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考试院里几十个考场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所有考场的门都大开着,族中长老和请来的老师在里面监考,许多有孩子参考的族人站在门外观考。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作弊,绝对是不可能的。一旦发现舞弊,不但一年的红利取消,还要喻示全族,谁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朱景珊老实了一阵子就躲在娘的身后,冲着大哥偷偷扮着鬼脸,朱景先却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她撅起小嘴,甚觉无聊,偷偷拉扯她娘的袖子。朱夫人怕女儿憋不住惹祸,便牵着她去后面的女子考堂。这女子考堂人不太多,今年只有十三个女孩年满十五,前来应考,她们到时正在考着刺绣,主考官是朱家刺绣教坊的申玉香。一时瞧见朱夫人,便到屋外招呼。
朱夫人低声问道,“申大娘,今年可还好的吧?”
申玉香微笑道,“都还不错哩,四房里那位小姐更好一些。”
朱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道,“可是那位穿黄衫子的?”
申玉香点了点头。
朱夫人道,“我瞧那丫头生得也俊秀。”
申玉香低声道,“听说她娘可还是个没名分的呢。今儿这是头一场,不知后面几场如何,若是拨个头筹,倒真替她娘长脸了。”
朱夫人抚着朱景珊的头顶道,“我这小女,顽劣成性,到了十五岁,可不知怎么来应考!”
申玉香笑道,“小姐还小呢,过两年只要肯用心,当然也是好的。”
朱夫人道,“珊儿,你看这些姐姐们绣得多好,过两年你可得好生向她们学学!”
朱景珊有些不服气的偏着头,从香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来,“她们可有这个绣的好么?”
申玉香接过一瞧,面露惊讶之色,“此物小姐从何处得来?”
朱夫人道,“这是景先前些日子外出时偶然得到的。”
申玉香道,“绣这个帕子的可是个高人呢,这种绣法,就是我一时之间也不能全悟出来。”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谁绣得这么好,让申丫头这么谦虚呀?”
申玉香扭头一瞧,笑道,“哟!老爷子怎么亲自来了!”
朱夫人和朱景珊早拜了下去,“爹!”“爷爷!”
朱靖羽笑道,“我闲着没事,便过来看看这些孙子孙女儿们,你们方才在夸谁呢?”
申大娘忙将帕子递上,朱靖羽瞧了半晌才问道,“这帕子是何人何绣?”
朱夫人忙回了,朱靖羽不再追问,把帕子自收了。晚饭后,他派人把朱兆年和大孙子请了过去。
朱靖羽半退隐后,便把家里后花园改造了一番,他一共有十七位夫人,却共修建了十八处院落,一位夫人住一处,多出一处他用做独处,被他提个名儿叫相思院,下人们都偷着乐,说老太爷都十七位夫人了,哪位夫人不是如花似玉,还相思,再相思恐怕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入他的法眼了。
朱靖羽正在相思院门口背着手??消食,见他们来了,呵呵一笑,引着他们进了书房,摆了摆手让下人退下。
朱兆年上前问道,“不知父亲找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朱靖羽从袖中取出那块丝帕道,“听说此物是景先得着的?”
朱景先道,“是啊,爷爷,是这趟我出门时偶然遇上的。”
朱靖羽道,“你把详细经过说说。”
朱景先于是就把怎么去了宫亭庙,遇上那两女子的情形说了一遍。
朱靖羽追问道,“你觉得那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依然很美对么?”
朱景先点头道,“虽然看不见她的容颜,但瞧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气韵风致,应是大家闺秀。”
朱兆年道,“那也不能说明那女子有多美啊?”
朱靖羽摇头道,“兆年你别打岔,景先你再说说对她的感觉。”
朱景先又道,“回头想想,甚是奇怪,看着那女子的眼睛时,似不自觉的总会被她吸引。”
朱兆年道,“这世上竟有此等女子么?”
“莫非是她?”朱靖羽似有些疑惑,拿起壶杯喝了口茶,方才道,“兆年,你可知爹为何修这相思院?”
朱兆年愣了,心想爹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朱靖羽道,“只有景先在,不妨事,你说吧,可别说你也不知道。”
朱景先听着更是纳闷,爷爷这是在考爹吗?
