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二世走下马车,立刻张开双臂,兴高采烈地喊道:“亲爱的安东尼娅,欢迎回家。”
“约瑟夫。”玛丽?安托瓦内特立刻迎了上去,张开双臂与他相拥,并与其脸颊相触,而后说道,“真没想到你会来。”
“原本是准备让利奥波德来的,可他的第十个孩子即将出生,所以就由我替代了。”约瑟夫二世一边与玛丽?安托瓦内特一起向路易走来,一边说道,“维也纳已经准备完毕,我也不用再呆在那儿了。陛下生日的时候,将会举行一场阅兵式,而在此之前有一场排演,我就是为了这场排演而离开维也纳,顺便来这里迎接你们。”
路易将他们兄妹的对话全听在了耳中。约瑟夫二世口中的利奥波德是玛丽娅?特蕾莎的第二个儿子,现在是托斯卡纳大公。与没有孩子的约瑟夫二世不同,他与西班牙公主玛丽娅?鲁多维卡结婚十二年,已经生下了九个孩子,而第十个孩子的预产期也在近日。令路易在意的是,由于约瑟夫二世没有孩子,所以根据继承惯例,利奥波德将在约瑟夫二世死后,以弟弟的身份继承哈布斯堡的一切。
约瑟夫二世已经来到了路易的面前,路易也礼节性地向他行礼致意道:“又见面,皇帝陛下。”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约瑟夫二世异样地微笑着回礼道,“这次是在奥地利,相信你不会做什么与奥地利宫廷不相衬的事情。”
“虽然两国宫廷的文化不同,但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异。”路易皱着眉头勉强保持着微笑。他自来到这里后,总觉得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这些哥哥们有意无意地透露着敌意。
这时,斐迪南大公上前建议道:“我们进去吧修道院的修女们准备好了一切,晚餐和圣歌吟唱会,不能辜负了修女们的好意。“
于是,路易、约瑟夫二世、玛丽?安托瓦内特及其他人便进入了修道院。
进入修道院时,天色已经暗淡,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而此时,修道院中已经点满了蜡烛,烛火已将封闭的修道院室内照得光明璀璨。
晚宴在修道院西侧的餐厅进行。餐厅约莫一二百平米,是一间南北向的长方形房间。房间的东面是墙壁,悬挂着多幅出自不知名画家的宗教题材画作。房间的西面是一排窗户,然而,这些窗户都装着教堂惯有的彩绘玻璃,因而并无法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色。
长餐桌摆在餐厅这正中央。餐桌的质地并非是什么名贵的木材,只是普通的粗木。餐桌边的椅子也是相同材质。此时,餐桌上正铺着一块大小正合适的白色桌布,桌上也按照人数摆放了数量正好的餐具。一套餐具有盘子和刀叉,但盘子是旧瓷盘,刀叉的材质也非是王室应该享有的金银器,只是比一般餐馆中的餐具稍显漂亮一些的铁餐具。
餐桌的座位极为讲究。约瑟夫二世坐在长餐桌北端顶部的上座,路易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则分别坐在长餐桌两条长边的正中间。路易的左右是斐迪南大公的妻子和玛丽娅?伊丽莎白修女,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左右则是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和斐迪南大公。
斐迪南大公的妻子是摩德纳公国的公主,这位摩德纳公主是现任摩德纳公爵继承人的唯一女儿,当现任摩德纳公爵死后,她的父亲将成为新一任的摩德纳公爵,而在她的父亲死后,摩德纳公国将由她和她的丈夫斐迪南大公统治。值得一提的是,现任摩德纳公爵同时也是玛丽?阿德莱德已经死去的母亲和现任孔蒂亲王夫人的父亲,因此,摩德纳和法兰西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摩德纳公主更是玛丽?阿德莱德的表姐妹。
餐过三旬,一直沉默的约瑟夫二世突然对路易说道:“抱歉,国王陛下。这里不是法兰西,所以拿不出可口的菜和名贵的餐具来招待您。”
“不,并没有什么。”路易微微一笑,说道,“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与巴黎很不同,有另一种风景。”
“如果您满意就好了,毕竟奥地利并没有法兰西富裕和强大。”约瑟夫二世高雅地微笑道,“我们没有办法冒着被上帝惩罚的风险对教士们进行制裁。”
路易尴尬地皱起眉头。他知道约瑟夫二世的这句话意指着法兰西在这几年所做的包括剥夺教会财产、土地并对教会收税在内的一系列改革措施,这些措施虽然被知识分子视为开明,但在部分宗教狂热者和保守者面前,这些行为太过“叛逆”。
“您说得并不对,皇帝陛下。”路易微笑着不冷不热地说道,“奥地利确实没有法兰西富裕和强大,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但是,奥地利的问题并非是因为教士们的特权,而是因为自这个国家存在以来,历代统治者都没有先进的思想和出色的手腕,以及卓越的见识和强大的力量。”
约瑟夫二世脸色徒然一青,顿时说不出话来。至于其他人,玛丽娅?伊丽莎白仍然如常喝着汤,仿佛真是一个不舍红尘的修女;玛丽?安托瓦内特和斐迪南大公因为充满火药味的气氛和路易的话语而失却了轻松,只是玛丽?安托瓦内特是担忧,而斐迪南大公是愤怒;年轻的马克西米利安大公是最放得开的,他也是唯一一个在此时忍不住嬉笑起来的人。
“咳咳咳……”约瑟夫二世轻咳一阵,换了换语气说道,“国王陛下,明天我将去附近的军营检阅军队,您有兴趣一起去吗?”
