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儿在拼命的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她搭在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扣着那光滑的花纹,似乎要将那木头全部给捏碎了心中才算是真正的痛快。不过,尽管如此,她的脸上还是带着融融的笑意,另外的一只手里她提着一张锦帕,她用帕子在唇角轻轻的压了下之后,似乎终于将心中怒火给压了下去,她说道:“小桥,年不见,你这小丫头越发的厉害了,你对外人也就罢了,怎么对着我也是这般?我可不是外人,我这不是你大姑吗?何必说个话都这样夹枪带棒的,多伤和气,你说是不是?”
这种厚脸皮的话,自从丁小桥来到这里之后可真是经常从丁家人的嘴巴里说出来,不是丁修忠就是丁雨儿,真真的恶心。虽然丁雨儿和丁修忠都是从张氏的肚皮里爬出来的,但是对比一下,丁小桥还是觉得张氏可爱一点,至少张氏从来都不会这么虚伪的说这些谎话。她不喜欢自己一家,便真真实实的说不喜欢,连打带骂的都是在明面上,真刀真枪的来,直截了当,不会像是丁雨儿和丁修忠这样的口是心非,让人说不出来的恶心。
“大姑?”反正现在丁修节家已经跟丁家的正闹翻了,所以丁小桥也不怕得罪这丁雨儿,她只是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衣角上的细微灰尘,才又懒洋洋的嘲笑:“这是哪门子的大姑?又不是一个爹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现在在这里攀扯什么亲戚。”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确实是真的不能忍了。更何况这个事情已经说到上一辈去了,丁雨儿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一些,可是也没有彻底的硬起来:“你这丫头,这种话若是再说,传出去,被笑话的只有你自己,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说到这个嫁人,丁小桥心中的这个火气,就跟火上浇油一般的蹭蹭蹭的往上冒了出来,她声音越发的尖利起来:“难道包夫人觉得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嫁人不成?”
按道理,这是丁小桥堵了丁雨儿的话,她应该生气的,可是,今天真是奇怪,丁雨儿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安慰道:“这是说什么呢,这个世界上只有剩菜剩饭,哪里来的剩男剩女,我们小桥那么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
这还真是天下红雨了,丁雨儿这样过于热情的态度让丁小桥越发的警惕起来,她也不想再更丁雨儿继续这样废话下去了,毕竟在继续说下去,只会被这个女人拿来说嘴的越来越多,于是,丁小桥干脆利落,直接了当的将话挑明了,这丁小楼跟他们老包家的婚事根本就是妄想,最后就断了这个念头吧。
丁雨儿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终于放了下来,她挑了挑眉毛:“小桥,你才岁,这是大人的事情,是你姐姐的终身大事,岂能是你这个黄毛丫头拿出来说嘴的,这也就是在你们丁老三家了,若是放在你大伯家,或者放在我家,是我的闺女的话,不说掌嘴了,这跪祠堂是绝对免不了的了。虽然我是你的长辈,可是到底不是你爹娘,也不好直接管你,不过,这事到此作罢,快去将你娘请出来,我跟她说。”
“怎么?包夫人是觉得我小做不了主?”
哼了哼鼻子,丁雨儿虽然没吭声,但是那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的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她就是觉得丁小桥做不了主,就是觉得丁小桥算不得个东西,就是觉得丁小桥没有资格来跟她说话。
虽然丁雨儿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丁小桥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心里是明明明白白的,她只是不疾不徐的说:“包夫人,你也是生意场上打滚的,只去好好的打听一下,现在丁家真正做主的是谁,再来跟我说,什么事我能做主,什么事我不能做主!”
丁雨儿的眼睛瞪了起来,一副的怒气,她道:“你生意上能做主怎么了?难道这婚姻大事不是听父母的?而是听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我看你是真心不想嫁出去了!”
