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舒同也是。看到强森,并不意外。而强森,也并没有要特意避开他的样子。相反,强森非常平静,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
欧舒同也客客气气:“强森先生,谢谢你来探望我妻子。”
“你们早就离婚了,她怎会是你妻子?欧先生,倒真是多亏了你跑上跑下请医生。”
不就是个前夫吗?
前夫带个前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欧舒同不以为意,还是客客气气:“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至少,她也是我前妻。”
前妻!
最起码,她也是他的前妻——可是,她是你强森的什么人呢?
前妻都不是!不是吗?
欧舒同更是客气了:“我请了专家会诊,明天早上8点准时开始,专家说,手术有很大成功的把握。”
强森还是淡淡的:“我明天早上会准时来旁听。”
“欢迎。”
“米宝但凡有一口气,都必须救治到底。哪怕她已经没气了,你也不能擅自处理。”
欧舒同一怔,可还是非常肯定:“我保证竭尽全力。”
强森只是摇头,也不知道他是不相信欧舒同的保证还是不相信别的。
欧舒同也不明白。
可是,这时候,他做了一件事情,他上前一步:“强森先生,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专家团队,只要能救活米宝,我愿意听你的。”
强森非常意外。
米宝也非常意外。
强森还是淡淡的:“到底是谁这么千方百计要她的命?”
“我也正在调查。”
强森没有继续下去,只是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米宝,转身出去了。
欧舒同并未送他,而是直接走向米宝的病床。
反倒是米宝,飘飘乎乎地跟着他走出去。
强森的脚步并不快,她一路跟着他,尾随着他进了电梯。一路上,他的表情都很凝重,眉头始终紧紧皱着,仿佛无限哀戚。
在医院大门口时,她听到他的手机响了,然后,他走到僻静处,停下来。米宝好奇地追上去,站在他对面,竖起耳朵听他打电话。
很显然,电话是于珊珊打来的。
她凑过去,几乎挨着他的肩膀,然后,不由自主地,贴着了强森的脸——呀,他的脸好暖和。
要是他看得见时,她绝对不敢。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于,她踮起脚尖飞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也不知道。
她乐得飞飞的,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转身,开始讲电话了。
她也急忙趴在他的肩头,跟个连体人似的依偎着他,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里,于珊珊的声音极其温柔:“表哥,你什么时候到?朋友们都等着你呢……”
强森淡淡的:“我来不了了。你们自己玩。”
于珊珊的声音很娇嗔:“怎么会?表哥,你必须来呀,我刚和朋友们吹了牛,闺蜜们可都等着见你……你不知道,我们才玩了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我输了,就选择去隔壁的包间对着一群陌生人喊:我代表月亮消灭你们……然后,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对面一群脖子上刺着纹身的大汉提了西瓜刀就朝我冲过来……”
“……”
“哇,真是太可怕了……表哥,幸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真的太危险了……呜呜呜呜,我现在都心有余悸,回不过神来,表哥,你快来安慰安慰我吧……”
……
米宝忽然很妒忌她这种语气,撒娇,任性,一点点的小脾气又不失温柔,于珊珊,其实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也正因此,她才有资本在强森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撒娇发嗲——而且,那么的青梅竹马。
最最主要的是,她俩门当户对。
他们的婚事经过了双方父母的首肯——而不是像她米宝,纵然当初强森的母亲并没有反对她,可是,也只是出于强森快死了的考虑,只要能捡回儿子一条性命,并不在乎他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便是阶级差距。
强森和于珊珊在一起,才是真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明明已经没有心了,却还是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默默地后退一步,距离强森远了一点,也不想听他俩之间的甜言蜜语。
“姗姗,很抱歉,我真的来不了……”
“不嘛,不嘛,表哥,你必须来,你答应过我的,我可不管你有什么大生意要谈……你快来嘛……”
“米宝出事了。”
对面,于珊珊立即沉默了,很显然,她非常意外,然后,再开口时,微微惊慌:“她怎么了?”