“奥地利军队吗?我很有兴趣。”路易微笑道。
“您有兴趣,这令我非常荣幸。”约瑟夫二世微笑道,“如果我的历史老师没有说谎,那么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时候,法兰西陆军便是败在了奥地利士兵的火枪下。”
路易深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地说道:“如果我的历史老师没有糊涂,那么他应该说过在两次普奥战争中,奥地利在西里西亚都没有战胜过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
“在七年战争中,法兰西不是也没有战胜普鲁士吗?”约瑟夫二世反问道。
“您说得对”路易微笑着不得不承认。他也颇为无奈,近几十年的几场战争,法兰西陆军完全败北,丧失了路易十四创造的“欧洲第一陆军”的名声。但是,他并不肯认输,无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亦或是在此地进行嘴仗。他说道,“虽然法兰西也失败了,但至少我们并没有向普鲁士割让土地。”
法兰西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七年战争这两次战争中,虽然本土没有损失,可海外殖民地几乎全失,损失远比奥地利丢失的西里西亚重。但是,海外殖民地对于法兰西不过是蛮荒土地,西里西亚对于奥地利却是心头之恨。两者的比重不同,因而对双方的心理打击也不同。路易正是抓住了这一要点,而以西里西亚来展开心理攻势。
约瑟夫二世还能保持镇定,但他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两次交锋,第一次被耻笑了祖先,第二次被嘲讽了近几十年的两场失败的战争,他心中受到的伤害,以及随之产生的恼怒和愤然非常人所能想象。不过,他并未因这些事而将矛头指向路易,而是将一切的责任怪责在了母亲玛丽娅?特蕾莎的身上。
他虽然嘲讽法兰西的改革,可事实上他自己未尝不希望在奥地利推行相似的改革。然而,他所有的梦想都因过于激进的改革计划被母亲玛丽娅?特蕾莎所阻挠而落空。对此,他也只能无奈地在私下叹气。
在德意志,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但是在奥地利,他只是位于玛丽娅?特蕾莎之后的继承人。
一场口舌之争,最后在两人的克制下无息终结。接着,路易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及其他人,在斐迪南大公夫妇地招待下观看了修道院的圣歌会。演出很糟糕,在路易这个不懂音乐的人听来也糟糕得很。热爱音乐的马克西米利安大公更是整个过程都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只有玛丽?安托瓦内特是从头到尾都露着微笑。
她太怀念了。
玛丽?安托瓦内特回忆起了七年前离开时的景象。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一群人,同样糟糕的吟唱。当时,她还为未来发愁,为未知的法兰西王储疑虑。现在,她发现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幸福,能够像一个胜利者一般回到维也纳。
隔着七年的两次观赏,玛丽?安托瓦内特都没有将心思放在圣歌吟唱上。前一次,她怀着不安的心情而忧虑;后一次,她怀着骄傲的心情,兴奋地幻想着接下来地光荣回返。圣歌吟唱会并没有被她这个喜欢音乐的人放在心中。
