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不闹了,佟未也安心,便道:“你们派人过去问问吧,如惜到底在我们这里跌倒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我和二爷的侄儿。我们不管不顾的,一会儿又叫老太太有话说。”
“我去吧。”没成想采薇竟这么说,她将穆穆送入一旁雨卉的怀抱,理了理衣衫仪容便要朝外走,一壁问三香四荷:“我们带回来的东西放哪儿了?正好给姨奶奶送去。”
佟未不语,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采薇微微一笑算作回答,便带着三香四荷去拿东西。
奶娘这边便见佟未自顾自叹了声:“何苦呢,真真冤孽。”却不知其中道理。
且说采薇带着礼物和几个小丫头来到藕园,正巧大夫刚诊断完与冯梓君、容谋在别的屋子说话,听闻是二奶奶派人来,如惜忙叫人请进来,不曾想见到的却是采薇。若说她没有变脸色,定是假的,可这脸色变得不闹不怒,竟更多了几分无措和羞愧,叫人甚感可疼。
如惜索性支开众人,让采薇坐到身边,羞涩涩地说:“等姐姐嫁给三爷,这孩子也要喊你娘的。”
采薇莞尔,轻轻抚过她隆着的肚子,那一份羡慕和酸楚被深深藏在心里,见她含笑说道:“姨奶奶肚子尖尖的,定是要生儿子,听说老夫人许诺只要你生下男孩子便扶持你做正房,我这里先给你道喜了。”
“采薇。”如惜不解,有些着急,“不是说好了的,你是……”
采薇摇摇头,“我来也是想亲口告诉你好叫你安心,你晓得我们是一样的人,虽然都是做丫头的,可你和我不一样,你是老夫人看中的,我却不是。我和三爷之间不仅仅只因为老夫人而不能结合,还有太多太多的原因,只是……都不便明说。”
见如惜木讷地看着自己,采薇又道:“难道三爷还没跟你说过?昨晚我已和他讲清楚。”
如惜摇头,突然眼中含泪,低声道:“你以为老夫人真的会扶持我做什么正房吗?她怎么肯让我一个丫头坐那个位置呢,只不过想哄我把孩子生下来罢。采薇,你并不了解她……与其将来再娶进一个厉害的主儿,还不如我们姐妹互相扶持,难道你耿耿于怀上次那件事么?我敢指天发誓,我绝没有在老夫人面前诋毁编排你,真的没有。”
“如惜,我晓得你心地好,可我和三爷的事,真勉强不来,你不明白。”采薇心里难受,嘴上却不得不强硬。
如惜追问:“难道你不喜欢三爷了?”
采薇一愣,随即道:“莫再问了,说不清。总之你好好安胎将孩子生下来,我和三爷的事儿也别惦记,等二奶奶也生下孩子,我便要回京城去,再也不回来了。”
“你说的可是真话?”冯梓君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她不知何时出现,却将采薇的话悉数挺进,那语调里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绝不反悔吗?从今都不再痴缠我谋儿?”
“娘你说什么话……”容谋被踩到了痛脚,只有他痴缠采薇的份儿,采薇哪里能那般不尊重。
采薇心里头顿时冰凉,起身朝冯梓君施礼,朗声答道:“伺候好我家小姐生产,奴婢便回京了,家中老夫人已为奴婢安排下终身大事,还望老夫人能让奴婢回京与家人团聚。”
冯梓君得意满满,高调应允:“亲家夫人的意思我怎好拂逆,好歹你在我容家伺候主子一场,你走时我会让悦娘给你备一份嫁妆。”
“娘……”
“多谢老夫人。”采薇不等容谋说什么便先谢过,又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再将佟未赠与容谋、如惜的东西一一列清楚,便告辞离去。
容谋本要追,却被母亲扼住手腕:“傻儿子,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你还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她不成?你是谁,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何苦痴心这个不识好歹的野丫头?”
“娘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就见不得你儿子好,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幸福,那么久了,你就不肯为我想一丁点?”容谋恼怒地看着母亲,重重甩掉了她的手,扭头就追着采薇而去。
冯梓君气得发颤,转身见如惜怯弱地坐在床边,不由得厉声责怪:“烂泥扶不上墙,就你这德行能坐上少奶奶的位子吗?怎么把握不住自己的男人,还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如惜哪里敢说半句话,低垂着脑袋,甚至不敢看一眼老太太。只听她还絮絮地说:“今天算你命大保住了孩子,我可告诉你,往后别到处乱窜,撞着碰着了,就是你死了也不许伤了我孙子。”这话叫孱弱的如惜害怕不已,眼圈一红便似要哭泣,又怕被冯梓君责备,便硬生生地忍着,想到将来老太太若再寻一个厉害的主配给容谋来欺压自己,更是觉得抑郁难平。
这一边容谋追出藕园,一把拉住了采薇,跟随采薇的几个小丫头都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都滚开!”容谋吼着,丫头们遂慌作鸟兽散。
“三爷何苦如此,拉拉扯扯叫别人看做什么样子。”采薇挣脱着,可那纤柔的胳膊却被容谋死死地拽住,一点动弹不得。
容谋怒道:“这个家里上下还有谁是不知道你采薇是我未来的妻子?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做?还为了那一件事?我以为你出门一趟再回来会想明白,可是你……对对对,是为了如惜,可你也说了,如惜本是我的人,有孩子又有什么不对?”
采薇心痛如绞,含泪摇头:“你若明白,还会来问我这些么?有一日你真正明白了,也就不会痴缠,三爷,你若真的疼我,就不要再逼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容谋这生是不配拥有心爱的女人,死的死离的离,你们要走便走吧,从今往后谁也别再来招惹我。”容谋怒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奋力推开了采薇,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走吧,走吧,永永远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采薇心碎,她深知这是容谋的气话,她多想拥住他安慰他,可不能那么做,挥剑斩情丝,若不干脆利落,藕断丝连只会带来冗绵的痛苦,那要不得。
当真正看着采薇奔跑着离去,容谋才意识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心疼,他始终无法明白采薇的决绝是为了什么,他一心期盼的美好生活就此消失,似乎注定了他的情感,一生都得不到归宿。
不远处有小厮和丫头们抬着礼盒走来,许是家中亲友送来的节日贺礼,明日,便是中秋了。
“但愿人长久……屁话,全是屁话!”容谋骂着,冲上前将那些礼物摔落在地上,吓得众人瞠目结舌,他却肆无忌惮地发泄着暴戾着,企图以此来掩盖他剔骨剜心的痛苦。
京城,朝会既散。今日皇帝未早朝,下旨由东宫代为处理朝务。允澄甫归,众臣心中尚摸不清状况,便是有事也瞒下不报,一场朝会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便匆匆散了。允澄摆脱了一些老臣的寒暄,疾步要回怀瑾宫看他的乘鹤,昨夜之所以没有与她多说话,是碍于宫中严格的规矩,不想让乘鹤落下一点点是非在旁人的手里。
回到母亲的宫殿,听姨母讲母亲去了父皇的寝宫,乘鹤则还在屋里休息,允澄看望过病倒的恒姮后,便要来寻乘鹤,半路却被父皇的近侍拦下,两人闪到怀瑾宫一处僻静的殿阁,老公公便亲手交给允澄一封密信。
读完,允澄已然浑身打颤,他按照老公公的话将密信在香炉里焚尽,一壁问:“父皇当真要如此绝情,半分不念及本宫与母妃的母子之情?难道不愿相信本宫将来绝不让母妃干预朝政,绝不会让朝堂外戚当道的能力,一定要致母妃于死地么?”
那老公公用低哑的声音慢吞吞地答:“殿下,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