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两天的时间,整个案情发生离奇的进展和变化。
汉威来到警察署,晁署长告诉汉威一个震惊的消息,案子竟然势如破竹被侦破,并且郑探长因为利用职务之便腐败不给钱,被撤职候审。据说梅花女尸的姘头找到了,是位东北客商,姓白。白先生曾包养过这位叫二梅子的妓女,但这二梅子恶习不改,吸鸦片烟成瘾,白先生一怒就和她断了来往。这二梅子追他追到了龙城,软磨硬泡的要重续旧好,白先生不同意。二梅子就吞服了大烟膏子自杀,留了封遗书派人赶去送给正要回东北做买卖的白先生,想让白先生后悔一生一世。
汉威听来这案情怎么像近来风靡一时的明星电影《红尘恋》,又像时兴的那些上海女作家的言情小说剧情千篇一律。
但晁署长摇头说:“杨司令临走前已经得知此案详情,下令封案。”又长叹一声说,“也难怪那姓白的,挣多少钱能禁得住吸大烟这种事去糟蹋,家里有座金山银山也能抽空了。”
汉威初听来觉得在情在理,转念一想,不对呀!那二梅子背上暗含龙城军事布防图的梅花纹身又怎么解释?郑探长神色沮丧,仿佛天降奇灾一样,捶了头对汉威说:“圈套,真是圈套。我怎么这么笨就中了圈套。汉威,这案子里面定有内情,怕比你我想得更复杂。我不过去‘牡丹堂’找二梅子相好的几位妓女聊聊二梅子平日同什么人来往,有什么喜好。就喝了她们递来的一碗冰梅汤,之后什么也记不得了。醒来时,老鸨和护院就拉扯我要钱,说我奸污了二梅子的使唤丫头小春,说是开苞见红要付一千大洋,不给她们就闹到了警署。”
汉威静静听着,不好插嘴。
郑探长说:“我的事才出来,竟然二梅子的姘头就带了二梅子生前的遗书找来警署认尸结案,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还有那个丫头小春,头一天说,她家姑娘二梅子死前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光头上有葫芦胎记的表哥,另一位是一位模样俊俏的小哥儿是德新社的小艳生老板,她说二梅子喜欢京剧,很迷魏云寒,出事的前两天,艳生老板去过牡丹堂。”
汉威急得跺脚说:“我去找大哥说理,这个糊涂的晁署长,不同他说话。”
“不过,汉威,或许是件好事。依照这情形看,对方并不知道我们察觉了死尸身后梅花图的秘密,急于收尸也是怕尸体在警署夜长梦多。”郑探长的分析,汉威习惯性的咬着指尖沉吟不语,想了想又说:“也可能这个白先生真是同二梅子相好,对此事的内情一无所知呢?郑哥,你耐心等等,我大哥外出要过几天才回来。等他回来,我让他为你做主。”
汉威沮丧的出了警察署,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事情就奇峰突转,变得连他都难以应对。
汉威正要离开警察署,却发现人们进进出出慌乱成一团。晁署长一头大汗,见了汉威问:“杨团长,可知道杨司令现在何方?河道里又漂来一个人头。”
汉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些天从河里漂来一具梅花纹身女尸还没查出个究竟,难道又漂来一个人头?
“人头放在一艘破船上顺流而下,装人头的木箱上写着是王赞辉司令的头颅。还有很多谩骂、反动的言语。”
汉威随了晁署长推开众人进到一间房屋,一个木箱里放着一具血淋淋令人惊悚的人头。汉威见过死人,却头一回见到被身首异处的人头,那空瞪着的无神大眼,厚厚的嘴唇,是王赞辉,汉威认得。惊惧恶心得想呕吐,心却紧紧的揪起来,慌忙的往外跑。
大哥去同赤匪谈判营救王赞辉司令,怕大哥都不知道王赞辉的头颅已经顺流而下漂来了龙城,大哥此行去同赤匪谈判,不会有危险吧?
跑了两步,汉威忽然停住步伐,心里暗自告诫自己,越是这关头越不能慌,一定要镇静。
于是汉威悠然的晃回晁署长的办公室,对正在进进出出的人们喊了句:“似乎又不像是王司令,汉威见过王司令,没这么胖,也比这个人头黑一些。”
无数双惊异的目光投向汉威。
汉威说:“不要乱讲话,如今中央正在关注此事,造谣者可是要杀头的。这个人头是真是假,要等王司令太太来认过再说。此事先封锁消息,不得再传。”
一番话训完,晁署长错愕的神情,似乎没有回过神,还不停的答着:“是,是。”
汉威心里暗笑,他有什么身份立场来讲这番话,不过话说出口还真把这些人唬住了。
但他必须要尽快让大哥知道王赞辉已经被赤党斩首的消息,以免节外生枝发生危险。
省厅,这是唯一能最快打探到大哥此时消息的地方。
汉威冲上省厅二楼,直奔秘书室去找秘书长雷先生,何莉莉正从旁边省主席办公室里出来。
“你怎么来了?”何莉莉挑衅的问,“杨主席在忙,没时间见客。”
“我哥回来了?”汉威脱口而出,惊喜的就要往办公室里闯。
何莉莉却一把抓住汉威脖子后的衣领,呼喝一只不听话的小东西般说:“唉,怎么回事,说你不听。杨主席公务繁忙呢。”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脸沮丧如丧考妣的毛兴邦和两位身着中山装面色蜡黄无光的中年人,身后跟着的竟然是汉威提心吊胆担心了一路的大哥汉辰。
大哥汉辰一身淡青色长衫,温和有礼的如谦谦君子般,面色沉肃的送着客人。毛兴邦走出几步,回头看看大哥,又叹气摇头说:“明瀚,留步,保重。”
目送毛兴邦等人走远,大哥才缓缓转过身,瞟了眼汉威漠然吩咐:“回家!”
