”
崔荣绍因萧景泰的这句话而振奋,他清澈的瞳仁好似有浮光涌现,手拍着大腿,急忙道:“景泰,你这话说到重点了。虽然说世上之事无奇不有,可除了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兄弟,谁见过两个完全陌生毫无血缘的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萧景泰恍然间好似想到了晨曦。
他看过辰墨的画像,在对比晨曦男儿装扮时的面貌,可不是一模一样么?
不过他们到底是同胞兄妹,长得相似,倒是正常。
而长着一张一模一样面容的真假荆世男,还真是不好说了,不是同胞兄弟,能拥有一张相同的脸么?能对伯府的人事,如此熟悉自然么?
“安庆伯老夫人杜氏生了三个子女,但你看他们的长相,面容轮廓,却并不相同,有些时候,也并不是同母所生就长得像的。”萧景泰淡淡的说道:“安庆伯府在金陵也算是老牌的权贵了,他们家添丁增口的事情,一定会到户部报备,断乎不会让他们无名无分,除非......”
“除非是私生子!”崔荣绍抢过话说道。
萧景泰嘴角带着笑意,点头道:“可若是私生子,也断乎不可能长得跟荆世子一模一样!”
“景泰,你觉得这个假的荆世男会不会是易容的?”崔荣绍以前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易容术,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易容术,他还未曾见过,所以并不敢十分肯定。
“易容术?”萧景泰嗤笑一声:“就算有易容术,可是一个人长久的带着面具,也不可能那么自然。假的总是假的,只要熟悉他的人近距离看他,总会发现破绽,再说他每日里都需要洗脸吧?易容面皮可是遇水就化的,他能保证不被人看到?”
“这倒是!”崔荣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真假荆世男这个案子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刑事案件都要具有神秘感和挑战性。
与萧景泰一样,虽然他并不在刑部司职,但他也同样享受案子的真相从抽丝剥茧中崭露头角,没有什么比看着谜团层层剥开后真凶无所遁形暴露人前那般振奋人心,那般刺激。
“这个案子需要我忙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话!”崔荣绍态度认真的说道。
“我自然不会跟你客气,眼下就有事情需要你这个户部郎中帮忙了!”萧景泰微微一笑说道。
“哦?说!”崔荣绍点点头。
“我想知道安庆伯府一族的族谱和彼此之间的关系网,侧重调查一下荆世男出生时他们族里同时报备户部的男婴有多少个......”萧景泰想了想,抬头对崔荣绍说道。
“景泰,你怀疑......”崔荣绍眼睛亮亮的看着萧景泰,没等把话说完,就听他颔首应道:“是,这是我初步的怀疑!”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崔荣绍笑了笑,又道:“余老太君祖孙俩,我暂时安置在小跨院,寻思着等着日落宵禁前,再秘密送她们出城。”
“嗯!”萧景泰端起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你看着安排吧,路上还是要小心防范些,多派几个人护送!”
“我知道!”崔荣绍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听说这些日子,晨曦对你生气了?”
萧景泰含在嘴里的茶汤差点儿喷出来,勉强咽下去后,又被呛得满脸通红。
崔荣绍哈哈大笑起来,“看你这心虚的模样,一定是你欺负人家了吧?晨曦那丫头一看就是好脾气的,她不理你,肯定是问题出现在你身上!”
萧景泰沉下脸来的时候,红色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能拧得出水来的墨色。
崔荣绍跟他可是数十年的表兄弟兼死党,哪里会害怕他故作声势的阴沉,只翘着手,挑挑眉,一副等他主动交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