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位王子还未到谋臣府上来拜访我的时候,阗狄便亲自登门前来拜谢我的“救命之恩”。
阗狄的到来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想也更在王子的意料之中,只不过他装作视而不见,因为这就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之一――阗狄登门时,坐着八台大轿前来,来到府前后,依平时拜访之礼节,先是让自己的贴身侍卫递送名帖,等我快步来到大门前时,阗狄已经下轿,在门口站定,我拱手道:阗相国。
阗狄点点头,大步走进府中,刚进府,他的贴身侍卫边从门外将门拉上,门拉上之后,阗狄往前一步,来到我面前道:谋臣大人近日可安好?
我忙回:不过一日不见,何来近日?阗相国太客气了。
我话说完,阗狄脸色便有些难看,肆酉在旁边看了我一眼,忙迎阗狄进了大厅之中。
阗狄入府之前,让自己的轿子和侍卫都留在了门口,自己单独随我进了府内,入府之后还没等肆酉奉上茶点,便看着书房的方向说:早就听说谋臣府书房中尽藏天下百书,还有不少民间奇书……
我起身带着肆酉进了书房,刚进书房,正要开口介绍书房中的藏书目录,阗狄竟跪倒在我面前,我忙伸手去扶,只听阗狄说:谋臣大人,如不是你当日一语搭救,老朽恐怕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此时,肆酉的脚步声传来,阗狄忙起身,恢复常态,看着那些藏书道:这些藏书虽比不上御书房,也算是天下一奇了……
我看着阗狄这瞬间的变化,有些惊讶,肆酉将茶点放在书桌上转身离开,离开时特地关上了书房的门,门刚关上,阗狄又一次跪倒在我面前说:老朽迂腐,虽也是两朝元老,但却承谋臣大人两次搭救,大恩无以为报,只要有什么……
阗狄话刚说到这,肆酉敲门道:北陆府来报,一个时辰后王子将会前来拜会大人。
此时阗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站立了起来,恢复了以往的常态,手摸着长须微笑着看着周围的藏书,还不时指指点点,低声自语,似乎刚才下跪之事从未发生过。
我看着门口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肆酉脚步声远去,阗狄又准备跪下来,我担心等会儿肆酉还会再来,干脆一把扶住阗狄说:老相国,行此大礼,我实在担当不起……
阗狄拱手道:谋臣大人,大恩无以为报,只要大人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到这,阗狄停顿了一下,笑道:当然,只要不扰乱法纪……
我寻思片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因为我戴着面具的缘故,阗狄无法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又开口道:大人,律法之外,恩怨不过是天定,只要不行极恶之事……
我忙说:不敢,不敢……
阗狄又拱手道:北陆王子前来拜会大人,老朽不便在大人府中多叙……
我打开书房门,送阗狄出府,阗狄在走出书房门那一刹那,双手一背,又恢复了往日上朝之时的状态,完全和在书房下跪之时判若两人,特别是上轿之前,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能听到阗狄在轿中那一声低沉地:走吧!
阗狄刚离开,肆酉便出现在我身边,看着阗狄的八抬大轿远去的方向淡淡一笑,说:这便是两朝元老,和常人一样都贪生怕死。
我点头:他本来就是常人,和你我一样。
肆酉点头:我至今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何能活到现在,在当朝皇上还未退位之前,他应该还能活过两朝,却不知道能不能寿终就寝。
我看着阗狄的最后一名随从消失在城墙拐角处后说:他一定能寿终就寝……
肆酉扭头看着我:为何?
我摇摇头:猜的。
肆酉有些好奇: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吗?难道你能未卜先知?
我摇头说:不能,除非你告诉我你和贾掬之间的关系。
肆酉笑道:不能,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转身说:看,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当所有的问题都回到了起点,那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肆酉也转身:你说话越来越像贾掬了。
我停住脚步:大概是因为我是他徒弟。
肆酉站在我身后:他的徒弟不是都像他。
我笑了,说:王子想留下阗狄的命,是因为阗狄这样迂腐的老臣能平衡朝中百官的势力。
肆酉问:你不是说不能吗?为何又要告诉我。
我边走边说:因为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走到大厅前,转身看着肆酉,肆酉站在那一动未动,忽然间笑了,抬头看着我说:你真的越来越像贾掬了……
我抬脚走进大厅,我知道自己不是贾掬,自己也成为不了贾掬,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力保住肆酉和我的性命,当然如果有必要,我宁愿自己去死。
我和阗狄不一样,阗狄这样的老臣,或者是朝中百官,在他人面前,都需要一样相同的东西――脸面。
脸面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能用真金白银来衡量,但大多数时候比真金白银还要重要,因为有了真金白银不一定能拥有脸面,但在有了脸面的前提下,你一定能很快地拥有真金白银。
如果让阗狄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给我下跪,这对他来说比一刀捅死他还要难受,即便是刚刚我救下他一命,当朝皇上下令让他跪谢我的大恩,这个救命之恩在他下跪之后便会转化成为无穷无尽地怨恨,随后阗狄在心中便会指天发誓以后与我势不两立。
脸面和权势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权势是常人所能看见,听见,害怕的一种无形的外衣,而脸面却是一种虚无,但对那些拥有权势和部分百姓来说,那是一种凌驾于权势之上,必须拥有,永远不能抛弃的隐形盔甲。
我没有实际的权势,更没有所谓的面具,因为那张面具已经是我最美丽的外衣和最强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