朱兆年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儿子揣摩着爹修这园子暗合母亲及十六位姨娘之数,唯独多一来这一处,多出来这一处……”
“直说吧,到我这个年纪了,许多事早看开了,景先这孩子听听也无妨。”朱靖羽笑道。
朱兆年方道,“儿子猜想,爹是不是心中尚有一处遗憾,所以才修这个相思院。”
朱靖羽呵呵笑道,“你直接说你爹心中还有一房不就得了。”
朱兆年心想,就是知道,我这做儿子的也不好直说啊。
朱靖羽不以为意道,“我平生两大嗜好,一是收藏名花,二是收藏美女。这名花么,我这园子里可不少了,这美女么,确有欠缺。”
朱兆年父子俩傻在那儿了,不会吧,难道老爷子又想纳妾了?
朱靖羽道,“兆年知道一些,景先可能不知道,爷爷我年轻时可也是风liu倜傥,英俊潇洒的很,不知迷倒多少女子。”
朱兆年父子俩心想,你不风liu能娶回十七位夫人么,这可是朱家有史以来最高纪录了。
朱靖羽叹道,“可惜有一位女子,我只有缘得见一面,但就是这一面,让我再也兴不起纳妾之念了。”
朱靖羽又喝了口茶道,“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兆年你才刚成亲吧,家里事情都压我身上,我成天天南地北的跑,真的有这么忙吗?其实也不尽然。多半因我那时喜欢风花雪月、寻芳问柳,倒亏得你母亲,在家里苦苦支撑,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对你母亲,我一直甚是敬重。家事无论她如何处理,包括你那十六位姨娘,我从来都站在她这边。”
朱靖羽悠悠道,“那一年夏天,我人在姑苏,一个朋友请我晚上去听歌,我开始还不乐意,道姑苏内外的游船花栈可还有可听之歌么?那晚便先去了另一处喝了酒,喝得半醉方才过去,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他摇了摇头又道,“我到之时,夜已深了,天上一轮明月,照着一位年轻女子立在船头,船下开满了荷花,红红白白的,微风吹起,满池的花轻轻摇动,她的长发也随之轻轻飘扬。她站的地方缀着两盏琉璃灯,那光只够把她整个人照得七八分清楚,我当时也算是阅尽百花的了,可一见到她,顿时就傻了,酒也醒了。凡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仙子。那时她正在唱歌,我只听到最后一句,便觉动听得犹如天籁。她唱完后淡淡一笑,退回船舱,那小船熄了灯,很快就驶走了。虽只惊鸿一瞥,可她却深深印在我的心里,再也挥之不去。我问朋友,她到底是谁,可朋友叹息着说,我来晚了一步,明珠姑娘已经被人买走了。我那段时间四处打听,可再也寻不到她一丝踪迹。”
说及此,朱靖羽脸上仍是深深的遗憾,良久方道,“此后我再也看不上任何女子,除了打理家中生意,只买花种花,可世上哪有一朵花比得上她的美丽?”
朱兆年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爹爹突然修身养性,他娘还以为是他爹浪子回头,感动得不知去庙里烧了多少灯油。
朱靖羽道,“又过了几年,突然,我那朋友托人传信给我,说看到一副画,画中女子极象明珠姑娘,我一听,马上赶到他家。那画果真画得传神极了,活脱脱是明珠姑娘模样。我一见,便要买下,可我朋友说,这是别人送来装裱的,不知肯不肯卖。我说,无论他要多少钱都成。可那画画的人只说这也是自己心爱之物,断不肯卖的。我也没办法,只能罢手。心想我与明珠姑娘始终是没有缘份的。没想到五年前,我那朋友居然又传信给我,问我还想不想要那张画。我说当然要啊,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我又亲自去了姑苏一趟,兆年你该知道的。”
朱兆年心想,原来老爹那年去姑苏,又不肯说什么原因,是去买画了。搞得他和娘猜了半天,以为他爹是不是和什么老相好的相约呢。
朱靖羽道,“那一次,我坚持一定要见见那个画画的人,不论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没想到,那人居然也提出要见我一面,他只肯见我,而且决不能泄露行踪。于是,我寻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与他相见。那人是个年轻人,极瘦极白,好象重病缠身,他是带着画来的,问我出什么价钱,我说只要你开口,我无不应允。那人问我为什么肯出这么高的价钱买这副画,我说因为它实在画得太好了,太象明珠姑娘了。那人又问我为什么要找明珠姑娘?我想了许久,告诉他,我只见过明珠姑娘一面,但真的忘不了她,象明珠姑娘那样的仙子,不应该受凡间的苦。那人问我怎么知道明珠姑娘受苦,我说那天只见她一面便知道了,她面上是欢愉喜悦,可她心里却是百般无奈与哀愁。若是有机会见到明珠姑娘,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情,只是希望能守在她身旁,看她做任何她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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