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我站在喷泉边满头是血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医务室缝好针我睡了一会儿,醒来就看到米勒坐在我身边,那时候我们还不熟悉,他平静的看着我,塞给我一盒糖。
我的肩膀又被缝了针,一动就疼的我呲牙裂嘴,米勒外套脱了,衬衣上还有血迹,他看到我醒来赶紧靠过来,我才发现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还真是不管什么年龄都可能被缝针啊。”我笑了笑说,米勒凝眉望着我回答:“桃子,对不起,我应该在你身边的。”
“没事,不疼。”我笑着逗他,他脸上全是压抑着的怒气,若不是为了照顾我,这会儿估计都能亲手去扎陆凯几刀,不过他面向我时候表情就会变的柔和,他点点头之后对我说:“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我看了看堆在一边的他和我同色的衣服,叹口气:“可惜了你和我的衣服。”
他叹口气,拍了我脑袋一下说:“什么时候了还财迷,肩膀上会留疤了,缝了八针。”
“这么严重呢,我以为就扎了一下。”我偏头看了看,扯的伤口一疼,米勒将我的头扳正,特别严肃的对我说:“再偏点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他很担心,其实我自己想来也挺后怕的,要是那一刀陆凯没有站不稳,吃住了力气,就绝对不是扎在肩胛骨上了,我还能不能醒过来和米勒说话都要另算。
我不想让他难过,也不想让他担心,便故作轻松的岔开了话题:“鲁宁呢。她怎么样。”
“她也缝针了,但你最严重。”米勒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桃子,以后不能这样了,你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全么?”
那时候,我真的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只是怕陆凯会伤害到鲁宁,推着她就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危险,可我不后悔,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还真没考虑,换了你我也会挡。”我开玩笑一样的说,米勒捂住了我的嘴:“不许胡说!”
他的神情真的是怕的。怕失去我。
我眼泪控制不住了,流下来掉在了米勒的手背上,女人的眼泪威力真的不可小觑,他手一抖本来要说教我的样子顿时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心疼。
“桃子,不哭,我不凶你了……”米勒不知所措,我还是大哭不止,恐惧一瞬间袭上心头,遇到危险时的所有紧张和怕都涌了出来,真的很庆幸,庆幸我没有被陆凯一刀扎死。庆幸有米勒陪在我身边。
医生说我受了惊吓,还有些晕血,失血倒是不多,不至于严重到需要住院,米勒送我回家之后给他家的保姆打了电话,拜托她做一些吃的送过来。
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那一幕,陆凯是真的要杀人,他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要对鲁宁下死手,他和之前那个袭击我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天快?的时候鲁宁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事,她和她妈还有我被送到医院以后。她和她妈直接被送到加护病房去了,本来我也得给送进去,但是米勒坚持不需要,才没有去。
“我好着呢,你呢?”我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鲁宁那边情绪也很低沉:“没什么事,我妈手臂上有外伤,到医院心脏病犯了,不过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你呢,伤口处理的怎么样了,你怎么能直接迎上去呢。那种时候就该赶紧跑啊!”我有些埋怨她,她也满是埋怨的问我:“那你呢,看到是陆凯怎么不跑,干什么非要先来推我?”
