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思琪是个懂事的,有些事她知道分寸,再说了,有你老人家在一天,这家里就掀不起风浪。”
这话说得老祖宗心坎上高兴,却又不是溜须拍马之词,老祖宗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笑,道:“成,就依你的说法办吧,等老大媳妇身子好些了,叫过来我亲自跟她说道说道。”
买青楼女子回来做妾的人太多了,甚至陪客的娘子也有被买回去的,相比较起来,柳子瑾这种有真才实学的清倌人已经算是不错了,只要陆思琪能容得下她,没人会关心赵荣昭娶了个什么样的小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站在老祖宗的立场,她希望家里的子孙越多越好,只要正妻是体面人家的姑娘就行,至于小妾,则是希望越多越好,如此才能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宋大奶奶病重昏迷,陆思琪大房后院不能没人搭理,新进门的大少奶奶陆思琪肩负起了打理大房的责任。
常言有钱的怕有权的,何况还是陆思琪这种娘家强硬,还有家里的核心人物老祖宗和当家的方霏鼎力支持的,没几个人敢站出来唱反调,且现在又非寻常时候,宋大奶奶重病在身,大房的一群姨娘根本不敢耍什么幺蛾子,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
陆思琪既然做了决定,也就充分地体现了自己的大度,给柳子瑾安排了院子,又亲自去了二房一趟。
宋大奶奶昏迷这几日来,赵荣昭衣不解带地侍奉在病榻前,想让她一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好好的道个歉,先让母亲消了气。柳子瑾的事才能有所转机。
柳子瑾没料到陆思琪会亲自来见自己,有些拘谨,幸好陆思琪先去见了二夫人,二夫人亲自陪着她过来,这才让大家不至于尴尬。
柳子瑾不知道为何会是陆思琪,而不是赵荣昭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好。便只冲她点点头示意。
陆思琪回以一笑。跟在二夫人身后,进了二夫人给柳子瑾安排的住处。
这两个女人头一次交锋,还是在婚礼当天下午。陆思琪的镇定自若,相较于柳子瑾惊慌失措的哭闹,陆思琪完胜。
陆思琪早在来柳子瑾这边来,就跟二夫人说明了来意。二夫人乐见其成,便亲自陪着她过来了。
“请坐。”柳子瑾有些拘谨地招呼道。
因为紧张。连称呼也没喊,着实有些失礼。
“都是自家人,来,坐坐。”二夫人笑着打圆场。招呼陆思琪落座。
陆思琪莞尔,从善如流,此番过来。本就是为了卖赵荣昭一个人情,再则。把柳子瑾留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外头让赵荣昭牵肠挂肚的好。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陆思琪也就不在卖关子,直接切入主题,道:“子瑾姑娘,你们的事,荣昭已经和我说了,我们三人都没错,错的是天意,事已至此,若你和荣昭因为我而硬生生的被拆散,那就是我的罪过,太夫人和老祖宗也劝了,我也反复考虑过了,既然天意让我们三人以这种方式相聚在这里,那我们不妨就顺应天意,好好的相处下去,柳姑娘,你可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么?”
柳子瑾有些震惊,凝望着陆思琪,久久无语。
她自从下定决心要留下后,便把陆思琪视作假想敌,认为她必定会是自己留下的最大阻力,换做是自己,她也容不下有这么一个搅了自己婚礼,还是自己夫君中意的人在身边。
“柳姑娘?”见她久久不回话,陆思琪不禁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柳子瑾回过神来,端起自己旁边的茶杯上前朝她福了一福,才道:“陆姐姐,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胡人,此事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你,本该不能再有何奢求的,但你说的对,我们都没错,错的事天意,如今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反而是对不住你的一番苦心,若不嫌弃,就请姐姐喝了妹妹敬上的这碗茶。”
二夫人跟着笑,在一旁道:“这就对了,你们两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文采也是出众的,想必更能处到一起。”
陆思琪抿唇笑了笑,双手接过柳子瑾奉上的茶碗,举起来浅饮一口,反手放下茶碗,上前将柳子瑾扶起来,道:“往后都是一家人,妹妹就别如此多礼了,院子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让丫鬟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柳子瑾爽快地应了一声,当即便去吩咐小玉进来收拾东西。
二夫人见状,便道:“那你们慢慢收拾,我就先回去了。”
陆思琪是何人,堂堂尚书千金,二夫人竟拿她与柳子瑾相提并论,换谁也是膈应的,在二夫人那句话出口时,陆思琪面上虽挂着笑,却还是被二夫人捕捉到了一丝不快。
这两个人都是极致的,一个受尽万千宠爱,一个自视清高,能处到一起去才怪!二夫人便是打着这主意,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打算撤退。
“二婶儿,我陪你过去吧。”陆思琪两步抢上前来,伸手挽住了二夫人的臂弯,回身对正忙着收拾东西的柳子瑾主仆道:“妹妹,你先收拾着东西,我陪二婶儿说说话去,稍后你们收拾好了便过来辞行,改天再们再设宴请二婶儿过去致谢。”
柳子瑾正沉浸在能留下的喜悦中,笑着上前,将二人送到了门口。
正收拾东西的玉儿见了,不禁抱怨道:“姑娘,咱们这么多东西要收拾,她倒好,跑去陪二夫人聊天,我看她根本就是不是真心真意的待咱。”
柳子瑾面朝着门外,头也没回,上一刻还温柔和煦的笑容冷凝在精致的脸上,“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吧,别乱嚼舌头。”
经过这两天。她已经想得很清楚透彻,自己年岁也不小了,这几年来的真心都错付在了赵荣昭身上,她决不能放手,二夫人说的话,她也听进去了,只要男人的心在自己身上。陆思琪空有名分又能怎么样!