第四百七十三章阅兵
在梅尔克修道院与维也纳之间有一座军营,这座军营是奥地利近卫军其中一支部队的驻地。
欧洲各国的首都护卫军都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直接驻守于宫廷中的宫廷卫队,另一部分则是驻守在首都郊区的近卫军。
宫廷卫队为外籍部队,是各国国王出自雇佣的外国雇佣军,这主要是为了防范禁卫军倒戈和政变。所有的国王都相信,唯有非本国人组成的外籍雇佣军,才不会介入国内的政治纠纷,无论在任何状况下,都会尽忠职守。
近卫军为本国人所组成,大多为在战场上立下功勋的功勋兵团,或是由各部队中的出色战士所组成的精英兵团。他们是陆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但他们虽然驻守在首都附近,却并非是真正的护卫首都的军队,他们仍然是国家军队的一部分,近卫军对他们而言是一个荣誉尊称,而非是实际职务。
奥地利作为欧洲国家,自然也不能免俗。维也纳的皇宫中多为瑞士卫队和德意志其他邦国的雇佣军,而在维也纳郊外的军营中,则是人数众多的在正规军中享有盛名的精锐近卫步兵。
路易受邀陪同检阅的这支部队不过三千多人,前身是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七年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功勋军团。它也是在维也纳周围驻扎的其中一支享有“近卫军”称号的步兵团。
4月22日,路易换上了法兰西陆军制服,与约瑟夫二世、斐迪南大公、马克西米利安大公一起坐马车赶去军营,至于玛丽?安托瓦内特、摩德纳公爵夫人、玛丽娅?伊丽莎白等女士,却因不顺路而直接往维也纳赶去。
与路易一样,约瑟夫二世、斐迪南大公、马克西米利安大公三人也换上了军装。他们四个人都一样,穿的都是华丽得更像是礼服的军服。鲜艳的颜色和夸张的装饰及碍事的绶带,这样的配置并不适合战场,却非常适合在阅兵时反应阅兵者的身份。
马车在早晨8时立刻修道院,中午12时到达军营。在短暂、简单地用餐后,阅兵于13时开始。
军营占地广阔,呈椭圆形。营区除营房及横穿而过的小溪外,其余几乎全是草地,再加上周围被密林环绕,使得环境格外清幽雅致。路易初一到此,还以为是到了某位贵族的乡间别墅。
营区的中央有一条小溪,为西北—东南流向。小溪的东北是空旷的训练场,西南则是营房。小溪的南岸,搭建着一座木制的平台。木台的面积不大,不过二十余平米,坐南朝北,面向训练场。在这台上,摆放了四张座椅,其中中间的两张各是铺上了红色、蓝色的天鹅绒垫。
路易在约瑟夫二世的指引下与他们一起走上平台,他坐在上铺有蓝色天鹅绒的椅子上,约瑟夫二世坐在一旁的铺着红色天鹅绒的椅子,至于斐迪南大公和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则坐在两边最外侧的椅子上。
路易坐定之后,便往前方望去,只见小溪对岸的训练场上,身穿着暗红色镶金边制服的士兵已经站在训练场的左边。他们排列成数十个方阵,每个方阵约有一百来人,且长宽人数相同,为正方形形状。
每个方阵的正中间都有两面旗帜,它们分别是象征着奥地利王室的哈布斯堡王旗和每支部队自己的军旗。方阵最前和最后的两排的中央,各有三名怀抱着军鼓的军乐手。除此之外,每支方阵的右边,距离方阵有五米的地方,每支方阵的指挥官都会立在那儿。
这十几个方阵整齐地排列为四排,方阵与方阵间,无论前后左右都列列对齐,即使是方阵外的指挥官们,也几乎是排列在与各自的方阵相平行的直线上。
阅兵还未开始。约瑟夫二世突然开口问道:“怎么样,我的弟弟?我们奥地利的军队战斗力如何?”
