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骄阳,土地仿佛要被烤熟了一样。即便穿着朝靴踩上去也感觉到脚底在隐隐发烫。
“大哥,为什么一定要攀上靖王这门亲事啊,陈乔暮也是的,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一定要费这么个周折才肯送过来。”苗二爷心急火燎的进了凉亭,一跨入荫凉便没好气的唠叨起来。京城那边已经三番四次地催他回去了,可是他这位大哥就是不让走,说什么也要等到四国斗宝之日再回京。
“先别问那么多了,你那里有消息吗?陈乔暮还没动身往响水镇这边来?”苗筠卿食指点着石桌面,频率越来越急。他没料到靖王如此落井下石,随口就给了个三天期限,一时间让他措手不及。
“没有。”苗二爷嘴角一撇,神色颇为不屑。陈乔暮不过是一介平民,仗着藏点儿稀罕东西就敢跟官家摆架子。前几日看着兄长着急,于是他自作主张去了一趟西丰县,没想到竟然连门都没让他进,这口气至今还卡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呢。
“看来只有我亲自登门拜访了。”苗老爷掌心拍在桌面上,从神情上看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自从小玉的娘亲死后,陈苗两府就断绝了来往,其实在这之前两府之间的关系就曾因为苗老爷接连娶了第三,第四个小妾而一再紧张。
苗筠络没搭话。心想:去了也白去,他陈乔暮明摆着是要借机奚落,先是提出条件假意答应,然后一再的提高要求,直至激怒靖王。现在家里供着一个活阎王,进退两难,斗宝之日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了,而陈家却搪塞拖延起来,眼看着好事就要变成坏事,苗府三位官老爷却无能为力。
“少爷,苗老爷也去西丰县了。”清和将新收到的消息呈到月月身前。
这西丰县距离响水镇不远,快马加鞭一天一夜便可到达,前几天收到苗二爷去到那里的消息月月还不是很在意,但是现在她知道慕容云海就在那里,所以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
“嗯,知道了。”月月面上不动声色,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心里却已然有了主意。自从有了上次的假信事件,月月就特别谨慎地使用慕容云海留在背月山庄的人,她感觉那信笺不单单是试探,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看到的人,做事要收敛。
“少爷,需要安排人尾随苗老爷吗?说不定楼主也在西丰,多派些人跟着以便能有个照应。”清和这几天没闲着,一直在暗中打探楼主的消息,他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前因后果的捋顺了好几遍。还真捋出点儿门道。
“也好,你去安排吧。”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月月没有否决清和的提议。
盛夏夜,花暗香。一骑娇俏踏着夜色花香就这样毅然地奔离了背月山庄,一路向西,无休无眠,终于抢在苗筠卿之前,于第二天日落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西丰县。
“客官住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像是贴上去的一样,殷勤到了麻木。
“问路。”月月冷冷地答道,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环伺了一圈客栈的大厅。此刻已经过了饭时,大厅上只有稀稀拉拉地几桌客人。
“问路?客官想去哪里?”小二眨眨眼睛,飞快地把眼前这名清俊男子打量了一番。看衣着绝对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再看气质,自带着与平头百姓相壤的冷傲,让人不自主地恭敬了些。
“陈乔暮府上。”说话间,月月的目光再次落回小二的身上。
“原来是陈老爷的贵客啊,公子您可找对地方了,瞧见没,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北走,过了土地庙您就望右瞅,最高最漂亮的那栋宅院就是陈老爷府上了。”小二站在门口比比划划地说道。
也不言谢。月月摸出一锭银子撂在柜台上,然后翻身上马,打起鞭子就朝小二指引的方向跑去。
指个道而已,赚的银子竟会比客栈几天的入账还要多。小二掂掂手中的银子,笑得好像天边的云霞,美透了。
按照小二的指引,很快月月就找到了那座庙宇,同时也看到了右手侧远远矗立的一座玉石塔。那塔好似被圈在一座宅院之中,而那宅院想必就是陈乔暮的府邸。
这座玉石砌成的七层宝塔,慕容云海在信笺中有提到过,它就是陈乔暮用来藏宝的地方。每一层都藏了几样宝贝,并且越往上越珍贵。
