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已经开始弥漫夏日的气息,但明明是白昼,这座墓园却是这样阴沉。
杜安然的心立马沉重了起来,她捧着那束花跟在了母亲的身后。
整片墓园都没有一个人,阴森森的。要是晚上过来,杜安然一定会害怕的,但现在是白天,身边还有母亲陪着,她稍稍壮了胆子。
她们每走一步,都会惊动树上的那些群鸟,树枝一抖,鸟儿就纷纷飞到了天空中去。
杜安然的心中划过感伤,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当走到一处的时候,白茹云停下了脚步,她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杜安然也站定了脚步,她看到了辛子默父亲的名字,辛永航。墓碑前有一些花束和水果,看来是有人来过了。
杜安然将花也平放在了墓碑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她听到母亲说了一声“对不起”,她的心里泛过阵阵酸涩。
“辛先生,对不起,当年是世和没有做好监管,让工程出了事。”白茹云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她是真心诚意说的这一声对不起。
杜安然静默地站在一边,当年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的后来,她也付出了无数代价,此时,她的内心异常复杂。
两家的恩怨,她以为应该结束了,可是没有想到随着辛母的重新提及,又会让母亲陷入无边的自责。
风吹起杜安然的发丝,她感受到了无边的凄凉。
“辛先生,我希望您能原谅杜家,杜家也算是为了当年的这个粗心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安然的父亲也早就去了,她的叔叔也在去年自杀了,我们背负的已经太多。也许祈求原谅太奢侈,但我真得希望,以后,安然能够幸福。您要是能原谅杜家,您就保佑安然一直好好的,好吗?”
白茹云的声音很轻,但在这个安静地听不到一丝杂音的地方,杜安然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母亲说的每一个字。
“妈,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辛先生不会听见了。是杜家的错,我们就不应该回避。”杜安然道。
“可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消除心中的歉疚呢,我不怕死,也不怕报复,我只希望安然你能一直好好的。你没有错,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你不应该被卷进来。”
“妈,我是杜家的一份子,我和世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撇不清的!”杜安然道,“妈,没事的,辛先生不会怪我们的,二十年都过去了。”
杜安然知道自己只能这样安慰母亲了,母亲心中的自责怕是无法消弭了。
她知道这件事情本来母亲已经试着淡忘了,但随着今天辛母的到来,很明显,又勾起了她母亲心中的歉疚。
“我父亲不会怪杜家的。”
身后的树丛里忽然传出一个清幽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杜安然吓了一跳,不过几秒后她就反应过来了,是辛子默的声音!
果然,他缓缓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将手里的烟掐灭了。他走到了杜安然和白茹云的跟前,眼神里含着一丝复杂的东西,但他的目光却很澄澈。
他一身黑色的衣服,在这样的氛围中,给人的感觉愈发压抑。
杜安然破天荒地既没有跟他顶嘴,也没有接过她的话,她只是低下了头。
以前他总是口口声声说杜家欠辛家的,他拿走世和是理所应当,他搞垮杜家也是杜家罪有应得。
如今,她和母亲过来,他却淡淡说了一句,他父亲不会怪罪杜家。
难道他不是应该咆哮着让她们母女滚吗?
他是真得彻底放下了吧……
“子默,真巧,你也在这儿。”白茹云感受到了一丝尴尬,便开口道。
“嗯,我早上就来了,一直没有走。”辛子默道。
杜安然嗅到了他衣服上的点点烟草味,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那时候的辛子默也是个孩子而已,不过却要在经受过一切的打击后迅速成长。
“谢谢你能原谅我们。”白茹云道。
“再多的执著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如果不向前看,总是沉溺的过去,他不会幸福的。”
辛子默说话的时候一直的看着杜安然,他想从杜安然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的。
其实,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一直沉溺在过去的仇怨中,他怎么会发现杜安然的好,又怎么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不可自拔。
他爱上她,是上天赐予的一份幸福,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千山万水,等他跨过去时,她还会在原地等他吗?