路易暗自一笑,正色道:“列队十分整齐,纪律也很好,放到战场上一定能够显示出应有的战斗力。”日耳曼人不缺乏纪律,但在战场上并非是纪律决定一切。他的回答不过是为奥地利人保留一番颜面,其实在他的心中,早就将排列得如木桩般整齐的奥地利军队贬斥了好几番。
“能听到您这么说,我很荣幸。”约瑟夫二世满脸笑容,欣喜地说,“您是被称为普鲁士的腓特烈二世第二的人,也曾经在战场上统帅过军队,我相信您说的话。”
“非常感谢,陛下。”路易出于礼貌道谢了一声,心中却暗想道,“这就是没有上过战场和上过战场的人的区别吧如果上过战场,就应该知道列队互射不过是最幼稚的指挥。可惜,作为皇帝的你,应该没有机会亲赴战场,也不可能亲赴战场。”
约瑟夫二世的体态已经臃肿,路易甚至都不能确定他能否再骑马。
在战场上,指挥官若不能骑马,恐怕就连自身安危都无法确保。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该指挥官有绝对的自信和无畏一切的狂妄,否则就会在布兵上下意识地为自己多安排“保镖”,而非是出于实际效益,妥善布局。
类似的事情,路易也曾碰到过,即使是在有了多次经验的现在,他都难保不会再在战场上犯同样的错误。但是,这也正是他还能在炮火硝烟中确定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的证据,因为会害怕的就一定是普通人。
“可以开始了吧陛下。”马克西米利安大公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听说今天晚上,维也纳将会有一场歌剧,我不想错过,所以想提早启程。”
约瑟夫二世听到这位只爱音乐、不爱军事的弟弟地抱怨,眉头一皱,先前在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消,铁青着脸向身旁的侍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阅兵开始。
站在一旁的侍卫见到约瑟夫二世的手势后,立刻举起手中的红色令旗,朝小溪对岸的军队自上而下式地挥动了三下。紧接着,在木台两侧的长号手便一齐吹起了长号。“呜呜呜”的一阵声响后,对岸的方阵也开始动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皇帝的野心
首先走上来的是一支在军旗上镶有双头鹰徽章的方阵。这支方阵的组成人员都非常高大,路易虽在远处,却仍能通过不同方阵间的对比,看出这支方阵的身高平均比周围的方阵高上许多。
“这支部队是……”路易望着那军旗上的双头鹰,不解地问道。
双头鹰最初是拜占庭帝国的标志,在拜占庭帝国灭亡后,宣布继承拜占庭的俄罗斯,与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为显示自身为“罗马帝国”的正统继承人,便在各自的国徽上加上了这一“帝国”标志。
“这支部队来自近卫掷弹兵团。所有的士兵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九。他们是帝国军队中,唯一被获准能将帝国双头鹰标志镶在军旗上的部队。”约瑟夫二世面带得意之色地说。
路易边听介绍,边往远处望去,只见这支部队在行走时步伐稳健、整齐,士兵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目露凶光,令人乍眼望去,便觉气势逼人、威武特别。
“厉害,果然是精锐部队。”路易也不得不感慨,即使他并不认为在战争中一支部队能够对瞬息万变的战局造成影响,但他也不得不否认,在法兰西陆军下,极难找出一支在气势上能与这支部队相抗衡的部队。然而,他纵然感慨万千,却也没有想要模仿的意思。法兰西陆军在改革后只重实际,轻视表面浮华。他惯有的思维也是寻求各个军种地协调作战,而非是挑选出身材高大的士兵组建所谓的仪仗兵。
近卫掷弹兵团后,跟着上来的一个方阵也穿着红白相间的军服,但他们的军旗中并没有帝国的双头鹰标志。接下来的几十个方阵,也全部穿着红白色的军服,他们的军旗中也没有双头鹰标志。这若干个方阵的军旗告诉路易,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列兵部队,能够成为近卫军的原因只是久经战阵,在残酷的战争中碰巧活了下来。
半小时后,最后一个方阵走了上来,与之前的若干方阵不同,这个方阵吸引了路易的眼球。只见他们的服饰仍然是红白相间,但是胸前却斜系着金黄色的绶带。他们的军旗也非常特殊,是在奥地利黑黄色国旗的左上角,多绘制了一个盾形黄底红色戴皇冠的狮子图形。
路易为确认所见,甚至使用了望远镜。
他在望远镜中确认了红色狮子后,惊呼一声:“哈布斯堡的家族族徽?”