谁让我们是那么在意彼此的闺蜜。
这句话我俩虽都没有说出口,但同时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明白的。好在有惊无险,不然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对另外一个人的打击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我?了一会儿问她:“陆凯呢?会和之前那个人一起被询问吧,他们是有关系的。”
不管怎样危险,这一次也算是类似“钓鱼执法”了吧,他和那个人只要一起被询问,就一定能问出所以然来。
“陆凯死了。”鲁宁声音很低,一点儿波动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猛的坐起来牵痛了伤口,米勒端着水杯进来看到我疼赶紧过来扶着我躺下,包着纱布的肩膀被我这么一挣还是渗血了。
我不可思议的问:“他怎么会……”
鲁宁依然声音很低的说:“我们都被送医院的时候他本来也是要送警察局的,但是中途不知道为什么他挣脱跑了,屈瑾天开车追他,意外的将他撞死了。”
天啊……
鲁宁叹了口气说:“你别在意这些了,好好休息,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人都死了。”
“屈瑾天会不会受影响?毕竟……”
他才刚和鲁宁订婚,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吃到官司,交通事故致人死亡虽然不会关太久,可也还是会有很多麻烦的。
鲁宁安慰我说:“不会,这件事本来就是意外,陆凯又是伤人在先,嫌犯逃跑了所有人都有义务去追的,屈瑾天也并不是故意要撞他,我爸和他的律师已经在着手处理了,反正这些你都不要管了,我这儿也好着呢,你别担心,等都顺利了之后我去看你。”
我是真的被震住了,尽管陆凯凶神恶煞,可是突然就死了还是让人觉得很打击。
“怎么了?”米勒将牛奶端给我,挂了电话之后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说:“陆凯,就那个袭击我们的人,死了。”
米勒也很吃惊,我将牛奶捧在手里,温暖好像都没法传进身上,我只觉得四肢都凉了。我将之前狄瑾佑给我说的那些陆凯可能和袭击我的人有关系的一切都告诉了米勒,还有陆凯和鲁宁的一些往事。
米勒听完我的话以后说:“他既然是先出轨的,那女人还骗了鲁宁她爸的钱,没道理回来报复鲁宁。”
我叹了口气:“我听鲁宁说,她爸似乎要了那女人三根手指,陆凯家的生意也全完了。”
米勒想了想说:“这个我好像知道,陆凯他爸后来生病都没钱治。到处借钱。”
他说到这里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只是生活太现实。”
我望着米勒问:“怎么会那么惨?”
米勒摇摇头很无奈:“当时他家厂都给封了,说生产的家具有毒,都不是污染超标的问题,是检测出了氰化物,陆家的那个家具厂规模其实挺大的,很多家具都是直接出口的,倒是也不至于直接倒了,但后续好像还出了很多问题,包括公司债务不清,雇佣童工,缴税也被查出问题,接二连三的就完了。”
“那陆凯他妈妈呢?”我之前是见过她一次的,她对鲁宁很好,陪着鲁宁一起逛街,很温和的妇人,真是没法想象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米勒摇头说:“不知道,他爸应该去世一段时间了,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越风光被踩下去的时候就越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太可怕了,真的。”我叹口气,米勒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
陆凯还是鲁宁未婚夫的时候,真算得上春风得意,他长的好家庭好学历也挺高,家里的生意虽不及鲁宁家那么大,但胜在他爸和鲁宁爸是旧友,老哥俩好像十几岁就认识了,感情一直很好,所以鲁宁爸才愿意将鲁宁嫁给陆凯。
两个人婚帖都发了,陆凯不知怎么就勾了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姑娘。当时也不知道他被多少猪油蒙了心,脑残的通过电视台宣布和鲁宁解除婚约,给鲁宁爸差点气死,与此同时,陆凯找的那个女孩儿胆子更大,找到鲁宁爸说她会让陆凯后悔,陆凯怎么让鲁家丢人的,她就让陆凯加倍还回来。
接着她拿了鲁宁爸的钱,然后就消失了,我知道的不完全,但大概流程就是这样。
鲁宁爸毕竟不是吃素的,一个?毛丫头哪儿能骗的了他,没几天就给他抓出来了,是不是真的砍了三根手指我就不知道了,这种外传不得的事情,鲁宁爸连鲁宁都不会告诉。
以前我也会觉得对不住老婆和家庭的男人可恨,可从来没有将任何仇恨上升为要杀人那么严重,纵是有再大的恨也不能要人命啊……
“你这也是流年不利,等你好一点了我带你去次香港,找个专门给人看风水的大师帮你化化,总是这样受伤,担心你的人都快被吓死了。”米勒看着我喝了牛奶,他家的保姆也把饭送过来了,与此同时,还送来了他的一些日常用品。
我拒绝的话总是不好说出口,人家照顾我,我没理由把他赶回家去,可是这样共处一室真的有些别扭,我实在是自己一个人住习惯了。
米勒家阿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他可能是专门嘱咐过了,她做的东西大多很清淡,清淡的饭菜才真正的能尝出厨艺好坏。