“大哥,担心死小弟了,威儿刚在警署看到了王赞辉……”汉威见左右无人,贴到大哥身边亲昵的说,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立时化做劫后余生重逢般的惊喜。
“住口!”大哥一声低喝,“军国大事,岂是你小儿信口议论的。”
汉威缄默无语,满怀激情却遭遇冷雨,大哥哪里来的莫名火气?汉威猜想,定然是大哥这回奉命去谈判,徒劳无功,没能救回人,反让赤匪急了眼用如此极端残忍的手段把王司令的头颅割了下来,可谓死无全尸。任是谁见了也要胆战心惊,难怪大哥态度反常。
回到杨公馆,大哥疾步上楼,汉威一路紧随。
“把门关上!”大哥沉声吩咐,面色平和,反让汉威心里费劲揣测,大白天反锁房门究竟为何?
汉威反扣上房门,缓缓的回转头,猜想大哥大哥定然是有机密的事要告诉他。回是那红梅纹身女尸,还是王赞辉的头颅?难道这两者有着神秘的联系?
“考试成绩还没下来吗?”大哥的目光紧锁他的眼睛问。
汉威的心忽然落进无底深渊一般,平白的大哥如何转到这个令他讳莫如深的话题上。
“还~~没~”汉威紧张的回答,长睫低垂盖住俊目,手指甲抠着渗出冷汗的手心。
汉辰翘了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样子,拍拍身边的沙发吩咐说:“小弟,过来,坐。”
汉威凑到大哥身边,小心翼翼的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沙发,平日杨家小爷那威风不可一世的张狂早已无影无踪。心里却暗自盘算,大哥是真知道了他的成绩还是诈供?
“自己觉得考得如何?”大哥的声音很平和中带了疲倦。
汉威留意着大哥脸色每一个细微变化,终于泛出迷人的笑意答了说:“很好呀,小弟都答出来了。”
汉辰看着他的目光清凉中带着疼惜问:“你就这么自信?”
“那谁能保证万无一失。”汉威嘟囔说,偷看了大哥的脸色。
大哥忽然一拍沙发背,大喝一声:“杨汉威!你还要撒谎到几时。”
汉威腿一软,吓得瘫跪在地上。大哥毕竟是察觉了,难道是教育长直接找到了大哥?
番外 子卿汉辰西京之行
(这章在第八章《停案》后)
西京总理府何文厚的办公室,窗台边一盆兰花油绿的叶子青翠欲滴,阳光下幽静清雅。
汉辰的目光一直凝视着这盆兰花,心神却飘然远去。
“杨司令,看花呢?这盆花还是胡副司令送总座的,总座很是喜欢。胡副司令真是个精细的人,性子就和这兰花一样淡雅无它。”
汉辰的目光从窗边收回,端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依然直挺,如青松一般屹然。
“翁夫子,总座还没开完会吗?”汉辰问,端正的姿态仪容令翁夫子这总统府秘书长都侧目想看。
翁夫子赞了句:“人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看杨司令这一丝不苟的做派,当人背人都如此严谨,真是令人敬服。”
从翁夫子这话外之音,汉辰心里已经明白,怕他还要再这冰冷的沙发上长坐下去,再坐一个钟头、两个钟头都为未可知。他从清晨“奉召”来总理办公室等候“召见”已经坐等近三个钟头,三个钟头中得到的解释都是“总理有要事延误,请杨司令稍候。”然后这一“稍候”就到了中午。
“杨司令,刚才翁某去会议室看了看,会是散了,可是总座留下胡司令在谈话。”
这类的托词汉辰这三个小时听了数次,于是汉辰仍旧一脸谦和的笑意说:“不妨,汉辰在这里等。”
翁夫子勉强的笑笑解释:“杨司令,真是不巧,赶巧总座今天这么忙,都是意外的事情插进来。让杨司令在此久等。这也就是杨司令涵养性情好,若是换了胡司令,早就和我们大吵大叫了。他那个少爷性子犯起来,谁的帐也不买。”
汉辰笑笑,提到好友子卿的任性,他情不自禁发笑。
子卿的骄纵任性是人所共之,私下里大家都戏称子卿是“混世魔王”。怕这天下能阻挡住他大少爷天马行空的脚步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子卿的父亲胡大帅,可惜日本人一堆炸药已经把胡大帅炸上了天堂;另一位就是子卿的结拜大哥何总理,虽然对子卿这位小兄弟格外偏宠估纵,却也能板起做大哥的威严对子卿假以辞色。
“杨司令稍候,翁某这就去看看总座忙完没有。”翁夫子刚要转身,门却开了。
走进来的一位灰色哔叽中山装的青年望见汉辰惊愕的问:“伙计,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呢?”
