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围坐在地库空地处,看着中间的那支弩弓,弩弓通体黑‘色’,黑得发亮,表面上‘摸’起来还很滑手。
张生拿出一张巨大的叶子:“这是在箱子里包裹弩弓用的叶子,叶子上还有桐油,应该是用来保住这东西,免得生锈。”
这种黑‘色’的弩弓我认得,那是多年前,蜀南王向皇上所献的武器,献了五千只,都装备给了除了禁军之外的京城‘精’锐铁甲卫。这种弩弓比起普通长短弓来更容易‘操’作,虽然‘射’程不如长工,最远不过七八十步,但如果拥有大量的这种弩弓,在近距离内不管是对骑兵还是步卒都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而且搭弓上箭要比长短弓都来得快速。我听说制作这种弩弓的手艺来自于商地的殇人部落,而眼前的这支比铁甲卫装备的还要好,因为它有五道箭槽,也就是说能同时发‘射’五支羽箭出去,杀伤面积增加了几倍。
麝鼠拿起那弩弓,仔细地看着,看了半天后问张生:“没见到羽箭?”
张生摇头:“还未看到,只是随便打开了一个铁箱子,里面装有这种的弩弓十只,我推断后面的箱子里几乎都是这样的东西。”
我点点头:“应该是,否则张世俊不会雇了一个杀手来守这个官仓。”
“问题不在这。”麝鼠拨动着那弩弓上的弓弦,“这种千机城所造的联排弩弓,都配有特质的羽箭,以弥补‘射’程过近,威力不足的缺点,那种羽箭箭身很轻,箭头却是用特质的生铁所制,破风的穿透力大大增强,是很恐怖的利器。”
那样的弓箭,刺到人的身上会是什么样呢?
利箭……
破风的利箭……
鳌战挥刀将快到跟前来的那支羽箭挡开,直冲向远处的尤幽情,同时对身边的轻骑喊道:“不要杀她抓活的”
鳌战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喊出这句话来,或许是他清楚自己根本就杀不了这个‘女’人,试想哪一个‘女’人敢一人独自跨马站在千军万马之前,且毫无惧‘色’?
那一箭被鳌战挡下之后,尤幽情冲他笑笑,拉马调头就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所有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一气呵气,就如同已演练了千百次一般。此时,鳌战却停下了,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斩马刀,想让周围的轻骑都停下了,但先前自己命令已下,轻骑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向自己的前方涌去,他举刀的动作似乎没有人留意。
骑在马上的尤幽情拉马狂奔的同时,从马蹄声中计算着自己跑出的步数,千步之后便可以放出第一支火箭,让头两批撤开的轻骑合围,刚好跟在紧随自己身后的反字军轻骑之后。
现在是深夜,如果是白日,敌人绝不会如此向自己这个方向突围而来,即便会,跑了一般单是看前方先前留下的马蹄印也知道其中有诈。
人都想活命,在战场上被包围,要活命只有两条路,一是冲杀出去,第二便是画地为圈,拼死一战。
可在黑暗之中,即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军士,对死亡的恐惧感都会加剧百倍。
不管什么样的计谋,不管这样的计谋面对的是多少敌军,但计谋针对的都是人心,虽不保证对所有人有用,但只要领军将领一人中计,你便大获全胜。
千步之后,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的尤幽情想起了曾经在宫中,贾鞠所讲的这句话。
尤幽情从马背上跳离,掏出所背的弓箭,在箭身上涂满火油之后,点燃,向着反字军追来的方向高高‘射’出,随后消失在了树林的黑暗之中……
大战才刚刚开始吧。
‘激’脚村口,张世俊看着马车上五口铁封的箱子,只是笑笑对北落拱手施礼:“将军,多谢。”
北落冷冷道:“只是一笔‘交’易,各得所需,不用言谢。”
张世俊依然保持着笑容,按捺住兴奋的心情走到马车前,挥手让手下的军士打开一口箱子,待箱子打开之后张世俊看见里面黄灿灿的龙鼎金,双手都开始发抖。有了这些龙鼎金,再加上存在武都官仓内的那些东西,自己一辈子,不,是子孙几代人都不愁吃穿。天下是谁的又有什么意思?不管将来焚皇也好,天启军也好,哪怕是反字军,不管谁夺得了这个天下,只要有黄金,自己便可以活下去,这可是唯一能让人低头的东西。
“太守大人,你不看看其他几口箱子?”北落在一旁冷眼看着张世俊。
张世俊忙转身道:“不用,不用,我只是想看看龙鼎金是什么模样而已,没有不信任将军的意思。”
北落“哼”了一声,又问:“我有一事,想请教太守大人。”
“何事?”张世俊恭敬地问,“将军所托,我定竭尽所能,今日‘交’易也算是‘交’个朋友。”
“我听说反字军即将兵临城下,你将这些粮草卖予我们,城中百姓和守军吃什么?难不成你还有更多的粮草?”
