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循声望去,只见塔列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路易好奇地问道。
塔列朗走到了路易的马前,仰头说道:“陛下,敌人的士气应该被摧垮了,我想没有必要再发起进攻了。”
路易还未答话,一旁的亨利?德?瓦特纳策马上前道:“敌人的士气应该会遭受重挫,不过,他们都是意志力坚强的勇士,不用多久便会恢复,所以我们才要进攻,摧毁他们的最后一道心防。”
塔列朗看了一眼亨利,注意力又集中在了路易身上。路易叹了口气,对他说道:“塔列朗,战争不是外交,唇枪舌剑能使人折服,却永远不敌真正的枪和剑。”
“不,陛下。”塔列朗急忙说道,“攻击虽然突然,要塞的外墙却未受挫。我们若是在现在发动进攻,不但不会占到便宜,还可能激发出敌人的求生本能。”
“那是不可能的。”亨利自信地说,“他们的意志已经毁了,就在空袭之后。”
他转向路易,朗声请战道:“陛下,请下令吧!”
路易若有所思地沉着脸,良久才道:“全军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跨出阵地一步!”
亨利惊讶了,与路易另一侧的贝尔蒂埃对视一眼。贝尔蒂埃犹豫了一下,疑惑地应了声“是”而后便将命令传给了传令兵。
路易低头看向塔列朗,严肃地问道:“你能够为我赢得那座要塞吗?”
塔列朗紧绷着脸点点头。
路易长叹一声,道:“这是我今生第一次收回发出的命令,但我认为值得。塔列朗,我任命你为全权特使,你去吧!”
“非常感谢,陛下。”塔列朗应声之后便转身离去,随后上了马车直奔要塞而去。
插有白旗的马车渐行渐远,路易侧目向亨利问道:“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让塔列朗去吧!”
“是的,陛下。”亨利点头道,“我们有绝对的优势,没有任何失利的可能。”
路易笑着摇摇头,道:“在战场上,任何一方都没有绝对的优势,更不可能没有战败的可能。亨利,自信是好事,过度了就是最大的危险。”
亨利不解道:“陛下,你难道也认为塔列朗的一张嘴就能说服要塞中的残兵败投降?他们如果是那么怕死的人,早就已经投降了。”
“我不知道塔列朗能不能成功,但我知道一件事。”路易凝视着亨利,意味深远地说,“我军的士气也不高了。”
“怎么可能?”亨利难以置信地说,“您听见他们的歌声了吗?”
路易点头道:“非常洪亮,但那只是一口气。这口气一旦用完了,我们就会输。”
亨利无奈地放弃了劝谏。他等待着塔列朗失败归来,如此才能发动攻击。
法军士兵从热气球上抛下的手持榴弹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柯尼希施泰因要塞,不过,手持榴弹对要塞掩体和士兵生命造成的伤害极为有限。要塞坚固的墙壁除了某几处染上了灰黑色烟灰便再无其他伤害,守城士兵虽埋头匍匐,可真正中弹身亡的不过十余个。然而,这十余个倒霉者中居然就包括了安东亲王。
空袭之时,萨克森选侯正巧在墙壁旁,一见不妙便下意识地缩头抱脑蹲了下来。安东亲王站在空旷的正中,周围没有可隐蔽之处,结果一枚手持榴弹自空中落下,正击在他的脚边,他也就因此中弹倒下了。
萨克森选侯担惊受怕地缩在墙根,当空袭过后十分钟才大胆睁开眼睛观察。他见到弟弟安东亲王倒在三四米外,急急忙忙匍匐爬上前去,待确定其确实身亡后,居然松心地长吁了口气。
空袭并未再发生,萨克森选侯和其他人虽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已经知道那是法兰西人的杰作。他们没有为安东亲王及其他几个倒霉者惋叹,更为因此对法兰西人产生愤慨,而是在庆幸着自己还活着。
半个小时后,死难者的尸体被搬移到了要塞的中庭。它们露天暴晒着,身上连遮盖的白布都没有。士兵们将最尊贵的遇难者安东亲王搬下城墙之际,城门开了,悬挂着白旗的马车驶入了中庭。
塔列朗拄着拐杖吃力地自车上走下。他刚一落地,便差点踩到安东亲王。
“安东亲王死了?”塔列朗愣了愣,接着装着尊敬地鞠了一躬,暗道,“这样就好了,劝降有把握了。”
随后,塔列朗如上次一样攀上了城墙,见到了萨克森选侯。萨克森选侯毫不客气地冷冷说道:“您知道吗?我的弟弟安东亲王在半个小时之前死在了这里,就在你站着的位置。”
塔列朗低头看了一眼,脚却未有移动。萨克森选侯暗暗惊讶,虽知他腿有残疾,却也看出他有异于常人的自控力。
塔列朗不以为意地微笑道:“选侯殿下,我不想浪费时间,相信您也不想浪费时间,可以直入正题吗?”