“她被人追杀出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
“天啦。是谁干的?”
“无论是谁干的,我都会揪出幕后黑手。好了,姗姗,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很忙,再见。”
“表哥,表哥……”
强森已经挂了电话。
米宝忽然觉出一点暖意,又上前一步,可是,再也没有依偎着他,只是仰起脸,极其认真的看着他:是了,大叔,你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这世界上,最后,还是只有你,不惜代价维护我。
强森往外走,亦步亦趋跟着他。
司机把车子开过来,强森上了车。
米宝一个人站在街道拐角处,怅然若失地看着他远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
天,已经黑尽了。
万家灯火已经点燃。
前面,有个眉目姣好的少女蹲在地上打电话,但见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米宝好奇地走上前,听她讲话。
“……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呀?你总要告诉我理由,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要分手?是不是你在巴黎有新的女朋友了?”
原来,是打往巴黎的国际长途。
“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对面的男子,声音十分冷酷:“我已经说了多少遍了?这不关第三者的事情,是我俩之间已经没感情了,我已经厌倦了……”
“就是有第三者,我知道……”
就在这时候,手机断了,话费没了。
女子立即手忙脚乱地用支付宝充值。
手机又通了,这次,她不再大喊大叫,只是哭着哀求:“思域,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直那么爱你……”
米宝想,这个叫思域的男子,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地球,才会有个这么爱他的女朋友,可是,很显然,思域并不这么认为,他的声音在电话里非常暴躁:“你有点自尊心好不好?我早就不爱你了,死缠烂打有意义吗?”
“求你了,思域……求求你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电话又断了,原来,又欠费了。
女子又手忙脚乱地充值,如此,反复了两三次,直到最后一次,支付宝显示:您的余额已经不足。
女子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街头,嚎啕大哭。
人生,最悲惨的并不是失恋,而是失恋了,你居然连跟对方说分手的电话费都已经付不出了。
很显然,这女子的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
她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可是,米宝知道,哪怕她把长城都哭倒了,那个叫思域的男子也是不会回头了。
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土,也没有开出花来。
她飘飘乎乎地又游荡回去。在住院部的走道里,忽然听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穿着病服,很显然是因为药用激素的缘故,她变得很胖——典型的虚胖。
“求你了……求你了,快把钱给我拿来吧……我明天就要手术了,今天必须交足两万元押金……求你把钱拿来吧……”
“……”
她好奇地飘过去,好奇地听到电话那端,分明是一阵忙音,也许,那个人根本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可是,年轻的女子还在哭泣着哀求:“求你了……求你了……把钱还我呀……一定要还回来……”
有个同样穿着病服的女人走过来,关切地问:“姑娘,怎么了?”
那姑娘整个人都快瘫在地上了:“我得了*,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我卡里还有三万块,我让我男朋友去给我取出来交手术费,没想到,他拿了卡就失踪了,再也联系不上了……”
“不是吧?他是不是临时有事?或者还在路上?”
姑娘摇头:“他已经失踪两天了。”
“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吗?”
“他失踪前给我打过电话,说对不起我,而且委婉地告诉我,说这种癌症并不值得医治,无非是白白花钱而已……当时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打他电话就在也不通了……他跑了,拿着钱跑了……”
“这可是我的救命钱啊……是我自己一分一分存下来的血汗钱,我只是叫他帮我取一下而已,又没让他出一分钱……”
“那,你家里人呢?”
“我妈十年前就去世了,父亲娶了继母,又生了个弟弟,我读大学开始,父亲就不再给我一分钱,后来,他们买了新房子,搬家走了,他们怕我回家争家产,没有告诉我新家的地址,逐渐地,就断绝了来往。这次,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个个早就换号了,我根本找不到他们了……”
姑娘蒙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里倾泻而下。
米宝站在原地,顿时手足冰凉。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末路。
跟没有爱情相比,原来,有些人,甚至没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