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到底他爱我什么,大抵就是千帆过尽之后,那种很渴望有个家安定下来的意愿,而恰好我比他认识的那些女人都更能给他这样安宁的感觉,于是我也愿意相信,我们都是彼此对的时间里,那个对的人。
但是人生是个错,一个很可笑的错,我们总是心心念念着那个错误的人,错误的孽缘,于是都说,人就是一个矛盾的动物,天生喜欢犯贱,贱给不在乎自己的人看,还甘之如饴。
我低着头,一路沉默的站在楼道外面,声控灯在下一刻亮了,我抬起头,一侧的转弯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前面的灯忽而一亮,刺目的光线逼得我眼睛一眯,再睁开时,已经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朝我走过来,步伐稳健,但我隐约觉得,他似乎带着一些怒气。
“闫东?”
我看清了来人是谁,有些发愣,白璟南显然不在那辆车上,而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以他的骄傲,想必也不会这样卑微的出现,还带着旁人,闫东极少单独来见我,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他本身跟着白璟南,是他的左右手,很多事都是他代替白璟南出面,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据说连吃饭的时间,都是能省则省了,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显然发生了些大事,我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心间莫名觉得很苦涩。
我迎上闫东的目光,“他让你来的?”
闫东站定,距离我大约有三米远,“不是,我自己。”
我愣了愣,“你想告诉我,莫姿葉怀孕了,可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我和白璟南,针对这件事,早就通过话。”
闫东的眉头蹙得很深,“徐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咬着嘴唇,那种被欺骗的委屈感再次袭了上来,“不知道!”
我愤恨的跺了一下脚,再懒得搭理闫东,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全拿我当了傻子,我才不要陪他们假惺惺的演戏,我转身要进楼道,闫东忽然在我身后喊了一嗓子,“徐小姐你知道白总现在在哪里么。”
我步子一顿,脑海中飞快掠过我想象的画面,他捧着一本母婴书,笑脸盈盈的站在床头,满脸温柔的看着莫姿葉,和她一同设想孩子生下的场面,我不由得拳头攥得紧紧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我没有察觉到的酸涩,“他在哪里?我不知道,你和他寸步不离,还能不清楚。当然是感受着他老来得子的喜悦了!”
我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撒气,其实白璟南才三十四岁,这个年纪,倒是算不得老来得子,但我故意恶心他,想来闫东来这里,也是经他授意的,不然他不会轻举妄动,回去之后让他把话学给白璟南听。
闫东似乎轻笑了一声,我转身看着他,最厌烦他此时脸上那抹无奈和苦笑,好像我错怪了谁似的,我气得将包扔过去,狠狠砸在闫东的胸口,他竟没有躲开,而是直接任由被砸中。
“亏我从前还喊你一声大闫助理,原来你也是这么龌龊的人!我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我都跟了许照临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让我做他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才罢休是么,在你们眼里,我到底又算什么?玩儿腻了才能扔的物件,现在没有腻,我就没资格选择自己的生活么?逼我到这里,恨不得亲眼让我去瞧瞧他们怎样琴瑟和鸣,这样对我公平么!”
“难道徐小姐对白总就公平么?”
闫东忽然质问了我一句,我当时脑子一断,竟无以反驳。
闫东苦笑着摇头,接下来的每句话,都像是炸弹般敲击在我心上,“白总这段时间过度劳累,导致肺炎发烧,引发了一系列感染疾病,胃部和肝部都出了问题,正在救治,现在已经住进了第一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想来徐小姐跟在许总身边,对商场的尔虞我诈也有所耳闻,曾经眼巴巴恨不得攀上白总的几个老板,如今不知因为什么联手对付公司,导致许多上市产品受到了同类商品的价格打压,纷纷被迫下架,而白总因为身体不堪重负,也倒下了,徐小姐,白总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觉得对你有愧,但这所谓的愧疚,却不是你想的那些,而是他没办法跟你将误会解释清楚,但你这样不闻不问,也的确让人寒心。”
闫东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来一段视频播放带,并没有递给我,而是自己拿在手中摸了摸,“这是关于那个酒吧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录像带,也可以解释清楚,到底孩子和白总有没有关系。”
我愣了一下,望着他手中的带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什么叫孩子和白总没有关系?”