月月遥遥地望了几眼,然后牵起缰绳就近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当一切都安顿妥当的时候,天色也跟着黑了下来。推开窗,对面就是陈乔暮的藏宝塔,月月倚在窗旁,贪婪地看着宝塔的顶端,眼底不经意地划过一抹狠色,就像一只看到了猎物的狮子。
杀人她不在行,但是找东西这种事,她自认为要比慕容云海高明出一点,于是一咬牙,也不管它危不危险,添不添乱,干脆抛下山庄跑了过来。倘若能遇见他固然最好,若是遇不上就自己偷摸探一探,毕竟事情是自己的,一共八天,她再也无法平静地坐享其成了。
新月如钩。刚好搭上塔顶,远远望去好像宝塔悬在月亮下一般。光晕迷蒙中,一抹玄色的身影突然腾空而起,紧接着一个团身翻进了陈府院中。
脚下刚站稳,月月就寻个树影钻了进去,偷偷侧头一瞧,但见陈府上下一片宁静,偶有巡夜的家丁匆匆而过,却也不是很仔细的挨处查探。目标明确,月月几个纵身就来到了宝塔之下,玉塔四周有人看守,想直接进去又不被发现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也有慕容云海那般的本事,靠轻功直取塔顶。
陈乔暮好像把所有的人力都集中在了宝塔附近,月月白等了一个时辰,夜越浓,塔下的护院人数越多,而且个个倍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应该守护的地方。
这样耗下去,只怕一会儿想走都难了。眼看着又有十几个护院朝这边走来,月月的心顷刻间凉了一半。
除非有人移开他们的注意力,否则今晚恐怕要无功而返了。月月小心翼翼地挪动起脚步,准备撤了。
没想到还未退上几步。宝塔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是谁在那儿?!”
月月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暴露了。刚要运起轻功加速逃走,对面又传来那人的呼喝:“想跑?放箭!”
嗖嗖嗖……一阵箭雨射向了宝塔的方向。
是机关!月月听得明白,如此整齐划一的声音绝对不是人力能够做到的。
这箭雨可以说是来自四面八方,但是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七层玉塔。金属撞在玉石上的声音特别清脆,尤其是在如此静谧的夜晚。也正是这样一阵喧闹掩盖住了黑夜下秘密的声响,月月瞧准了一棵高树飞身跃了上去。
是他吗?拨开层层绿叶,月月焦急的望了出去。
“又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每晚都来探塔?”怒斥之声压过疾箭之风,与此同时月月也看清了塔顶的状况。
一抹修长的黑色身影正踏在第七层的玉栏杆上,周身散发出凛凛气息。一柄三尺长剑此刻已经幻化为无数银芒,仿佛一壁无法穿越的光墙,抵挡住所有袭来的锋利。
这样凌厉又熟悉的剑势不是他还能有谁?月月一眼就认出黑衣人是慕容云海。箭雨再急再猛,也有殆尽之时,不大一会儿,月月就听到机关收动的声音,紧接着箭雨骤停,那抹黑影便从银光中脱颖而出。
“抓住他!”底下有人大吼一声,立刻从四周奔出来数不请的护院家丁,每人手里都或多或少的拿了几样家伙。
瞅这架势不会是倾巢而出吧,怎么还有人举着锅铲与饭勺?月月眉头一挑,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再看慕容云海足尖轻点栏杆,身形就借势腾出了包围圈,丝毫没费什么力气。
“有没有得手啊?快,快抓住!”当月月正准备去追慕容云海的时候,树下又赶过来一帮人,喊话的人声好熟,好像是苗老爷。
“不用追了,他找不到的。”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幽幽传来,然后就听那些急促又慌乱的脚步渐次地停了下来。
“你们再精神几天,熬过去这个难关,老爷我给你们发红包。”那个声音原来是来自陈乔暮。
月月低头一瞧,刚好看到陈乔暮仰头望向宝塔的脸庞,不知道是月光的问题还是距离的问题,这张脸与想象中的差太多了。皮肤又白又嫩,月光一打都能看到脸部轮廓泛起的蒙蒙光晕,五官秀气极了,略带一点婴儿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苗小玉的舅舅,月月差点儿以为他与清和差多不年纪。
宝塔周围并没有因为慕容云海来过而放松警惕,反而在陈老爷一翻激励之下,守备更加严谨起来。
月月只为探塔,并不想伤人,何况那些家丁绝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于是趁着护院补充羽箭的时候,驾起轻功出了陈府。
跃下院墙,定定地看着眼前一望无尽的黑暗。月月的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噙着讥笑的唇角,那是陈乔暮在望了宝塔半天之后不经意流露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