“唉,继组,会议上那边完事了吗?胡副总司令和总座可出来了。”翁夫子问。
侍从室的副主任张继组一脸的惶然:“出来了,早出来了。你们是等总座呀?他带了小胡回家吃饭去了。”
翁夫子得舌头如被风膻一般瑟缩着,转头尴尬的望向巍然端坐在沙发上的杨汉辰。
停滞片刻,翁夫子才试探的说:“杨司令,翁某看,不然,杨司令先去用餐,待下午再来。”
不等杨汉辰答话,张继组恍然大悟的问:“啊,伙计你从早上就在这里奉旨候召,等到现在也没见到老头子?”
翁夫子给张继组递个眼色,然后陪了一脸温和的笑说:“总座今天的急务过多,没有腾出时间来接见杨司令。”
张继组从翁夫子的眼色中似乎测查出些隐意,忙支吾着笑了说:“看来你赶得不巧了。”
“继组,你和杨司令是莫逆之交,请杨司令去食堂吃顿便餐吧。”翁夫子提议,极力在缓和气氛。
张继组却张张嘴,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中午,你看,不巧,我中午约人了。”
“翁先生和继组兄都不必为汉辰费心了,汉辰在这里等候总座,你们都去吃饭吧。”汉辰坦然的说。
此时,证明了他心里的推测,何总理根本不是公务繁忙,而是有意罚他坐冷板凳,给他颜色看。张继组的神色已经掩饰不住仓惶,定然是对何总理这种把戏司空见惯了。连这位好友此刻对他都唯恐避之不及,怕何总理的怒气是隐而不发呢。
“老头子平日吃饭都很快,一碗稀粥一杯白水,猫食儿一样。不过今天小胡要是跟了他去,插科打诨的一闹,不定又要吃到什么时候。”张继组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露骨,有些实在对不住朋友,忙缓和氛围说。
翁先生听张继组提到胡子卿的活泼顽皮,也不由放下了话语中的小心拘束,如平日闲谈般笑了摇头说:“上回,子卿不知道怎么惹了总座恼怒了,巴巴的在这屋子里对了墙上先总理那‘天下为公’的字面壁思过。哎,总座就坐在桌案边批改公文,子卿就在那里站着。”翁先生说到这里风趣的指了指对面墙上的那玻璃镜框里装裱的“天下为公”四个赫然大字。
“这子卿呀,是笔挺的面壁站一会儿。可这身子拘住了,心思还乱跑呢,他不时的偷偷回头望望总座,总座一抬头,他就慌忙转头面壁,总座看得是又气又笑直摇头。后来总座去开会了,呵,他就放了羊了,长舒一口气喊我说‘夫子,快帮我去侍从室讨杯小张他老婆做的冰梅汤来,我才在侍从室见到了。’,边说着,这整个人都栽躺进沙发里舒服去了,还喊我说‘老头子’什么时候回来报个信儿。嘿,话音没落呢,这门开了。吓得子卿‘噌’的跳起来。”
说到这里,张继组笑得前仰后合接着说:“是了,我记得那次。是我刚巧进来,小胡还以为是‘老头子’杀个回马枪呢,跳起来一看是我,气得直踢我。”
翁夫子更是笑得露出一口掉得参差不齐的牙说:“后来继组走了,不一会儿这门又开了。子卿还以为是继组又回来招逗他,躺在沙发上还笑骂呢,他说‘你小子再来幸灾乐祸,不怕老头子捉到你煽嘴巴呀?’”,说到这里,翁夫子笑得实在说不下去。
张继组才揭秘说:“结果开门的不是我,是‘老头子’回来了。”
汉辰忍俊不禁,但还是好奇的问:“那子卿怎么办?”
