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超再见贾诩的时候,老狐狸再也没有厅堂之上那种老狐狸的作派。完全恢复了他年轻时混迹江湖时的匪气:破破烂烂的官服在身上披着,还被扯成一条条捆在身上。胡须也再没有以前那般被摸得那般顺溜儿,反而稀薄了不少,应当是在判断敌情、做决定时被扯断的;而脸色也更黑了,跟大草原回来晒过一场日光浴回来、古铜色脸庞的马超比起来。贾诩这老头儿简直像是在垭子口里挖煤的矿工。
假如不是老狐狸那双眼睛还闪动着金光熠熠的神采,马超几乎就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随地可见的种地老农!
“主公,阎行已然授首?”老狐狸笑眯眯说着,却是掰起一块红薯,往嘴里送去。
马超看了之后,简直快要跳了起来:“老狐狸,你从哪里弄来的红薯?”
“主公是说此物?”贾诩将烤熟的红薯分给马超一块儿,含糊不清的说道:“主公不知,马氏农场当中,唯有这红薯和土豆收获季节最短。直至出征前,用来推广种植及做种已然足够了。所以,某便向韩枫讨要了一些过来尝尝鲜......”
“是耶?”马超也掰了一块放进嘴里:这段时日,自己对马氏产业还真没怎么用心过问,不曾想,韩枫已然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推广种植计划提上日程了。
“这红薯确实比土豆可口,绵软香甜,顶饥耐饿。主公弄出此等神物,若是充作军粮,想必也是一件可行之事。”
“唔......说说,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这些东西来做行军之粮?”马超来了兴趣,他想看看贾诩这个古人,对这舶来品,有何高见。
“此物生吃亦可,而若是提前烹制弄熟,则可在急行军或突袭转进时避免生火造饭,对兵士隐蔽极有便利之处!”贾诩一口说道,似乎对自己的论断很是满意。
可马超却是摇了摇头:这红薯的确抗饥耐饿,但却不含无机盐。而兵士在强体力劳动下,若是体内长期缺乏无机盐,则可会因为脱水而虚弱头晕、全身浮肿,直至力竭而死。不过,马超也不打算跟贾诩解释这营养学,毕竟,以这个时代的科学水平,根本解释不清。
“唯一的坏处,是这红薯性甜,定然少盐。若士兵长期以此为食,则可能暴毙而亡。”
马超此时还正嚼着一块红薯,可听到贾诩悠悠说出这番话后。他立马惊讶地将那红薯都吐了出来:古人在汉末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盐的重要性了?
贾诩看到马超如此看自己,不觉有些谦虚起来,拱了拱手说道:“诩涉略斑杂,此等小道,让主公见笑了。”
“老狐狸啊老狐狸,真没看出来......”马超狠命拍着贾诩的肩膀,差点将贾诩给拍地下,一心想着如何夸赞贾诩的牛逼,却怎么也想不起好词儿来。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问道:“这与吕布的战事儿如何?”
“全赖主公虎威......”贾诩一边吃着,一边回答着,却被马超一把打断:“别扯这些没用的,咱俩谁还不了解谁?”
“主公此言差矣,若主公还是扶风少主,则老夫敢与少主信口胡说。然主公现在乃大汉镇西将军,马家之主!”贾诩站了起来,恭敬向马超施了一礼后,才正色说道:“自古尊卑有序,主仆有别,名不正则言不顺,主不严则属不恭,主公现麾下人才济济,进取之望天下皆知。日后定然有无数谋臣武将前来相投,若是主公再也当初少主身份,与属下打成一团,则会失了马家威望,为天下人看轻......”
马超撇了撇嘴,这些时日,他明显看出,原来那些文臣武将,均对自己有了一丝畏惧之意,疏远了自己不少。如今看来,一来是自己这些时日的所为的确令他们刮目相看,二来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的角色变了,这些人渐渐有意与自己保持一丝距离了。
这当领导的艺术,马超是知晓一些的。但如贾诩所说,刻意随时摆出‘我是爷’的德行,反而会让属下觉得主上肤浅。唯有真心将整个集团的价值观和大方向统一了,属下才会由衷对领导心生敬畏。所以,看到贾诩这老狐狸也有这些官僚想法,他便开口说道:
“以力服人,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势服人,非心服也,势不及也。唯有以德服人者,心中悦而诚服也。”马超摆了摆手,没有接受贾诩这一躬,反而继续说道:“某是少主还是主公,仍是马超尔。少主之时,谋臣武将虽然多有亲切,然军规制度赏罚明确,某也依法而行,属下莫不心服,尽皆效力。何独为主公后,反而刻意寡恩尔?”
贾诩听完,嘴角神秘一笑说道:“主公既明此理,何苦只与老夫讲耶?”
马超听完一楞,随即大笑出声:“老狐狸啊老狐狸,你这是拐着弯儿说我这段时日冷硬绝情,寒了属下的心呐......”
说罢这句,马超起身深鞠一躬,诚挚对贾诩说道:“多谢老师指正,前日马超因痛丧父亲,举止失度。现阎行已灭,铁羌盟自解,心中已然悔过。日后,再不会以一人之绪,乱大军之情。”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贾诩也回了一礼,继续向马超说道:“主公,吕布实乃飞将之才,并州狼骑也是精绝天下。此番某与孝直连番用计,却仍是未取寸功。吕布为人孤傲,然骑兵精要,竟在掌控。属下八健将也非庸才,实属劲敌,若非那胡轸与吕布不和......”
说了半天,马超才发现,法正居然没来。不禁赶紧打断贾诩的废话,向他问道:“孝直何在?”
“已深入山林之中,为贼寇首领,骚扰敌军去也。”贾诩答道。
“孤身一人?”马超大惊:这怎么使得?别这谋主还没长成,就先夭折在咸阳,自己就赔大了!
“某派三千西凉铁骑相随,主公勿忧。”说道这里,贾诩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主公先来之前,某指挥两千铁骑冲击吕布八百部队,竟未尽其功,惭愧至极......”
“噢?那八百人何样?”马超可是知道自己的轻骑兵有多厉害,大草原上五千杀一万人,损失不过一千人,怎么到了这里,连八百步卒都收拾不掉?
“或两人持盾、或两人持刀、或三人持枪,进退有度,攻若火、守似林,目光沉毅、视死如归。单说控兵练阵之法,某竟还不如一校尉......”说着说着,贾诩竟有些羞赧起来,看得马超甚觉有趣。
“那校尉可是高顺?”马超笑着问道,汉末除了高顺的八百陷阵营,还有谁能让老狐狸吃瘪?
“主公如何得知?”贾诩诧异,就算是他,也是昨日才派斥候打探这个自己从未关注过的校尉,马超新入咸阳,如何得知?难道是那暗影营......
“此人某早有耳闻,刚毅稳重、明实果断,手下八百部曲铠甲兵器精练齐整,严守军纪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有‘陷阵营’之美誉。老师不知详情,只是吃个暗亏,乃瑕不掩瑜之事,不必介怀。”马超笑着解释,可不想贾诩因为这个,心中起了疙瘩。
不过,说实话,贾诩那样的人怎可能将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而是嘀咕道:“如此人才,若是能为马家军所用......”
而马超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此人忠心耿耿,忠于职守,若是强迫计诱,恐怕会不随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