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他当年在商场上也是雷厉风行、精明能干的一个人。”
“您……认识我父亲?”杜安然微微诧异,她越来越猜不透谢辰锦让她过来的意思了。是巧合,还是安排?
“认识,有过几面之缘。”老人家也不瞒杜安然,“当年我在伦敦的几个大项目也是败在了他的手上,他当年真是少年出英雄,让整个商场都赞叹不已,世和集团可是为众人所津津乐道啊。”
“父亲去世得早……”提起这些,杜安然莫名难受,如鲠在喉,“要是他还在,世和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她将父亲白手起家的所有家业都败光了。她真得无法原谅自己……
“命吧……”老人家摇摇头。
杜安然问道:“老人家,您是家父的朋友?”
“不是。”老人道,“我和他是敌人,商场上的敌人。你想想,我几个大项目都败在了他的手下,我能和他成朋友吗?”
话一说完,老人自己却先笑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什么项目,什么利益,当初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都毫无价值。”
“您……怎么知道我是杜渊恒的女儿?”杜安然很疑惑。
“有人打电话说今天会有一个姓杜的小姐来拜访我,还说,她是子默身边的女人。今天一见你,果然,你长得很像你父亲,我就猜到了。”
“辛子默?您认识辛子默?”
“你知道我姓什么吗?”老人站住了脚,笑眯眯地看着她。
杜安然摇摇头。
老人笑道:“你果然没有任何心机,难怪会败给我的孙子。”
杜安然一惊,孙子?她退后了两步,重新打量起这个老人,这一次,她在老人的眼中看到了和辛子默眼里共有的东西,还有那相似的眉眼。
“您说您有两个孙子……”杜安然想了想,老人其中一个孙子出海没能再回来,那么,另一个就是辛子默了,那个恨着他的孙子。
“是啊,子默就是那个恨了我二十多年的孙子。”老人家把这一切说出来后,心里释然了很多。
杜安然震惊了,她从来没有听辛子默说过这些,原来,她对辛子默真得是一无所知。他也从未对她交过心,他们之间,根本都还互相提防着。
“我,我从来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杜安然有些语无伦次,这个消息,真得太让她吃惊了。
“子默早就和我断绝一切来往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他恨一个人总是会狠狠报复,哪怕我是他爷爷。”
难怪,他说他不喜欢伦敦,他不愿意来伦敦,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
轮到杜安然沉默了,真是一个天大的戏耍和玩弄。她无意去了解辛子默的秘密,可谢辰锦,显然是有意让她知道的。
“他知道我晚年凄凉,所以就算是来了伦敦,也不再看我一眼。他的弟弟今年在航海中出了意外,他也没有打一个电话回来。”老人的脸上满是悲戚。
“不管怎么说,您都是他的爷爷,他这么做会天理不容的。”杜安然知道辛子默冷酷、无情,但从没有想到他会绝情到这个地步,这样一想,她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也很惨。
“他的性格和他爸爸一点都不像。”老人叹道,“所以,对于他将你留在身边,甚至还带你来伦敦,我感到挺意外的。按理说,他对你们杜家的恨怕是丝毫不亚于对我这个老头子的。”
“其实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他留我在身边,也是另一种报复的方法。”
老人握住杜安然的手:“要是不想在他身边,就离开他吧。”
老人听到杜安然承认自己是杜渊恒的女儿时,就有一种预感了,感觉到辛子默接近杜安然,没有那么多的好意。
“离开……我要是能离开,早就走了……”
“如果有什么能帮你的,可以找我。”老人叹道,“不过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很想见他一面。这么多年了,我只在报纸、电视上看到过他,二十多年了,他真是已经从当年五六岁的小男孩变成了今天的青年才俊、商场精英。”
“他真得一次都没来看过您?”杜安然真不知道辛子默可以这么绝情,一个对亲情都能割舍的男人,她又怎能托付一生。
老人没有再开口,不过杜安然也猜到了,确实一次都没有来过。二十多年了……
“丫头,陪我走走吧,好久没有人陪我说这么多话了。”老人指着前方一条宽阔的马路道。
前方连接着莱都花园,路边都是高大的白桦树,尽管树叶都已经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但更有一种广袤、开阔的明朗。
“嗯,我陪您走走。”杜安然搀扶着老人,一起在这条宽阔的马路上漫步。
路上没有什么车,也不见行人,能够自由呼吸到清新的空气,阳光透过枝桠照在大地上,到处是漫不经心的安详。
杜安然喜欢这样的世界,她也希望能永远生活在这种世界里,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自己的一颗心在跳动。
触手处,都是自由。
那一天杜安然一直在老人家的花园里用完了晚餐才回去,早上那个小男孩一家人也过来看望老人家了。老人家很开心,看上去,他非常渴望这样的天伦之乐。
近九点多的时候杜安然才回到了海峡别墅,她以为辛子默没有回来,可没想到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她见他黑着一张脸,也没敢打招呼,换下拖鞋就准备往楼上走。