“我本来就已经嫁不出去了,包夫人还操这个闲心做什么?与其这样谋算着得不到的东西,倒不如好好的管教一下你家的二世祖,你当你真的还是在丁家正房里耀武扬威的丁家大姑奶奶吗?我可告诉你,你那一套,在丁家正房行得通,在我们丁家三房可是寸步难行!我不吃你这一套,少把子伸得那么长!”丁小桥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就算是这样不大的声音,也越说越是激愤,最后竟然也变得尖锐而怒气冲冲起来。
说完了这些,丁小桥是片刻都不想跟丁雨儿废话了,她直接招呼来了小厮就将丁雨儿连带着她带来的礼物给丢了出去。
丁雨儿被人拖着走到了子的外面,她尖利的大吼着:“丁小桥,你这个死丫头,你这个贱丫头!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走着瞧!你们家不答应这门亲事,是绝对会后悔的,我告诉你们,等到你们家后悔那一天,就算是用黄金铺路到我们家,我们也绝对不会答应你们的!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丁家三房迟早要栽到我的手里的……”
听着那声嘶力竭的怒吼,丁小桥只觉得自己的额头都要炸开了,她轻轻的揉了揉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忍不住低低的咒骂,这都是得罪了一些什么神经病!
休息了好一会儿,动了动手脚,丁小桥才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她又吐出了一口气,这才撑着一边的椅子扶手,勉力的站了起来。已经过来伺候着的白芷连忙就要伸手去扶她,她摆摆手,苦笑道:“我才十三岁,又不是八十三岁了,不用这样。”
白芷只是抿了抿嘴唇,说不出的心酸。
听到了脚步声,虽然还是很快,但是多了分的虚浮,莫思归转身抬起了眼睛看向了门外,只见丁小桥带着白芷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外,她的眼睛下面落着两片淡淡的青痕,看起来很是的疲倦,他的心微微一沉,可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转身继续在桌前画着面前的一副画。
丁小桥还没有进子里面就已经看见了莫思归那背着自己的身影,穿着淡蓝色的袍子,腰间松松的束着一根白色的腰带,一头缎子一样的长发总是这样没有规矩的披散着,他正弯着腰在桌子前面挥毫泼墨。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都没有再画过东西了,一时之间,丁小桥忍不住想起了,许多年前,每一年他都会送自己的九九岁寒图,现在似乎也不见踪迹了。现在他又在画什么呢?虽然心中还是因为丁雨儿的事情十分的烦躁,可是现在的丁小桥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好奇,想要去看看这莫思归到底再画些什么。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犹豫的人,于是,她的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人已经朝着莫思归走了过去。站到了桌子边上,便看见那桌子上的画都已经要完成了,那是一副碧柳夏蝉图。虽然只是很是写意的画法,可是,还是将那趴在柳树树干上的蝉画的栩栩如生,这三年不见他作画,并没有生疏,看起来倒反越发的老辣起来。
“怎么想起了画这个?”丁小桥伸出了一只手指,轻轻的在那树干上没有干的墨渍上轻轻的一按,那漆黑的墨渍就染了她的一个手指头上,她用拇指轻轻的捻了一下,凑到了鼻子面前闻了闻,“平城钱家的松烟墨,好墨啊。”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厉害,这都让你闻出来了。”
“这有什么难的,他们家的墨里面放了一味其他家都没有香料,很是容易分辨。”白芷送上了热毛巾,丁小桥顺手擦了擦手,就走到了炕头上坐了下来,随后便看见了那小炕桌上放着那一盏燕窝,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倒是没有执拗的拒绝,端了起来,缓缓的吃了。
“什么香料?”
“倒不是什么有名的东西,是桃花蕊。”丁小桥一边吃着燕窝一边不甚在意的说:“我前些年喜欢弄些桃花糕吃,对这种味道倒是熟悉的很。”
莫思归笑了笑,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反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包夫人已经走了?”
“可不是?被我让人给丢了出去,不然的话,只怕她还是不肯走。”丁小桥回答之后又觉得不太对劲,她人都回来了,莫思归理应知道丁雨儿已经走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多此一举的问这个,于是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怕她要是还在这里的话,过了一会儿,你就不会让她走了。”莫思归依旧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那面前的画作上,就连说这个话的时候,都没有抬头。
倒是丁小桥的眉头一下子就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