“怎么办?反正那天我都收工走了,他还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罚抄《曾文正公家书》呢。”张继组奚落的说,忽然敛住笑,犹豫的看了眼翁夫子,但又终于忍不住说:“伙计你也是,你就知足吧。你这几天不是没见到毛老三吗,知道他哪里去了吗?他从你的龙城办差事回来,人没救回来反带来一颗人头,老头子火冒三丈,这一怒,拿鞋底子把毛三的脸抽成猪头了。这不,他连门都出不了,没脸见人了。”
见汉辰诧异的看着他,张继组还有意向翁夫子求证说:“不信,你问翁夫子。”
汉辰暗笑,他当然明白,张继组是暗示他知足吧,他和毛兴邦是“同案犯”,老头子罚他坐冷板凳没打得他满脸花就是给面子了。
“昔日名倾天下的‘八公子’,竟然性情如此不一样。”翁夫子再次感叹。
汉辰听翁夫子又提起“八公子”,只是淡淡一笑,如清风掠过脸际。
那还是数年前,新闻界冠以当时他和子卿、继组等八位出身豪门执掌天下的“名公子”的称谓,当年新闻界还拿此大为炒作。
※※※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汉辰正襟危坐,窗台边那盆兰花上日光潜影渐渐缩短。雪白的窗幔在春风中拂动,桌案上一台小座钟发出阵响,一点整。
一阵匆促的脚步声,翁夫子返回来,一头是汗,愧疚的说:“杨司令,总座吩咐说,他下午要接待一个外国使团,怕是要改天再约杨司令谈剿匪的事。”
这个结果也在汉辰意料中,无非是老头子已经对他俯首贴耳规规矩矩的在办公室罚坐这大半天时间的举动满意了,或者就是在有意煞煞他的锐气。
“杨司令,总座还吩咐说,请你今晚去他的公馆里赴家宴,不过是小聚。”翁夫子的话音一落,汉辰反是周身不自在,老头子这可是打一巴掌揉三揉。
翁夫子见汉辰沉默,忙补充说:“胡司令也同去。”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胡子卿那一贯欢快活泼的话音先声夺人:“伙计,你怎么藏在这里?”
门一开,胡子卿一身猎装夹克,鸭舌帽,英气勃勃的进来,温润如玉的面颊,一双明润的眼睛笑吟吟的如春风入座带给汉辰一丝欣喜。
“都怨我,都怨我,耍无赖去老头子家蹭饭吃,生生害得你冷落在这个地方了。是当差的人疏忽了,忘记支语老头子一声,告诉他兄弟你还没走,罪过罪过,都是孝彦的罪过了。”子卿一连迭的抱歉,清癯俊美的脸上带着挚诚的神色,反透着几分率真,至情至信。这副洒脱休闲的装束,谁能想到他胡子卿是全国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
“走,出去找个club顺便坐坐,你也吃点东西。我去喊上继组。”子卿不容分说,牵了汉辰的手就往外走。
汉辰随了子卿来到秦淮河边的一条画舫,桨声汩汩,波光粼粼。
一位拖着乌黑发辫,一身水红色斜襟小衫儿的女孩子,怀抱琵琶低头来到船上。
汉辰微蹙眉头望了眼子卿,暗自揣测:子卿这个花花公子,他才婉拒了子卿去那灯红酒绿的酒吧的提议,他竟然来这秦楼楚馆,莫不是要带他来喝花酒?
“瞪我做什么,知道你正经,我不过是看中了这里的格调优雅,没人打扰。”
子卿边说边吩咐副官带了女孩子下去,顺便打赏她几个钱。
张继组的眼睛却是随了那姑娘腰胯上漂移的辫梢红绳穗子溜溜儿的远去,恋恋不舍说“啊,真不叫几个姑娘来陪酒呀,这可是太折磨了。”
三人落座船舱,店家递上一碟盐水蚕豆,凉拌青瓜,又陆续上了几道清淡的热菜。
张继组牢骚说:“就吃这些?早说呀,还不如我请客去北极寺吃素斋呢。”
胡子卿说:“谁个给你吃,这不是明瀚还没吃饭呢吗。”
船家热了些花雕酒端来,张继组吩咐岸上的小姑娘说:“去拿些梅子来润酒。”
“你也别怪老头子生气,他对你已经极尽克制了。没见毛三,老头子差点免了他的职不算,还要严惩他。”胡子卿开诚布公的说,余光扫了一眼正在船舷同小姑娘隔岸打情骂俏的张继组。
侍从室主任毛兴邦是张继组的上司,毛兴邦是何总理的内侄,张继组也和何总理沾亲带故。总之老何身边用的都是“自己人”,这点汉辰早就看清楚。
“只是伙计,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连我都看不懂了?”胡子卿毫不避讳的问。
汉辰疑惑的目光投向胡子卿,反有了几分生疏的距离。
“什么药?汉辰愚钝,还望胡副司令长官明示。”汉辰冷冷的说。
“凭谁会轻敌中计,你杨汉辰不是那种人,你绝对不会。这能不让老头子生疑吗?王赞辉好大喜功,可伙计你平日谨慎,十万大军被赤匪三万不到的军队诱入深谷全歼,怎么不去拦阻他?”胡子卿直言快语,心中疑问尽倾而出。
汉辰嘴角掠过轻蔑的笑意:“中央嫡系,天子门生,怎么能听得进我一个杂牌军军阀在一旁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汉辰就差总结出四个字——“刚愎自用”。
二人对视惨笑,各怀隐意。
“伙计,你我一直穿一条裤腿,中央上下谁不知道。你是我胡孝彦‘策反投诚’来中央的,孝彦是为你担忧。可是,伙计,你不觉得这事诡异吗?你们前脚才去同赤党代表谈判,后脚王司令就人头顺流漂来。更可气的是,老头子下令扣押赤匪代表,结果你们却让那些代表闻风给跑了?老头子该不该生疑?该不该发火!”