萨克森选侯缄默不语,心中对塔列朗的威胁语调颇为不满。
塔列朗缓缓说道:“您非常清楚,安东亲王死后,您是控制不了军队的。士兵没有了战斗意志,他们无法经历一次战斗。”
萨克森选侯默然地移目看向城内的士兵,只见他们都集中在中庭,露着憧憬的神情仰头望来。
塔列朗顺着萨克森选侯的视线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便微笑着对他说道:“殿下,您应该看到了士兵眼神中的渴望,请做出抉择吧!”
萨克森选侯深吸了口气,严肃说道:“我可以投降,但法兰西必须同意我的要求。”
“可以!”塔列朗道,“我是法兰西国王的全权大使,有权与您订立任何条约。”
萨克森选侯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首先,我要法兰西保证萨克森选侯国继续存在。”
“可以。”塔列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萨克森选侯接着说道:“第二,我要法兰西保证我对萨克森选侯国的统治权。”
“可以。”
“第三,法兰西和普鲁士均不能将萨克森当为战败国或被征服者处置。”
“可以。”
“第四……”
“请等一下。”塔列朗打断了萨克森选侯的话,“选侯殿下,您提出了三点,现在应该由我提出条件了吧!”
萨克森选侯意犹未尽,却只能无奈点头。
塔列朗道:“首先,法兰西可以保证萨克森选侯国继续存在,但萨克森选侯国需要作出领土让步,否则,您就与这座要塞共同被从天而降的炮弹摧毁吧!”
萨克森选侯紧绷着脸,捏紧了拳。
塔列朗不等他回应,自顾自地说:“第二,法兰西可以保证您对萨克森的统治权,但您必须将女儿嫁于法兰西的王子,并立女儿为继承人。”
“你……”萨克森选侯脸色紫青,气急败坏。
塔列朗未给他发作的机会,神情一转,气势凌人地说:“第三,萨克森必须脱离神圣罗马帝国,转为法兰西王国的附庸。”
萨克森选侯冷声说道:“奥地利是法兰西的盟友,您应该知道第三条会产生什么后果。”
“这是法兰西与奥地利之间事,您只需要在同意和不同意之间选择。”塔列朗语气冰冷,向着萨克森选侯施压。
萨克森选侯长叹一声,潸然道:“我同意你的一切要求,但是,您必须保证萨克森士兵不会被侮辱。”
塔列朗道:“当然可以。法兰西国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从来不会虐待俘虏,特别是英勇被俘之人。”
塔列朗下了城墙,登上马车。望着马车离去,萨克森选侯喃喃自语道:“什么谈判?这是单方面的施压。我现在虽然没有办法反抗,但只要一段时间的休养,一切都将不同。”
马车到达法军阵地前,塔列朗走了下来,在路易面前行了礼,而后便将要塞中的谈判说出。
路易微笑着下了马,平视着塔列朗道:“我的外交官,你创造了20万士兵都没能创下的功劳。”
塔列朗低头以示感谢。
路易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你的功绩需要有适合的奖赏,我封你为柯尼希施泰因伯爵。”
“非常感谢,陛下。”塔列朗镇定地点头道谢。
“先别急着道谢。”路易狡黠地笑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结束,还有普鲁士需要对付。”
塔列朗道:“我听说普鲁士一直觊觎萨克森,但萨克森过度虚弱将对法兰西不利。”
“说的不错。”路易道,“萨克森和法兰西会因为‘第二条’绑在一起,所以不能看着萨克森过度虚荣。不过,也必须让普鲁士满意。”
塔列朗道:“陛下,您如果相信我,请再给我全权,我会完美解决这件事的。”
“好!”路易果断同意,又道,“除了普鲁士外,奥地利也是个问题。”
塔列朗微微一笑,意味深远地说:“这件事也交给我吧!我敢提出‘第三条’,是因为有了十足的把握。”
“好!”
路易和塔列朗身后,并肩的贝尔蒂埃和亨利看着他们。
贝尔蒂埃轻声对亨利说道:“阁下,一个只会懂嘴巴的瘸子站在了您的身上。”
亨利面无表情地冷哼道:“瘸子只是瘸子,永远也别想站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