“去哪了?”倒是辛子默先开了口,声音里都是清冷,冷得让杜安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没去哪,看几个老朋友。”杜安然低头又准备上楼。
“你现在撒谎果然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哐”的一声,辛子默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茶几上。
“我去哪是我的自由。”杜安然不想理会他。
“我讨厌骗我的人。”辛子默冷冷道。
杜安然心里骂他“自以为是”,嘴上不敢说出来,但也没有理他。
“莱都花园的风景很漂亮是不是?”辛子默淡淡一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脸,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跟踪我!”杜安然怒不可遏,“卑鄙!”
真是个卑鄙的小人,无耻到了极点。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天骂我卑鄙了,多一次也无妨。”辛子默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跟前。
若不是他在乎她的安危,他怎么会派人盯着她,派人保护她。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拿她要挟他,她是他的软肋。
可是她不知道,他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杜安然气坏了。
“怕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辛子默站到她的跟前,“怕我吃醋。”
“你!”杜安然以前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可她却无言以对。
“事实证明,你确实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是一个我恨的男人。”辛子默的手滑过杜安然的脸庞。
“他是你爷爷,你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脉亲情,你懂吗?当然了,像你这么冷血的人,怎么可能懂。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一番话说完,她又想起了自己。
“看来他给你洗脑了?下次要是再见到他就告诉他,让他别装好人。当然了,我也不会给你再见他的机会。至于今天是谁让你去见他的,我也会调查清楚。”辛子默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当然眼眸里还有一些杜安然永远看不懂的东西。
“你果然冷血无情、禽兽不如!”杜安然甩开他的手,冷冷骂道。
辛子默反手扣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原地,对上她的眸子时,他的眼里也腾升了一股冷意和寒气:“你真想见识一下什么叫禽兽不如?”
他咬着牙,右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强烈而危险的男性气息浮上杜安然的脸庞时,她浑身一颤。
“你放开我,小人,禽兽!”杜安然还是忍不住骂他,她一想起他的爷爷已是白发苍苍的人了,他还这么冷血对待,她真觉得他禽兽不如。
他靠近了她的脸,杜安然已经闻到了他身上那特有的淡淡男性气息,厚重而深沉。
但他这一次只是附在她的耳边道:“我今天没心情,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杜安然这才如释重负地迅速逃离。
走到楼上时,杜安然回望了一眼楼下,他站在原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的背影,颀长的身子,白色的衬衫,有些苍凉。
杜安然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见老先生又不是她的错,更何况他对自己的亲爷爷怎么绝情,也不怕天打雷劈。
今天见到老先生的时候她就觉得老先生是个挺好的人,尽管他和自己的父亲曾经是对手,但他很欣赏自己的父亲。
杜安然想,到了老先生那个年纪,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因此,不管怎么样,辛子默都不能二十年不去见老先生,就连现在到了伦敦,也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杜安然真替老先生伤心的,晚景凄凉。她今天还想着回来的时候要不找辛子默商量下,去见见老先生,可是如今一看,辛子默哪还有商量的余地。
杜安然气不过,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没有必要掺合。她只是替老先生难过……
当晚,她就偷偷订了一张飞往国内的飞机票。订的是后天晚上的,她想找个机会回国,至少那样不用每天都只面对辛子默一个人。
再过十几天就是新年了,她想家了。
累了一天,又被辛子默教训了,杜安然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夜里没有做噩梦,但到了半夜时,她却梦到了辛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