汉辰把弄着手中酒盏,一副漠然的神情喃喃低语:“心中有佛,所见之处人人是佛;心中有鬼,所见之处人人是鬼。”杯中酒一饮而尽。
“生什么疑?又怎么了?”张继组边说边挑了船舱帘进了画船,手里还耍弄着一个艳红色鸳鸯戏水的香包,特地将那香包凑在鼻子边陶醉的闻了闻。
胡子卿眼一抬,嗔怒的说:“小张,你这真是狗改不了……就不怕老头子知道了踹你。”
张继组轻屑撇嘴说:“我留了只耳朵听着呢,不就还是那桩事。老头子鞋底貌似抽在毛三脸上,实际不知道该打在谁的屁股上,不是吗?”
一句话逗得胡子卿哑然失笑,赞叹说:“到底是张继组,老头子的身边人,老头子一举一动一个眼色都心领神会。”
胡子卿目光微敛,自生一段与众不同的丰美威仪,嗔怪说:“明瀚,你若再拿这些生分的话来呕我,我可真的恼了。”
汉辰微笑摇头,自斟自饮一杯酒,还未及开口,舱外忽然由远及近悠悠的荡来一阵铮淙的琵琶声,伴着莺喉婉转却略含幽怨的歌声:“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结绸缀,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
子卿“咦”的惊叹一声,推开小窗,却见一艘垂挂了两串红灯笼的蓬船从他们的画舫旁划过,船头一位妙龄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轻拢慢捻。
张继组嗔怪说:“早先上船时我说叫几个上来弹曲你们不肯,现在巴巴的追了人家姑娘看。”
“‘曾因酒醉鞭名马,惟恐情多误美人’”汉辰朗然一笑说,“前些时候在报上看到这两句诗时,就想送给子卿最贴切不过。”
傍晚,子卿带了汉辰去何公馆赴宴。
汉辰迟疑的说:“子卿你先去吧,若是你我一道进去,反让他多心。”
“你我不一道进去,他才觉得是怪事了。”子卿满不在乎的在路上选了一束鲜花,挑了淡雅的包装纸让花童包好。
汉辰说:“我只听伙计你的了,你是知道我最怕应酬。”
子卿自信的笑:“何夫人喜欢鲜花和朱古力。国内的朱古力她是看不上眼的,可是花她还是喜欢,女人吗,没有不爱花的。”
汉辰随子卿来到何公馆,管家引了他们来到后花园。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伴了天边灿烂的云霞,辉映得绿草如茵的花园幽静惬意中还散着清新的青草香气。紫藤萝架子上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簇垂沉着枝干,藤架下一张白色圆桌,几把椅子,旁边还有个秋千架。
秋千架上,一位拖着长长淡粉色纱裙的女子正在看画报。书页遮挡了脸看不出容貌,只看到烫卷的乌发上高系的一朵蝴蝶结,和秋千轻荡时那在晚风中的裙袂飘飘。
“Lilys,别再装斯文了,天都要黑了。”子卿对那女孩子嚷了一句。
画报放下,汉辰惊讶的发现坐在秋千架上读书的竟然是自己的女秘书何莉莉。也就是几秒的惊愕,汉辰自嘲的笑了。何莉莉是何总理的侄女,随他来西京,出现在何家也是自然。
“杨司令来了。”何莉莉一手牵了裙摆,淑女般腰肢纤软的走来。
“眼睛里就只有你杨司令,没有你小叔叔我。”胡子卿打趣说。
“啐!又来占我便宜。”何莉莉娇嗔的样子哪里象在龙城的跋扈霸道。胡子卿的话也不为过,子卿是何总理的义弟,莉莉是何总理的堂侄女,自然就低了子卿一辈。
胡子卿拆穿何莉莉对汉辰说:“伙计,你不觉得莉莉如今本份规矩多了,怕是被伙计你训练出来的吧?”