我租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我就算让给米勒他也不会睡的,送饭来的阿姨还送来了一盏精油灯,米勒将精油加好后放在了我梳妆台上,空气中没一会儿就飘着淡淡的玫瑰味。
和米勒比起来,我的生活真的有点糙。
我肩膀不能沾水,只能勉强拿着淋浴器随便冲冲身子,米勒怕我出问题,我在卫生间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都在门外,我关了水用毛巾擦自己的时候他才缓缓的走开。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安心。虽然我也想起了狄瑾佑,可他们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狄瑾佑会为了我撞开浴室的门,可米勒更喜欢让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却耐心的和我保持着界线。
不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对这两个人都爱不起来,对于狄瑾佑,甚至连喜欢都做不到。
作为女人,我也真是够失败了。
穿好睡衣,我告知米勒热水器怎么用的时候,我看到他脸红了,而且红的很明显,我知道他心里什么感觉,浴室里的热气,我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这都是两人在一起很容易动情的点,为了不要继续尴尬,我简单说了说就逃去了卧室。
他洗澡的时候先将我的卧室门关上了。
我没想到,我脸颊居然也有些烧,听觉变的很敏感,我咬着下嘴唇,听到卫生间门响,接着是米勒去客厅走路的声音,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我房子里还有一个男人的念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素久了,有想扑人的冲动……
我也算是理解了,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需要很强的定力这句话的意思,虽然我没想什么过分的事,可我居然特别想去看看米勒睡觉的样子。
又一次失眠了,我的药在餐桌上,我异常难过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头很痛,可就是特别清醒睡不着,纠结着要不要去将药拿过来,做出决定时,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我蹑手蹑脚的起来。轻轻开了门,没有穿拖鞋悄悄走去了客厅,米勒可能是怕热,亦或者喜欢更清新的空气,他将阳台的窗户开着,这套房子的沙发我换过了,本来在沙发上摆着的垫子他收到了一边,面向沙发背对着我躺着,看的出来因为沙发空间太小,他睡的很不舒服。夜风挺凉,吹的茶几上的餐巾纸轻轻的动,这是目前屋内唯一的声源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走去餐桌边上拿药,用饮水器接水我怕会吵醒米勒,看了一圈只看到茶几上有个杯子,应该是米勒用过的。
我捏着药大气都不敢出的走到茶几边上,杯子里有一些水,我小心翼翼的端起来,将药塞进嘴里,抿了一些水硬是咽了下去。
轻轻将杯子放在桌上后,我很安静的看了看米勒,他睡觉的时候头枕着手臂,头发其实还有些湿。
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着他。
米勒的耳朵长的很好看。耳垂大大的,耳廓的样子也很好,从他身后看着他侧脸的时候和平时感觉也不同,他就像一只很温顺的鹿,即便是在睡眠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危险性。
我就这样沉?的站了许久,有风吹过来,这样开着窗睡会着凉,我走到阳台边想将窗户关起来,右手不能用力,左手要做到将纱窗先打开再拉窗户又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真的挺难。
不过好在我做到了,刚想看看是不是把米勒吵醒了,一回头吓得我叫了一声,但这声音到底是没完全发出来,腰被一双手温柔一带,米勒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个很绵长的吻,绵长到我真的想就这样软软的躲在他怀里不动。
他只是吻住了我的唇角,没有任何逾越,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轻碰了碰,但他的呼吸却出卖了他的心。
他应该是没睡着的,却装的这么像,也压抑的这么成功。
这种时候,我和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略微拉开一些距离的时候我低着头,脸颊特别的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因为屋子里的玫瑰精油,也可能因为这故意捉弄我的夜风,总之这又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另一种感觉。