张世俊微微低头道:“我是武都城的父母官,即为父母官,城中百姓和守军皆是我的子‘女’,为人子‘女’首先要懂得孝顺,不守孝悌者怎能苟活在这世上?”
“张大人的意思是,城中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你便可以随意践踏?”
北落直言,让张世俊心中很是不悦,但碍于眼下的状况,不好发作,只是笑笑了事。
如果是我们虎贲骑攻这武都,恐怕用不上一日吧,北落心中想,大滝皇朝都是这样的狗官,怎会不亡。同时,北落心中也明白了为何当初龙途京城政变之后,当时还不是焚皇的纳昆王根本不发兵勤王,原因就在此。
大滝皇朝本就是一块内部满是蛀虫,早已辅食的木头,就算你把表面上涂满铜漆,让木头看起来光滑漂亮无比,但朽木终究还是朽木。
就在此时,一名虎贲鬼泣的斥候从马队后狂奔而来,高呼道:“敌袭是敌袭”
北落伸手从背后取出碑冥刀握紧,目光投向张世俊:“张大人,为何有敌袭?”
张世俊慌了神,四下看看自己手下的军士:“没有敌袭呀?我们出城一路平安,况且此事绝对保密,没有泄‘露’过半点出去。”
那虎贲鬼泣斥候飞身下马,来到北落面前先行了军礼,又道:“将军离村外几里地外,有大批的马蹄声传来,从马蹄声敲击地面的声音判断,是骑兵。”
“骑兵?重骑还是轻骑?”
“应该是轻骑但人数众多,至少在我们百倍以上”
张世俊听到,顿时慌了神,慌忙指挥自己的手下备战。北落大手一挥道:“所有人上战马备战,立即将粮草转移。”
张世俊手下的仓司和那领兵的将领,立即将粮草往‘激’脚村之中赶去,马车缓缓移动,北落站在一旁皱紧了眉头,照这个速度,粮队还未过这个村子,敌人就已经袭来,不过怎会有敌袭?这周围除了武都城守军,就是反字军,镇龙关之中的守军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如果是武都城中的守军,怎会追到这?张世俊毕竟如今还是武都太守,手中握有军政大权,唯一的便是反字军……
反字军距离这里过于遥远,就算长途奔袭,也只会奇袭武都城,怎会来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村落?
北落在心中想不明白,一挥手中的刀,试图想去斩断脑子里想不明白的那些杂念。
诺伊在一侧比在场任何人都兴奋,骑着马在一旁绕着圈,嘴里嘟囔着什么。北落转身走到他跟前,才听清楚他自言自语道:“能杀多少?十个?肯定不够?至少要一百个,两百个,越多越好,嘿嘿嘿嘿……”
诺伊一边说,还一边用脱下的村民衣服擦拭着手中的虎牙到,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是满脸的愁容。
“这个疯子”北落低声骂道。
“将军”又是一名斥候疾驰而来,也顾不得下马,“敌袭即可便会到村口”
“来得这样快?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看清楚了都系着白巾是反字军”
北落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反字军,一定是奇袭的轻骑,根本没有任何辎重物品,这样的轻骑连短弓都没有,靠的就是速度和冲击力,不过……想到这北落竟笑了笑,抬头看着那虎贲鬼泣斥候。
鬼泣斥候脸上也毫无惧‘色’,如果地方是骑兵,不管是多少人,对他们这些马背上长大的战士来说,都不会感觉到害怕,相反那斥候浑身竟然兴奋得有些发抖。
北落手中碑冥刀一挥,指向一侧的诺伊道:“诺伊,本将军现在‘交’给你一件事,你必须办好,否则军法从事”
诺伊一怔,随后满脸的笑容,拉马便到了北落面前,却听北落道:“你现在随张大人带着粮草沿我们所来之路前行,一路上粮队听你指挥不得延误”
诺伊脸上兴奋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将虎牙到往地上一‘插’道:“北落将军,你为何总看不起我?我在纳昆草原上可算是一等一等的好刀手并不是什么羊羔崽子”
北落冷冷地看着他:“刚才是军令,你若不从,我可以讲你就地正法。”
北落说完,扬了扬手,在诺伊周围的虎贲骑都齐齐地将背上的碑冥刀拔出来,刀尖冲着诺伊,诺伊“哼”了一声,拍马向粮队行驶的方向赶去。
张世俊有骑马赶回来,问:“将军为何你不走?”
北落淡淡地说:“总有人断后吧?另外,张大人,将护粮队的弓箭手全部借给我如何?”