汉辰不由多看了莉莉两眼,似乎也注意到莉莉的娇艳腼腆异乎往日。
“我伯母说,既然回家了就要住在家里,所有我把俱乐部那边的房子给退掉了。”
正说着,远处笑盈盈的走来几个人,汉辰和子卿忙迎过去。
※※※
何文厚总理笑容可掬一副长者的风范,挽着夫人GloriaFu的臂从然向这边走来。
众人寒暄见礼后,何文厚招呼大家入座,整整长衫袍襟坐下,看了汉辰说:“明瀚,抱歉呀。今天让你空等了一场。”
汉辰忙起身说:“总座为国事繁忙,汉辰等候是应该的。”
何文厚挥手示意这个部下落座,转换了话题说:“家宴,小菜薄酒,自当是为明瀚兄接风洗尘,勿笑。”
高贵典雅的何夫人身着一件做工精致裁剪合体的黑色绸缎新式旗袍,滚了银丝边镶嵌水钻,几颗圆满莹亮的珍珠钮扣光泽夺目,颈上搭配的一串大珍珠项链更为惹眼。
何夫人介绍着桌上的菜肴对杨汉辰说:“这些都是秉章的家乡菜。起初嫁给他时我还颇不习惯,他们澹溪人喜好用茶水或白水泡饭吃,佐菜竟然是臭豆腐和虾卤瓜,或是吃些臭千张,霉干菜。”
讲到这里,何文厚自我解嘲般说:“不是有本书里说‘狗无胃而食粪,以其不知臭秽;蜣螂团粪而化蝉,以其欲修高举也。’,变狗化蜣螂文厚都无所谓。啊,明瀚博览群书,可记得这典故的出处?”
“如果汉辰没记错,是出在沈复的《浮生六记》吧。”汉辰谨慎的答道,心里却奇怪何总理竟然也看闲书。当年他如获至宝般偷翻这段文章看,被师父抓到狠狠用戒尺打了几下手心。
“是了是了,明瀚果然是才子。”何文厚又打趣说:“一个地方一个风俗。我这夫人呀,则是天天吃菜叶子。我就笑她说,怕夫人是前世兔子投胎。”
何莉莉已经笑得闭不上嘴,展露一口漂亮的银牙说:“伯父初送我去美国读书时,我也是极为不适用,那里的美国佬都是吃菜叶子蘸蛋黄酱,凉面包里夹着酸酸臭臭的酸酪,真奇怪那也是人吃的东西。那时候天天做梦都是老家的醪糟汤圆。”
正在说笑间,菜已摆齐。
这时远处匆忙赶来一位穿着黄色中山装的人,直到走到近前,汉辰才惊愕的发现,竟然是毛兴邦。
毛兴邦一脸红紫青肿,原本不大的眼睛都被面部的变形挤成一条缝,嘴里含混不清的叫着:“姨爹、姨母”,又和子卿汉辰见礼。
“啊!”何莉莉惊的惨叫一声,显然被表哥这副鬼模样吓到了,往伯母何夫人的怀里躲去。何夫人爱抚的安慰何莉莉,问了句:“兴邦不在家养伤,怎么来了?”
目光责怪的投向何文厚。
“啊,姨母,是兴邦听说家里有吃的,舔脸来蹭饭吃。”毛兴邦自嘲的笑笑。
“坐吧!”何文厚一声吩咐,毛兴邦坐到了汉辰对面空位上,汉辰才留意到,原来这空置的位置是留给毛兴邦坐的。
汉辰一抬眼,就能看到毛兴邦那躲闪不及,难堪又诚惶诚恐的目光,那副恐怖的面容还在这种场合展示,不知道毛兴邦心里做何挣扎。一看到毛兴邦青紫瘀血未散的脸,就让汉辰想起小弟汉威挨过家法后那惨不忍睹的屁股,青紫纵横。汉辰当然明白,何文厚是故意给他看的。王赞辉身首异处,赤匪谈判代表逃走,毛兴邦这顿打,虽然是何总理以家法代国法貌似惩治了毛兴邦,却是别有用心,正如张继组点破的,这是给他杨汉辰颜色看。
谈笑风生中,何文厚笑吟吟的为汉辰和子卿布菜,边谈着趣事:“有一次开会,误了子卿吃饭,子卿一出会议室就混去侍从室抢众人饭盆里的饭吃。听说是挨着饭盆翻了一遍,只把众人碗中的土豆全挑吃了。第二天就有人来求我,‘总座你下次可别饿着胡长官了,他不就想吃几块儿土豆你都请不起吗?’,似是我亏待了这个小兄弟。结果没两天,市井上谣言四起,竟然说是中央财政紧张,连胡副司令到中央都要落魄到同何总理的侍从碗里抢土豆吃了。据说那些天西京米贵,有人开始囤积大米,都是我饿着了子卿之过。所以我就长了记性,一散会就带了子卿去吃饭,生怕他再惹出什么故事,闹出什么民变。”
众人大笑,气氛轻松许多。明知道何文厚这话里或多或少有些杜撰的成分在,但也听得出何总理对胡子卿的厚爱偏宠。
