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桥一边打发着那女大夫下去给丁小房继续看病煎药,一边又吩咐抱石和白芷让人去给丁小房的屋子里烧上炕,又去弄点补汤给她吃。然后在不咸不淡的催促了一下正在面前犹豫的汤甘。
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汤甘是这么想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认命的人,也不是一个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人,他也不可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做到那个位置。汤甘很少会怨天尤人,不得不说这是他的一个优点。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优点,所以,在这个时候,汤甘脑子里却在飞快的想着现在的状况。看起来,面前的这个丁七小姐这回是百分百要带走丁姨娘,而且,照着现在的情况看,只怕现在这个丁七小姐已经将丁姨娘身上现在所有的惨状全部都记在汤家的身上了。
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如果他说用钱来买这丁姨娘的卖身契的话,只怕是对于这个丁七小姐是最乐见的事情了。因为只要这丁七小姐拿了钱出来,他也将这收下,也就等于断掉了以后自己想要从莫思归那里得到前程的可能。
虽然汤家现在很缺钱,可是对于汤甘来说,更缺是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就算是做不了官,能做一个挣钱的商户其实也是相当风光的事情不是吗?汤甘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做官了,就连他的儿子孙子也不可能做官了。而自己除了会做官,那做买卖的眼光也是有一点的,只是,他没有自己做过买卖,所以,想要找个地方学习学习。
等到学成之后,拿着攒下来的钱,他也能东山再起,就算不能用仕途来福荫子孙,能挣下一大笔家产也是极好的。
所以,千万不能只能拿一笔钱就算了。
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个丁姨娘在家里继续住下去是不可能了,就算他现在想要好好对她,换更多的利益,也不太可能,毕竟面前的这两个姓丁的人显然已经不相信也不愿意这么做了。
那么他只能舍弃了这丁姨娘,让她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的利益。想到了这里,汤甘的主意已定,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羞愧的样子。缓缓的搓了搓手,显得非常的拘束,他说道:“丁七小姐,关于丁姨娘的事情是我的错,我治家不严,纵容了我那内人,才做下这么多不该的事情。说起来,也是我们这些做男人的没有用,不是出了那样的祸事,我们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丁姨娘不说多的,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能平平安安落地的。”
丁小桥听了这话,脸色微微的缓和了一点,虽然她很是看不得这汤家两口子的所作所为,不过不得不说这汤甘还是要那丁修忠又担当一些的,至少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自己的老婆的身上。于是,她也收敛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势,淡淡的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汤先生还是说说怎么解决我大姐的事情吧,你们汤家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
汤甘点点头,他又揉了揉手掌,对着丁小桥说:“丁七小姐,实不相瞒,我们汤家现在很穷,非常穷,就连整个院子也是我们花了剩下所有的积蓄买的,家里虽然精简带了最少的人口,可是还是有些省不了的,就说我那老太太,每天吃穿用度也是要花费不少的。”
听这话是要狮子大开口了。丁小桥扬了扬眉毛望着汤甘略带着嘲讽,似笑非笑的说:“哦?那么汤先生要多少才肯放了我大姐?”