我才发现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轻细的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闫东叹了口气,沉重得点了点头,“其实夫人怀的孩子,不是白总的,夫人和白总结婚纪念日的当晚,白总在公司忙到深夜,他忘了这个日子,因为他自始至终也没把夫人放在心上,他给夫人的,除了所谓的婚姻这个壳子,没有任何感情,他这颗心全都在徐小姐身上,从您幼年到现在,一直都是,至于在白总心里,到底什么时候从叔叔对侄女的疼爱变成了爱情,我也不清楚,但白总确实没有碰夫人,那个晚上黎纯娜在酒吧的包房里发现了夫人,她当时没有穿衣服,沙发上还有欢、爱后的痕迹,夫人喝多了,当时找到她她还昏迷不醒,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至于是谁伤害了夫人,白总并没有让我去调查,显然,他是想压下来,怕夫人想不开,但是夫人醒来后,有些意识,白总为了使她安心,就说晚上那个男人是他。”
闫东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其实夫人也不太相信,因为白总从不去那种地方,夫人也不去,不过是因为难受才去买醉,但是白总极少骗夫人,所以既然他这么说了,夫人也就相信了。”
闫东抬起头看了看我,他的目光很苍凉,我知道,他和白璟南一起工作都有七八年了,那种感情并非只是上下级那么简单,和亲人又有什么区别,仔细算算,他们才是真正的朝夕相处,远比任何人对白璟南而言,都更熟悉亲切。
“一个月后,也就是上个月底,夫人检查出来怀孕了,她以为是白总的,自然很高兴,还特意准备了晚餐,弄得很浪漫,而白总无法面对,就让我找了个借口,把白总中途给叫走了,对于这个消息,白总刚听到时,我也在他身边,他沉默了很久,我问过他,要不要说出实情,让夫人把孩子打掉,毕竟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留下这个孩子将来也许还是个祸端,白总说不行,夫人身体并不是很好,这又是第一个孩子,怕她心理受不住,他已经伤害她太多了,不愿再让她背负更多,而且他既然已经将没有血缘关系的白恕养到这么大,何必在乎再添一个孩子,而对于夫人而言,到底都是她的孩子,父亲是谁,并没有多大关系。白总很隐忍,他什么都藏在心里,其实他背负了太多压力,我没想到连徐小姐都不理解他,还这样误会白总,自从他和徐小姐在一起之后,包括曾经的佟筱筱,白总都不曾沾过。”
闫东的脸上划过一丝愤慨,“可徐小姐,竟然这么误会他,难道白总的心思,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可相信么。我真替白总不值。”
闫东说罢看了我一眼,带着极深的愤慨和幽怨,再没有停留半分,转身上了那辆汽车。
望着汽车拂尘而去的那一刻,我莫名觉得心都安静了下来,我抬头望着头顶那片湛蓝幽深的天空,良久,扯了扯唇角,似乎,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而那些事,在此时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白璟南,你对我而言,是这个世上,唯一没有解药可以解的剧毒。
我像是疯了一样,飞奔出小区,在寂静的大马路上,伴随着那流光闪烁的霓虹,一路去奔跑,一路哭喊着,鞋子不知遗落在何处,细碎的小石子和玻璃碴扎进脚底,疼得我撕心裂肺,可我就是停不下脚步,我想看到他,那种急渴的喧嚣在我心底呐喊着,逼迫我一分一秒都不能舍弃。
我闯进医院的住院部大楼,一层一层的去找,终于在三楼的特护病房门口发现了四个黑衣保镖,这样的排场和在风口浪尖上的谨慎,也唯有白璟南才有,我平复了一下子自己的心情,才发现不管我怎么说服自己逼迫自己去放手去决绝,都无济于事,他还是能因为一件事轻而易举的撩拨起我压抑的心绪,将我所有防守击败得溃不成军。
我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静静的望进去,白璟南倚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一份合同,旁边的床头柜上,摆满了各种夹子的文件,足有半米那么高,看得我惊心动魄,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专注的目光盯着纸张,偶尔拿起一只笔勾画什么,潇洒如初。
我看的有些愣神,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眉头忽而蹙起来脸色一阵涨红,接着便不可控制的咳了进来,我吓得心里一紧,急忙推门而入,他许是没想到我会来,原本还咳得厉害,忽然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只剩下微微的颤抖和惊愕,我尴尬得立在原地,想过去又不知所措,只能愣怔怔的和他四目相视。
良久,他先开口,“这样晚了,折腾什么。”
八个字,还听不出语气,就已经结束了,我心头有些失望,踮着脚走过去,不愿发出一丝声响惊动外面的保镖,鬼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趴在门上偷听,虽然我清楚,白璟南身边的人一向训练有素,可我还是不放心,到底我有些不理直气壮。
“担心你,闫东来跟我说过,我都知道了。”
白璟南的脸色一僵,接着便带些怒气的斥了一声,“他也多嘴!”
我抿着嘴唇站在床头,拿起一个水杯,倒进去些热水,放在唇边试了试水温,这才递给他,“喝吧,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他不动声色的将膝上的合同放在一侧,自然的抿了一口,“我不碍事,就是忘了休息,这下好了,在医院里,想忙都不由我。”
“那你还看文件,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别人担心你也不管么。”
我说完才察觉到我语气中的羞赧和嗔怪,不由得被我的娇气惹得脸红了,他似乎比我还敏感,抬头盯着我,良久,带着抹玩味,“别人担心?我不懂。”
我背过身去,撅起嘴,“白璟南,我来的路上,一直在跑,脚都流血了。”
我话音才落,他忽然从我身后将我一把扯过去,我整个人都跌在他怀里,滚烫而坚硬的胸膛让我身子莫名一颤,更大羞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脸,他的两只手搬起我的脚,一边责备着我一边麻利的拉开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取出药水和棉签,又拿起矿泉水瓶往我脚上一倒,泥土顿时冲洗得干干净净,清凉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口,我觉得湿漉漉的,柔软的不可思议,扭头去看他,他正专注的给我擦药,眉眼间的焦急和关心自然的流露出来,偶尔眨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印在我心上,我不由得痴痴地傻笑了出来。
“笑什么。”
他轻轻系上缠好的纱布,松了口气,我才发现许是怕弄疼我,他一直控制着力气,小心翼翼又过度紧张,早就出了一头的热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氤氲了一条水痕,在昏黄的灯光下,衬托着那张脸格外性感魅惑。
我笑了笑,唇凑上去,印在他的唇上,他睁大了眼睛i望着我,我眯着一条缝看他,学着那次在他书房里的样子,用掌心阖上他的眼睛,唇离开一点,“小叔叔,你还记得回家的路么。”
他嗯了一声,睫毛在我掌心处轻轻的颤着,“记得。”
“我说的,不是你和莫姿葉的家,也不是白宅。”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那是哪里。”
我松开手,搂着他的腰,才发现,兜兜转转自始至终我贪恋的怀抱都是他。
“我和你的家,偷偷的,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的小家。”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他似乎在笑,吻着我的额头,喃喃细语着,“记得,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哪里敢留你一个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