“孝彦不过只爱吃土豆,就去抢了几块吃,看把毛三、继组他们几个小器的。”胡子卿骄矜的说。
毛兴邦费力的咧着嘴,表示他的笑意。
“没想到顾了子卿,就疏忽了明瀚冷落在办公室里等,罪过罪过。说什么也要补明瀚一顿饭。”
何文厚边说,边用小碟子为汉辰夹了一块儿桂花板鸭说:“明瀚,尝尝,这是西京的特产。虽然你龙城杨少帅吃遍天下山珍海味,这各地特色的小菜还是值得一品的。”
汉辰恭敬的端起碟子接过那块鸭子,就听何莉莉尖细的嗓音慢条斯理的说:“这可是麻烦了,我回去就要跟龙城财政厅的人打招呼做准备去。这杨司令回去龙城,市井还不传成了‘何总理如今国库空虚得更是不比从前了,胡副总司令好歹还能讨到几口土豆吃,如今杨司令可是饿着肚子回龙城了。’”
一阵爆笑后,众人边吃边聊,何文厚忽然提议说:“今天自家人聚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老规矩,一人讲一个趣闻或是笑话。”
汉辰知道何总理兴致好的时候是有这个习惯,身边人习以为常,所以毛兴邦、张继组等人都不时备了很多笑话应付场面。
何文厚一改平日严肃威严的面容,一脸的笑意说:“文厚就来抛砖引玉,先讲一则笑话。就说一次天降瑞雪,雪下得铺天盖地。一位行人仰望天空吟诵了一句诗说‘大雪纷纷落地’,恰巧就过来一位当官的,看了漫天飞雪兴致勃然感慨说‘这是皇家的瑞气’,财主见到就凑趣接了一句说‘下个三年何妨?’,怎么这么巧一位农夫经过,气得跺脚骂‘放你娘的狗屁’。”
话音一落,子卿和何莉莉却是笑得不行。
“从来觉得伯父不擅说笑,猛然听伯父也讲这些世俗的笑话,就觉得逗笑。”何莉莉说。
何总理释然一笑,解释说:“不同人,不同立场,同是一场雪,见地竟然如此大相径庭。”
探寻的目光扫视众人,毛兴邦却欠欠身,口齿含糊的努力说:“兴邦来讲一则。”
汉辰的目光投向毛兴邦,如看一只在溺水挣扎的虫子。
毛兴邦说:“听姨爹谈到了下雪,兴邦反想起一个下雨的典故。说是一位秀才去一位财主家做客,恰逢天降大雨,秀才无法回家,只有赖在财主家不走。财主就派人递了个字条给秀才,那上面写着‘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啊,大家都知道,过去的文字是没有标点断句的。秀才看了会心的一笑,只提了笔加了几个标点断句,又命人送回给财主。财主看到就笑了,说,‘暂且留下他吧!’。你们猜财主为何笑?”
这个故事汉辰早就听过,怕是个很老的笑话。
就见毛兴邦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肿脸中露出一口黄牙,呵呵的笑了几声然后自问自答说:“那秀才的断句把这财主那句话的意思改了,变成了‘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所以财主要说‘暂且留下他吧!’”
众人笑意中各有隐意,毛兴邦的目光却试探的望向姨爹何文厚。
“明瀚,从没听你说过笑话,你来讲一则。”何文厚并没理会毛兴邦的摇尾乞怜,反是将话转给了一旁静坐的汉辰。
汉辰推辞说:“汉辰实在不善于讲笑话。”
“随便讲个趣闻也好。”何文厚说。
子卿忙说:“我来替明瀚讲吧,他平日就不苟言笑,怎么说得出笑话。”
“哎……子卿,你是跃跃欲试,也要等明瀚说完话。”何文厚阻止子卿为汉辰解围,“讲不出,老规矩,罚酒三杯。”
汉辰呵呵一笑,沉思片刻说:“笑话谈不上,不过前些时候有人在酒宴上出了个字谜颇为有趣,说来博诸君一笑吧。”
“明瀚,吃菜。”何夫人用银勺子为汉辰布了一勺鱼米笋丁,汉辰微探身答谢,变继续说:“这是个字谜,打一个字。谜面是——
‘王司徒前去说亲
吕温侯高兴十分
美貂婵横目盼笑
董太师一剑横心’”
话音才落,子卿哈哈一笑说:“这个谜面有趣,谜底也太容易猜了,这不是个‘德’字吗?”