汤甘连忙挥挥手,一脸的愧疚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丁七小姐一定是误解我了,我没有说要钱。”
“不要钱?”丁小桥眉头皱了起来,她最烦遇见不要钱的人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掉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而无法用钱解决掉的事情,那就让人不太痛快了。
“丁七小姐是这样的。”汤甘看了看莫思归和丁五郎,发现刚才还是一副不愿意看这边的样子,现在已经全部都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这边了。这样的转变让汤甘的心里暗自欢喜了一下。
他现在最怕的不是这丁小桥不松口,而是这莫思归根本就不关注这个事情,既然现在自己已经引起了莫思归的注意,那么下面的话只要说得在软和一点,说得在入情入理一点,就不怕成就不了。
“我们家全部靠着都是我那内人的两个铺子过日子。实不相瞒,我一个大人,从来都该是我养家的,现在全部让女人养我,我真是过不下去这个日子。虽然只是赋闲了不过一两个月,可是我觉得简直我原来几十年日子加起来都要难熬。”汤甘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疲惫,其实这也不是汤甘在做戏,但凡有一点血性的男人,大概都是不愿意让女人养家的。
所以,汤甘虽然说得婉转,可是这些话也是他的心里话。
话说到了这里,丁小桥基本就已经知道了汤甘是什么意思了,只不过,她想知道的是汤甘到底是看上了自己丁家还是……她想到了这里顺着汤甘偷偷抬起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莫思归似笑非笑的坐在那里。
她心里当下就清楚了这汤甘所求,不由得唇边也翘了起来,于是她也不接话,只是任凭这汤甘自己尴尬的说着自己的难处。
汤甘说了很多自己的难处之后,却发现刚才一直有来有往的丁小桥却一下不开口了,这沟通沟通当然是要有来有往才能成就的,光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说话,还能有什么用?
汤甘一连抛出了好几个话头,丁小桥全部都坐在那里,只是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就是不接口,这汤甘也实在是无奈了,最后没有办法,也只能自己给自己递了一个梯子道:“所以,所以在下想求丁七小姐一件事。”
“哦?”丁小桥笑眯眯的望着汤甘,好半天之后,才在汤甘几乎要被这似笑非笑的笑容弄得要疯了的时候才又开口:“汤先生是真的想求我,还是想让我给你牵线搭桥呢?”
中国人便是这样的,含蓄才是美。有些事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这样别人能意会又不会说破,这才是最美好的境界,可是如果一旦将一些话说得太过清楚的话,非但不美,而且还有一种打脸的嫌疑。
现在丁小桥明显就在做这样事情。而汤甘脸上尴尬的神色更重了,抖着嘴唇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莫思归忽然开口说道:“我忽然想起来,这我这永昌的商号里还差一个账房先生,月钱只是五两银子,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却也是个稳定的活计。只不过这活计实在是辛苦,不知道汤先生有没有兴趣去试一试?”
账房先生那可是最接近这进出货、以及生意亏赚的职业了,只要将这个职位能干好的话,以后自己做生意就不怕遇见的各种事情了。汤甘当下喜笑颜开,不过随后他微微有些犹豫道:“只是,我对于这个账房先生也不是很熟悉……”
“无妨,反正也不是主账房,你如果要去的话,可以跟着学学。”莫思归本来就只是卖人情,也没有真的想着让这汤甘真的去做什么,不过是一个月五两银子养一个闲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汤甘立刻笑得眉眼都飞扬了起来,他连忙就站了起来朝着莫思归和丁小桥以及丁五郎都作了一个揖,真心实意的道:“在下就此谢谢几位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汤家不地道,不想几位非但不怪罪,还为在下解决这样的燃眉之急,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丁小桥笑了笑,没有再看汤甘,只是在转头的时候,莫思归看见丁小桥的白眼翻得几乎要把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莫思归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她那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做人识趣是汤甘的另一个优点,所以,他也不多话,更不提别的条件,就直接去了里屋找花氏要丁小房的卖身契去了。不过,这一趟去的有点时间长,虽然屋子里面的人都压着声音说话,让外面的人都听不见,但是,还是让人能感觉出来,他们发生了非常强烈的争执。
不过外面的人却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事到如今,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份卖身契汤甘都是一定拿的出来的。
过了好一阵子,就连那女大夫都进来报了两次说这丁小房吃了药之后排了很多脏东西出来之后,这汤甘才走了出来,虽然他一直在遮掩,但是,屋子里的人还是看见了这汤甘的脸上有几道血痕。
屋子里的人心里都跟点了灯一样亮堂堂,不过为了汤甘的面子大家都假装没有看见。
汤甘手里面拿着一张纸,然后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丁小桥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丁小房的卖身契。
望着卖身契上的字,让丁小桥百感交集,这薄薄的一张纸,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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