“子默,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白茹云道。
四周的气氛有些尴尬,白茹云也是知道现在辛子默和杜安然之间的关系的。两个人已经分手了,再次见面,说起这些,未免不难堪。
“妈,少南还在医院里,我们再去看看他吧!”杜安然忽然开口。
她一开口,辛子默就盯着她看,看得杜安然心里直发毛。自从和他分开后,她又变得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嗯,我理当去看看少南的。”白茹云明白杜安然的意思,便接道。
于是杜安然和白茹云各鞠了一躬后就打算离开墓园,杜安然也是觉得有些森冷森冷的,怕一直呆在这儿对孩子不好。
没想到辛子默也不阻拦,只是看了她们一眼道:“我也打算回去了,坐我的车?”
“不用麻烦了,子默。”白茹云先开了口,她知道要让杜安然开口有些为难,“墓园出口有很多出租车的。”
“这个点,怕是不多吧!”辛子默淡淡道。
“那我们等一会车也就来了。”杜安然道。
“随你!”辛子默恼了,抛下这两个字,头也不回就径直往自己的车走去。
于公于私,她都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他真是忍无可忍,就这么急着跟他撇尽一切关系!
辛子默开着自己的车就离开了墓园,一阵扬尘飘过,杜安然和母亲还站立在原地。
杜安然早就知道,这个男人唯一不变的特性就是小气,果然,这毛病又犯了。不就一句拒绝的话么,至于吗?
但她们也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好打车,她们在外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都没有看到车来。
杜安然实在撑不住了,就快要瘫坐在地上时,这才来了一辆车。
她带着母亲又去医院看望了晋少南,少南已经醒来了,但活动不方便,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她们,也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杜安然眼睛一热,想当初她住院的时候,他一直想尽办法来陪伴她,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那时候的晋少南是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杜安然忍不住心酸。
但在晋少南的眼前,她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她要开开心心的,她以后也会天天陪伴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健康出院。
“安然,别难受,我不是没事吗?小手术而已,我明天就能下床了呢!”
晋少南也是看出了杜安然眼中的酸楚,他反而倒是微微一笑。
那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明澈,就好像三月的春风,总是能拂开心中的阴霾。
“你怎么反过来安慰我了。”杜安然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忍俊不禁,“你肯定没事的,反正我空闲时间多,我这几天一定会天天过来陪伴你的。我也给你讲笑话好不好?”
“好啊,一定要能把我逗乐了。”晋少南笑道,“不过,你天天来陪我,只怕辰锦会不高兴了!”
“他哪里敢不高兴,我让他来给我们端茶递水!”杜安然笑道。
晋少南也是在回国后才知道,杜安然和谢辰锦走到了一起。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只要她幸福。
他也总算是想通了,不管她将来留在了谁的身边,只要她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他就知足了。
因为,她不管跟着谁,都比跟着他强。
“你这是把谢少当丫鬟使,小心他回去报复你!”
“他不敢的。”杜安然笑道。
他们聊了一个下午,很多时候都是杜安然在讲,晋少南在听。晋少南有时候会闭上眼睛,他听着她的声音便很安心。
晚上白茹云给晋少南做了清淡的粥来,她也知道了,晋家现在散了,连照顾晋少南的人都没有了。
她很心疼这个孩子,偏偏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想当初晋市长对她们那么关照,曾经的一幕幕似乎还在眼前,不过是眨眼之间,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太劳累了还是受了阴寒,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杜安然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她捂着肚子,艰难地打开了床头的壁灯。
她本来是想忍一忍就好了,没想到她坐起身来,忍了一会儿却是越来越疼了。
她疼得满头都是汗,咬着牙却又不敢叫母亲过来。她抓着被子,疼得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这些天,她对这个孩子是太不负责了,东奔西跑,还去了各种不应该去的地方。再加上睡眠不足,殚精竭虑,她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