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看着被他夺过去的学生证,他似乎有很严重的洁癖,足足擦拭了许久才重新揣进口袋里,“不要乱摸我的东西,指纹很恶心。”
原来是强迫症。
指纹……
那的确是个挺讨厌的东西,我也不喜欢在玻璃和衣服上看到,尤其是带着灰尘的指纹,但却远没有他这么严重。
“白恕,莫姿葉的女儿?”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既然知道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愣了一下,分明是他来跟踪我,怎么竟然要我说?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住址?”
“父亲回家的次数极少,我也长年累月看不到他,但我知道,他只要在中国,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徐宅,和你住在一起。”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些许敌意,我凄凄一笑,“你想表达什么。”
“我希望,你将父亲还给我母亲,不要和她抢丈夫,她已经三十四岁了,她和你争不起。”
我被白恕的话惊到了,我奇怪于他这个年纪却能说出这么成熟而悲情的话,如果不是我知道,他作为贵公子,不会患任何心理疾病,莫家的家庭医生也不允许他的身体出问题,我一定以为他得了抑郁症或者自闭症。
“你以为,我抢了你的父亲?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定定的望着我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寂静得如同一汪死水般。
我在他眼神的无形压迫感下,隐约明白了,看来关于白璟南和莫姿葉共同出席的那场记者会,并非只是在国内直播,应该是波及了整个亚洲,早就听闻莫氏集团在曾经莫姿葉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是亚洲数一数二的商业霸主,涉及领域涵盖所有商业范围,而在莫先生去世后,白璟南将莫氏的商业神话延续了下来,甚至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亚洲对莫氏的现任掌门人以及前任总裁的独女关注力还是不小的,才刚曝出来连皇家私立学校都知道了,白恕这才匆忙回国找到了我。
“你父亲知道你来找我么?”
白恕愣了愣,“不知。”
“那你不怕他知道了怪罪你么,这么一会儿我也瞧出来了,你和他,不如和你母亲感情更深,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觉得,是你母亲授意你来找我,即使你没有做,我也什么都不说,你父亲那么心思敏感深重的人,一定以为你来找我示威,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他反而会和你母亲、和你更加疏远。”
他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解和困惑,我笑了笑,到底还是个上学的孩子,再成熟懂事,他又哪里能完全明白大人间的是非恩怨多么奸诈阴险呢。
“他不会误会我母亲,我母亲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女人。”
我嗤笑了一声,想必他对于三天前的新闻,还是没看明白,只是满脑子都被白璟南要离婚的事震得麻木了,只想替她母亲做点什么,挽留住这个家庭,我叹口气,“你将来都会明白的,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就像现在,你以为你母亲是好人,我是个坏人,可事实上,我并非十恶不赦,她也不是好得一副菩萨心肠,而且,我想你母亲完全不需要你出手,她会赢得很漂亮。”
我苦涩得笑着,转身要走,他忽然又喊住了我,“徐恋恋。”
我顿住步子,扭头去看他,他扯了扯嘴角,迎着阳光站在那里,有几分苍凉。
“父亲并非是个风流的男人,我一直以他为榜样,我希望将来可以成为像他那样优秀的男人,能够掌握许多企业的生死存亡,能够成为一座城市,乃至一个洲的标志,我很关注他,即使他并不喜欢我,但我却默默地看着他的一切新闻,他也有过些女人,但都是逢场作戏,母亲也不放在心上,她对我说,商人都是如此,尤其像父亲这样出众的商人,他即使要洁身自好,还有太多不知羞耻的女人贴上来,可直到你出现了,母亲才慌了,她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但这段时间,你的存在变了味道,在父亲那里,也不是从前的意义了,母亲那次喃喃自语,她说从没见过,璟南对哪一个女人这般用心,他不肯带着你在众人面前,只是将你保护起来,尤其不久前闹的很厉害的那个女模特,母亲知道,那只是父亲为了掩人耳目的手段,他宁可毁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好口碑,只为了让别人以为,他是个负心汉,是个和别的商人没什么区别的爱美色的男人,也希望让母亲觉得厌烦,然后就可以将外界给你的压力减到最低,离婚娶你。我不懂那些世俗,我只知道,爱本身无罪,可三个人的爱情,还掺杂了两个人的婚姻,就是罪。”