“子卿兄果然聪明。”汉辰感叹说,余光留意了何总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何文厚笑答:“‘德不孤,必有邻’,明瀚题出得好,子卿答得也好。‘修德’为立人之本,所以先总理要说‘我一生的嗜好。除了革命外,只有好读书,我一天不读书,便不能生活。’”
何文厚看着汉辰会意的笑,有意转叉了话题。
而汉辰却留意到子卿已经抿嘴笑看着他,其中的意思兄弟二人心知肚明。
子卿眉峰一扬,兴致勃勃的说:“说到这破字的谜,孝彦反想起一个更有趣的。是说孔老夫子被困陈蔡,断粮七日,腹中饥饿难熬。”
“子卿,玩笑要有个尺度,口中留德,莫要亵渎先贤。”何先生谨慎的制止,汉辰心里暗笑,子卿这个顽劣的性子不定又嬉笑怒骂调侃出什么趣事。
子卿笑笑的说:“孝彦哪里敢亵渎孔夫子,不过是个笑话而已。”见何先生不再阻拦,接着眉飞色舞的讲:“孔夫子的弟子们见先生饿的不行了,就出主意说,不如去大户人家借点米来。于是孔子的徒弟子路自告奋勇的去敲门借米。出来一位老头子,听说子路是圣人的门生来借米,老人就说,门口有个字,若能认出来,就免费招待孔子师生;如果认不出,就一粒米也不借。子路一听就笑了,心想,自己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什么字不认识。于是就跟了老人来到门口一面墙上,那墙上赫然写着一个斗大的‘真’字。子路得意的一笑,张开就不屑的说,这个不是‘真’字吗?不想被老人赶了出去。子路不服气,回去对孔子一说,孔子就随了他来看,看到墙上那个字就敲开门对老人说,这个字念‘直八’。老人欣然的借了粮给他们。”
汉辰嘴角掠过丝笑意,子卿这个故事是点拨他的。
果然,毛兴邦懵懂的问:“为什么呀?”
子卿用筷子头敲了毛兴邦的头说:“孔子说了,傻小子,这年头,认‘真’没饭吃!”
满座大笑,何文厚笑得用手指了子卿笑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叹了说:“子卿,子卿……你这张嘴呀。”
谈笑间,汉辰几次寻机会想趁着何先生兴致好的时候解释一下王赞辉之死的误会,何先生却摇手说:“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吃过饭,众人谈笑风生,何先生带了汉辰、子卿、毛兴邦来到他的书房。
一进书房落座,何先生面容没了刚才的笑意,但神色还是平和。
汉辰说:“谈判一事,汉辰责无旁贷,此来西京,就是向总座请罪,听凭处罚。”
何文厚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从抽屉里取出一封密件,递给汉辰说:“你们看看吧。”
汉辰展开电文,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龙城反叛,西京危矣,东北平安。”
汉辰心头一震,蹙了眉头。抬眼疑惑的望何总理时,何总理在书房踱步说:“这是中央情报局截获的密电,电文破译后如下。”
何文厚的目光同汉辰四目相对,汉辰神色坦然。沉默几秒后,何文厚摸摸自己的光头笑了说:“文厚当即就喝令中情局封锁此情报,怕是敌人挑拨离间之诡计。谁反,何某也不信明瀚会反。”
汉辰嘴角挑起冷漠的笑,镇定的回答说:“总座明察,汉辰绝不会做乱臣贼子。”
何文厚哈哈大笑,脸色沉毅的加重语气说:“何某自然是相信明瀚兄,不然就不会在这里同明瀚兄笑谈此事,自有合适的人同明瀚你来核实问话。”
沉了沉,何文厚又说:“我已经吩咐中情局勿要庸人自扰。还有他们查来什么龙城水域布防图,何某也勒令他们不许再生事端。”
汉辰心头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撩得方寸大乱,极力镇定了心思,面容上还是保持了处变不惊的说:“清者自清,汉辰俯仰无愧天地,自信褒贬自有千秋。”
子卿接过那纸电文费劲思忖的自言自语:“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真是有人调拨,那又是谁做的?赤匪还是日本人?但愿不是我们自己内部打来打去的哪位‘王爷’兴出的事端。”
何文厚收回电文,从茶几上拿起火柴,点着了纸,在汉辰眼前将这纸机密而事关重大的电文化为灰烬,扔在烟灰缸里。然后拍拍汉辰宽实的肩膀感慨说:“文厚是相信明瀚你对党国的衷心,绝对不会象马宝福、时风举那些见利忘义,三易其主的小人所为。”
汉辰此时的余光却落在书房墙上一幅《红梅傲雪图》上,延了汉辰的目光,何文厚望着墙上的画自嘲般笑了解释说:“这是夫人的涂鸦,她近来喜好国画,请了名师来指点作画。”
汉辰嘴里说着:“夫人笔法独特。”
心里却联想着何先生所提的“龙城反叛”的电文、中情局收获的龙城水域布防图,和眼前这幅梅花。这些同黄龙河顺流漂来的纹身女尸难道是种巧合?还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他杨汉辰不过是近些年才易帜归顺西京中央的军阀,怎么能令何先生彻底信任。易帜前后发生了那么多事,离离合合走到这一步,却也是不易。
出门时,子卿开车送汉辰回住处时抱歉的说:“本想今夜你我兄弟抵足而眠,同昔日一样促膝长谈。不过老头子留我在这里过夜,也推辞不过去。伙计你想开些,发生这些疑点,他不能不过滤,毕竟在他的地位上。”
汉辰抿嘴淡笑:“为了大局,难免受些委屈,这些汉辰都不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