张世俊面‘露’难‘色’:“这……”
北落又说:“借兵我当然会付钱的你大可放心”
“不是这个意思”张世俊忙说,“我只是觉得如今有敌袭,又不知道是何人来袭,我们还是避开为好,保存实力,保存实力。”
北落哈哈大笑:“保存实力?我们如今只是一支不足三十人的虎贲骑,又不是你们武都城中的守军,何来保存实力一说?你走吧把弓箭手留给我便可”
张世俊又道:“那我将所有兵马都留给将军”
北落一挥手:“不用,只需要弓箭手便行了其他的随粮队一同前行这下可要烦劳张大人随我们走一趟了,或许能见到焚皇也说不一定,到时候封赏也少不了你的,也许还能让你再当一个太守呢,不过是在我们焚皇的治下。”
北落说完,转身离去,张世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番话到底是何意,讽刺?挖苦?或者是真言?总之话中含义并没有那么简单。
张世俊将弓箭手留下,并许诺事成之后,每人官生三极,并且每人赐上一块儿龙鼎金,说完转身便走,那些弓箭手在此时哪会相信这番鬼话,本想也跟随粮队离开,但本一名虎贲鬼泣伸手拦住道:“谁走,谁就人头落地”
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
剩下的几十名弓箭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粮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得转身拉弓对准了村口敌袭的方向,但人人心中都抱着开战势头不好,立刻开溜的想法。
北落将手下如今还剩下的所有虎贲鬼泣都隐藏在了村子的各个黑暗的角落之中,拨了部分去村外的树林之中,又将那些弓箭手布置在村落房屋之上,看自己手势行事,而自己却单枪匹马站在村口。
在屋顶的弓箭手看见北落骑在马上竟然掏出皮囊喝起酒来,大喝了几口之后,竟还大声地唱起歌来。隐藏在黑暗角落之中的虎贲鬼泣听到这首歌,都不由得笑起来,他们跟随了北落多年,知道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逢大敌当前,临战之事,北落都会哼唱起这首自己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歌谣,且总是忘记歌词,每当忘记歌词的时候都会哼哼过去。
一百步……
五十步……
已经能看清楚了,果然是反字军,‘潮’水一样的反字军,不过就是他们身上捆绑在不同地方的白巾很是碍眼,如果不绑白巾,都会以为他们还是大滝皇朝的军队。
“止”
奔在最前的鳌战本一心寻找着尤幽情,但疾奔一阵却不见了踪影,只是看见先前所骑的战马在路边摇着尾巴,低头吃草。鳌战以防有诈,又不敢轻易让大军轻骑停下,只得一路向原本计划的突围方向冲击。
鳌战还举在空中的那只手没有放下来,身后所有的轻骑都拉马停住,扬起一阵灰尘。鳌战拍马慢慢前行几步,从灰尘中走出,看着在前方几十步远穿着青黑‘色’铁甲人,那人胯下的战马足比自己所骑的战马还大一倍,是……鬼马?
青黑‘色’铁甲,那已是虎贲骑的标志,而那人座下的鬼马,还有手中那柄看似奇怪的刀,难道是虎贲鬼泣?
不,不可能,虎贲鬼泣怎么会越过反字军的防线,来到武都城治下的范围之内。
鳌战缓缓放下手,看看四周,太寂静了,静得可怕,这种安静很容易让自己手下的军士慌‘乱’,但凡行军之人,大多数都明白过于寂静也许就有伏兵这个道理。
“你是何人?报上姓名”鳌战斩马刀一挥,指向骑马立在村口的北落。
北落回道:“焚皇麾下虎贲骑,‘精’锐师鬼泣统领——北落”
北落声音并不高,可从风中传来,进入耳朵如同扩大了百倍,鳌战身后的轻骑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坐下的战马也止不住低声嘶鸣起来。
鳌战拼命拉住缰绳,不让自己的战马‘乱’动,但此刻他心中断定眼前这个人一定是虎贲骑,不会是其他人乔装而成,武都城守军竟和纳昆焚皇结盟了?不,应该是纳昆焚皇想回龙途京城继承皇位?
鳌战拉马又前行了几步,抱拳道:“北落将军在下乃反字军先锋军副将鳌战”
“嗯。”北落懒懒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对鳌战的身份根本就不感兴趣。
鳌战并没有说清楚自己是少将军麾下的副将,这样一来,必定会暴‘露’宋史也在轻骑之中,万一有个意外,按照宋一方的脾气,自己人头不保,还会连累那些宋史的亲兵们。
“不知道北落将军为何突然到此?”鳌战问道,拉马在原地盘旋了一圈,隐约觉得地面有些异样,但由于太暗,也顾不得下马查看。
北落又喝了一口酒:“从未来过江中,特地来此地看看,听说江中风景优美,不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鳌战听出北落话中的“不过如此”是在讽刺自己手下所带的骑兵。
鳌战又道:“将军好像并不是为了来看江中风景吧?纳昆焚皇殿下似乎不会轻易让自己麾下最为‘精’锐的虎贲骑随意出行,一旦出行,必有战事,难道焚皇也试图染指江中?”
鳌战说话间,已下了马,表面上看似是为了礼节,但实际上是为了刚才马蹄踏过,感觉到地面的异样,特地下马亲自用脚一探。
“冲你叫尊称了焚皇一句殿下,我也应该下马回礼才对。”北落也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两步又说,“不过我要纠正你,是焚皇陛下,而不是殿下,再说江中平原迟早是焚皇的土地,何来染指一说?”
鳌战慢慢地向左侧移动了下,脚刚挪过去,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