他最后这句话,让我彻底愣住了,我从不知道爱本身也是一种原罪,我一直以为,求而不得,和可以得却不得不选择失去,是一种极大的痛苦,但现在白恕告诉我,这是一种罪,我忽然觉得心里被凿开了一个口子,扯得很深。
他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像空旷的海面盘旋的海鸥一样,有些凄厉,有些旷远。
“我这些年,都在英国上学,你大抵觉得奇怪,她才三十四岁,我却十五了,她那样高贵的出身,怎么允许十八岁就怀孕未婚生子呢,其实我并非她生的,我是她领养的,就像她曾经说,她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知道那种缺失亲情的感觉,当看到我,在下着大雨的孤儿院墙角,心里就很疼,于是把我带走了,那年她二十二岁,我三岁。”
我终于恍然大悟,如果她真的是和别的男人生下了白恕,即使白璟南再不在乎,也不会对她总觉得心里有愧似的,毕竟背叛在先的人是她,而他们之间想要离婚,也不会这么棘手,这个莫姿葉,只从这方面来看,倒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捍卫自己的婚姻和丈夫,总也没有错,我都觉得,自己和她相比,的确理亏了些,何况那些看戏的外人呢,我和白璟南之间,到底是困难重重。
“她很喜欢父亲,喜欢到了你想象不到的地步,你喜欢他对么,可你一定不及她爱。”
白恕是个很早熟的男孩,他的言谈举止都格外成熟大气,还在上出众的年龄,说起爱不爱的一点都不轻佻幼稚,反而让人觉得很郑重,我猜莫姿葉一定是个好母亲,她将白恕教的这样沉稳,若是不了解的,真会以为他就是白璟南的儿子,方才那不经意的一眼,我还吓到了,琢磨着二十年前的白璟南怎么空降这里来了。
我仔细打量着白恕,眉眼间的老连和凌厉确实和白璟南如出一辙,但比白璟南要更温和些,有几分阳光男孩的感觉,不似他那般内敛淡漠得让人觉得神秘。
“你怎知我不如你母亲爱他呢,我五岁就认识了白璟南,六岁父母双亡,是他照顾我将我养大,我对他并非只是爱情,他于我还有恩,为了他可以去死,你母亲纵然也可以,但她还曾经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并不是生命的最初就爱上了白璟南,我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过的便是他。”
我叹了口气,静静的望着繁华的街道,从没觉得像此刻这样郑重而压抑,白恕分明还是个上学的男孩,可他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让我觉得格外逼人,与他阳光温和的气质大相径庭。
一个豪门中长起来的少爷,应该是纨绔而狡黠的,怎么会多了几分沧桑和冷漠。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之前嫁过人,是白璟南的外甥,可我为什么嫁人,也是为了白璟南,我不愿看他为难,更不想夺走属于你母亲的,命运这样安排了,我只当没有那个缘分,你在找我质问之前,没有打听清楚这些,你就不该莽撞,你只记着你的母亲,可你却颠倒了是非,她爱你的心是真,可她也有你看不到的心机。我和我丈夫是露水夫妻,不过才一个多月,他就因为出警牺牲了,他的死和白璟南也有关系,为此我恨他,离开了椿城,若不是他又到了深圳将我找回来,我并没有打算和你母亲抢他,如果我要抢,不管你母亲手上握着什么,都未必赢得过我,我虽然没有得到法律保护的婚姻,但我得到的是男人的心,如果给你母亲选,她宁愿做我,也不愿守着一个空壳,一个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婚姻。”
白恕看着我,目光紧紧锁定在我的脸上,他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而且心思城府极深,我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似乎能窥视全世界,洞悉任何人的心理,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并非莫姿葉的孩子,而是领养的,我一定更觉得恐怖,能生出这么睿智阴沉的孩子,父母想必也不是善茬。
“你回去找你母亲吧,或者找白璟南,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伤害她,更不会要白夫人的地位。”
“你还这么年轻,就要给别的男人当情人?”
他从我身后追上来,仍旧和我保持着距离,有几分疏远。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他淡淡一笑,眸光很冷,“感觉。”
我顿住步子,脸色更沉了些,“那你的感觉错了,我不会那么不耻。”
我心里觉得发虚,在遇到白恕之前,甚至在白璟南那个晚上拂袖而去的前一刻,我都想过,就和白璟南这样过一辈子,像夫妻去相处去生活,只不过缺少了一纸证明罢了,可有那个又有什么用,莫姿葉有,有了十四年,还不是守着一个空壳,没得到分毫情意,有她做前车之鉴,我更不该那么在乎,可当白恕出现了,跟我说了这样多的话,白璟南离开后,也有三日没再出现过,我忽然觉得,我很可悲,莫姿葉好歹还有一个身份做保障,而我呢,一旦迈错了一步,等待我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