“下次不要关窗户了,伤口会疼。”米勒说话的时候又检查了我肩膀上的纱布,被他这样一拉我本来就很宽松的睡衣差不多成了露肩装,我用手捏了捏领口,他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浅笑一声将我抱在了怀里。
“你看,和我在一起其实也没那么难,再过十年,二十年,你都还是以前那个桃子,就连捏领口的动作,都和曾经一样。”米勒没有很用力,只是这种感觉说不清,我能直接听到他的话引起胸腔的震动,和平时音色有些区别,却很好听。
我会觉得这样的接触也并不是绝不允许,就像特别舒适的被子,将我包起来的时候,我只剩下安心,想就这样睡去。
“吃了什么药。”米勒又问我。
“安眠药,我睡不着。”我说话的时候不敢抬头,他又笑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回了大床上,把我认真的塞进被子里,他就坐在我身边靠着床头,很认真的看了我一会儿后笑了说:“闭上眼睛,我的故事只能关了灯才能听。”
我乖乖闭上了眼睛,米勒关了灯,他讲的是一个鬼故事。
可我还没听懂他的意思,就已经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一个人霸占着整张床,我不知道米勒是在哪里休息的,他家的阿姨送来了早餐,米勒写了一张字条给我,说他有一些事情要忙。让我乖乖吃东西。
这感觉越来越诧异了,我还处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状态,米勒却好像已经很享受和我腻在一起的时光了。我还是得把话说开,这样的暧昧时间久了总是会出问题,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时候这是最要不得的状态。
快中午时,那位律师打了个电话给我,告诉我卢晨已经和唐明离婚了,我所想见到的那种大风大浪并没有出现,那两个人很平和的协议离婚了。
这倒是让我始料未及的,但想想也有可能,当彼此都有对方把柄的时候,大吵大闹就不是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了,财产分清后彻底拜拜听起来也不错。
律师接下来对我说的也印证了我的想法,上诉后法庭调解时,唐明亮出了卢晨出轨的证据,卢晨居然也亮出了不少唐明找女人的证据,所以两个人很和平的坐下来谈了,这也刷新了我对卢晨的认识,她拿到唐明的照片居然没有闹,挺能忍的。
律师还告诉我,因为卢晨的孩子他们起了一些争执,唐明居然想争那个孩子的抚养权,我很诧异,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居然要争?后来律师说那孩子其实一直是唐明妈带着,有感情,可毕竟不是唐明的孩子,就算她再喜欢,她儿子也完全没有抚养孩子的权利。
苦心付出,倾注心血的孩子最终得被带走,再也见不到面,这也许也是对唐明妈的另一种惩罚。
卢晨也算是胜利了,孩子和钱都争到手,她和唐明的财产肯定是要分的,唐明还因为家暴赔了她一笔,孩子最不好带的时候有人帮了她,她也不算亏了。
唐明离婚之后,我的账户进账两笔钱,一笔来自狄瑾佑,是他承诺过唐明吐出来的那些钱,他将钱打给我之后就没了消息,连个电话都没有,另一笔来自卢晨,我将照片又送给她一份之后,她同意将剩下的照片全部买走,虽然不多,只有两千块钱,但我也觉得很爽。
狄瑾佑没有来烦我的这段日子。我差不多快将他完全忘了。
米勒家的阿姨送来了晚饭,还多送了一些米勒的衣服过来,又将米勒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好准备带走,其实我是想说要不就放在我这边洗衣机里洗的,但我怕阿姨觉得又有什么不好了,便没有开口。
她这些日子来和我说话时总是怪怪的,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果不其然,米勒还没回来,她要走的时候突然和我说了一句:“潘小姐,米太太这几天总在问米少爷去哪儿了。”
这种称呼……我知道她是在人家家里赚钱的,敬称是很正常的,可我毕竟不是豪门里的人,这样划清地位的称呼会让我不舒服。
“阿姨是想和我说什么?”我笑望着她,她叹了口气说:“潘小姐是个好人,可米家却不是个适合普通女人嫁进去的地方。”
我低头笑笑,我又该给她解释些什么呢?告诉她我一直也没打算嫁到米家去么?没必要。
“我这样说雇主的坏话不好,可是米太太真的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脾气大,事情多,我觉得如果你以后会去米家,一定会受气的。”阿姨这番话说的很真诚,我相信她是为了我好的,也知道她一定是在米勒家受过什么气的。
我点点头对她说:“阿姨。您回去不要和米妈妈说这边的事情,不要让米勒为难就行。”
阿姨既然开了口,看样子是想把最近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有些同情的看着我说:“最近米太太一直都在张罗给米少爷介绍对象的事,米少爷为了这个和米太太吵了好几次架了,我也都是很小心才能出来的,这些吃的是我在我家里做好送过来的,只是米太太还是有所察觉了,她去米少爷另外的住处找过几次,没找到,但我真的怕她会跟着我找到这里来。”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我也能理解。毕竟她找到这样一份工作不容易,如果因为我的拖累导致她工作没有了,那真是我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