两个都是聪慧的人。一个经二夫人点醒,赵荣昭的情是她手里的利剑,另一个则有老祖宗和方霏。家中这两个举足轻重的人撑腰,这一场较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到了午后,柳子瑾辞别了二夫人,跟着陆思琪一同回了东院。到了陆思琪给她安排的居所。
来到门口,柳子瑾抬头望着门上空无一字的匾额。不由得停下了步子,眸心微眯,却没说什么。
陆思琪在她一旁解释道:“这里往后便是妹妹你的家了,姐姐知道你文采出众。就不卖弄了,这匾额上的院子名,你自己看着起吧。起好了,姐姐去找工匠雕刻上去。再择个良辰吉日挂上去。”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那妹妹就多谢姐姐了。”柳子瑾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逾越。
陆思琪莞尔道:“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姐姐手上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妹妹你先让人收拾一下,缺什么东西,便让人过来跟姐姐说。”
柳子瑾再次谢过,在人前,可以做足了规矩,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来。
陆思琪回到桐华院,见赵荣昭还在守在宋大奶奶身前,便走到他背后,轻声道:“荣昭,你回去歇会儿吧,娘这里我守着,等娘醒了,我立马让人去喊你。”
赵荣昭回身望着她,叹了口气,鉴定地摇摇头,道:“思琪,你去休息吧,娘这里我守着。”
“你都守了半天了。”陆思琪心疼地道,将双手搭在赵荣昭肩膀上,赵荣昭浑身一颤,却没躲开,陆思琪又接着道:“就算你不去休息,总得去看看她吧……”
赵荣昭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把她安排在东院了,院子还没起名字,你过去亲自看看吧,若缺什么东西,你就帮着她置办置办,若没空告诉我也行。”陆思琪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语气淡淡的,夹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
赵荣昭盯着她看了半响,忽然起身,大手反握住陆思琪的小手,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拉,陆思琪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大力扯进了自己的怀抱中,一颗心狂跳不已,颤抖着举起手来,试了好几次,才有勇气回抱着他。
“思琪,谢谢你。”赵荣昭在她耳边沉声道。
陆思琪释然一笑,道:“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言谢,去吧,娘这里我守着。”
赵荣昭圈在她背后的手再次紧了紧,这才松开她,大步朝屋外走去。
赵荣昭本就是个孝顺的孩子,母亲病着,即便他再牵挂柳子瑾,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柳子瑾你侬我侬,更何况,他们的今日,是陆思琪自己去老祖宗那里给柳子瑾争取来的,他不能抱着对陆思琪的满怀愧疚去和柳子瑾相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半个时辰后,赵荣昭便回了桐华院,继续守着宋大奶奶。
陆思琪倒是一点也不诧异,陪着他一起守候,两人搬来杌子坐在宋大奶奶床榻前,相视一笑,开始说一些小时候的趣事。
兴许是被小夫妻两的谈话内容吸引到了,当天夜里,宋大奶奶竟醒了过来,先是听到儿子和自己儿媳妇在说一些小时候的事,勉力睁开一丝眼缝来就见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儿子和儿媳妇正相谈甚欢,宋大奶奶欣慰地笑了笑,眼角湿润。
此时夜色已深,两人不过是在争论谁来守夜,争着争着就翻出了小时候的事儿,互相拿彼此的糗事打趣对方,正说着话,陆思琪一回头,就见床上的宋大奶奶热泪盈眶的望着他们。
“娘!”陆思琪喜出望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你终于醒了!”
赵荣昭心里咯噔一下,直接从杌子上下去,双膝跪地,跪着扑到了宋大奶奶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宋大奶奶身侧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道:“娘,你终于醒了……儿子还以为……以为……”
话还没说完,宋大奶奶便艰难地抬起手,苍白无力的手掌覆上儿子消瘦许多的面颊,小小声地道:“别哭,你这傻孩子,别诅咒娘,娘还等着来年你和思琪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出来呢。”
陆思琪破涕为笑,娇嗔道:“娘,瞧你说的什么话啊!”
宋大奶奶笑着点了她额头一下,拿手握住她一只手,将她的手放在赵荣昭的手心里,温和地望着二人,什么也没说。
陆思琪到底年轻,脸皮子薄,羞涩地别开头去,岔开话题,问宋大奶奶:“娘,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我这就让人给你熬点清粥。”
宋大奶奶睃了窗外的夜色一眼,道:“都这么晚了,院里的人这几天肯定也累坏了,就别喊她们起来了。”
陆思琪想了想,道:“那,我去给你熬点粥吧,反正我也没睡,熬粥很简单的。”
说完,也不等宋大奶奶同意,便径出了屋子,往桐华院的小厨房方向去了。
赵荣昭全程目瞪口呆,直到陆思琪的身影消失在屋内,还怔怔地盯着她背影看。
宋大奶奶见状,便轻轻推了他一下,瞪他收回目光,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这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去怎么能行!你赶紧拿个灯笼去给她照照亮啊!”
“啊……”赵荣昭脑子像是卡壳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点头,起身道:“那娘,你好生歇着,我去陪思琪给你熬粥。”
“嗯,去吧去吧。”宋大奶奶欣慰地道,恨不得立马将儿子撵到厨房去才好。
赵荣昭脑子里空空的,木然地从屋里出来,点上一盏灯笼出了门去。
此时夜色也深,天山一丝月光也没有,出了大门外就是一片漆黑,赵荣昭打了个寒颤,疾步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焦急地小声呼唤着陆思琪的名字。
正懊恼没带灯笼的陆思琪听了,欢喜地应了一声,站在回廊下等着他过来,赵荣昭伸手牵住她的小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往小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