“是的。”约瑟夫二世立即说道,“这支部队是帝国军官团,所有的成员都是贵族出身,一旦发生什么,他们都可以从列兵的身份卓拔为中尉、上尉,甚至是少校,成为连长或营长。当然,他们也并非只是步兵。这些人可以统帅骑兵,也可以指挥炮兵,陆军中的任何位置,他们几乎都可以担当。”
“我明白了。”路易心情惆怅地点了点头,尴尬地笑了笑,感慨道,“奥地利果然是欧洲的陆军强国啊”
他知道,约瑟夫二世这是在炫耀奥地利的预备兵。这些军官团,实际上就是没有士兵的指挥官,一旦发生战争,奥地利进行全国动员,军官团的士兵立即便可以成为指挥百人连队的连长。在扩编之后,原先的团也就可以成为一个军,甚至一个军团。而且这个军团并非只是列兵,它会是一支集合了线列步兵、炮兵和骑兵的复合式军团。
相比之下,他不由得为法兰西担忧。
法兰西在经过陆军改革后,每一支军团都可以算作“精锐”,他们即使不能与各国的近卫军,或者闻名欧洲的黑森雇佣军相比,也比普通的正规军强过许多。然而,改革之后,法兰西陆军并没有建立什么军官团,这是一个失误,也是一个设想不足。在急于恢复陆军质量及财政重心放在海军的情况下,数量及战时的动员能力便被忽略,也就导致了全军精锐,却没有以防万一的措施。在未来的战争中,法兰西陆军一旦陷入长期鏖战,军队有生力量在多次战争中被大量消耗后,便会不得不退出战争。
接着,路易及两位大公陪同着约瑟夫二世越过小溪,在排列整齐的近卫军面前近距离走过。这一番近距离观看,却令路易不由得心生轻视。陆军的战力除了军人的纪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士兵们的着装和武器。纪律可以在某一短暂时刻伪装出来,但着装和武器却能反应国家对陆军地资金投入。
这些近卫军们,穿着鲜艳的红白制服,远观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一到近处,便能从他们身上的军服上看出破旧与脏乱,显然是多时未换装。而他们手上的步枪,不但款式老旧,枪身上的金属件甚至都有锈迹,唯一闪闪发亮的也许只是平时放在剑套,现时插在枪端的刺刀。
这几年来,法兰西的财政虽然全在海军上,但法兰西的陆军也没有沦落至此。路易现在真有种时光穿越,返回到多年以前,出征科西嘉的前夜。当年,他在马赛附近的军营阅兵,见到的也是同样一幅景象。
检阅过程中,路易并未主动啃过声,自然也没有直言奥地利军队的不足之处。这里的主角毕竟是神圣罗马皇帝约瑟夫二世,在他兴致勃勃的情况下,路易无论是出于人际交往的目的,还是国家外交的战略,都知道不应该说出扫兴的话。
在人际交往上,在他人兴奋之时泼冷水,必定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不利后果;在国家外交战略中,奥地利现在也许是法兰西的同盟,但过不多久,无人能保证同盟关系还能存在。一个奥地利的王后,并不能确保两国享受长久和平。一旦两国因利益而展开战争,奥地利军队的素质越差,对法兰西便越有利。
下午15时,路易坐上马车,与两位大公和约瑟夫二世离开军营,往维也纳而去。
路易和约瑟夫二世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这与来军营时并不相同。路易虽觉意外,却因约瑟夫二世轻松、愉悦的表情而并不觉得有多少问题。
马车进入茂密的林区,这时,约瑟夫二世突然面色凝重地说:“国王陛下,我的妹妹看起来非常幸福,这我实在不能理解。”
“您指的是什么?”路易微笑着明知故问。
约瑟夫二世若有所思地说:“我说的是孔代郡主,那晚我所看见的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听说她成为了您的情妇,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妹妹还会容忍您?”
“这您应该问她,皇帝陛下。”路易答道。
“我询问了,可是她只回到了‘我爱他’。”约瑟夫二世摇着头,轻叹着气道,“我的妹妹们的婚事没有时幸福的。帕尔玛公爵是个300斤重的胖子,那不勒斯国王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夫”泰斯辰大公更是一个依靠妻子的穷鬼,而你……”他说到此,欲言又止,只是无奈地叹气,眉宇间像是在痛恨着什么,但路易确定他痛恨的对象不是自己,因为他的目光正看向窗外。
“我是一个花花公子、巴黎风流鬼?”路易自嘲地接着约瑟夫二世的话说了一通,而后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世界上有很多人如此认为,我只是扮演了他们所认可的法兰西国王。”
“不要说这个了。”约瑟夫二世乏味地摇了摇头,在他心中,早已认定了对与错和黑与白,因此,他也不对面前的这个有着多位情妇、多个私生子的妹夫的辩解说辞有任何兴趣。他问道:“您来奥地利的路上,应该经过了巴伐利亚吧”
“是的。”路易点点头说,“沿着边境走,但没有进入。”
“自从七年战争后,包括我在内的诸多大臣都认为再也不可能夺回西里西亚了,现在在维也纳只有我的母亲还坚持着。”约瑟夫二世顿了顿,语气冰冷地说,“我的母亲已经六十了,她的身体因为十年前感染了天花而每况日下,说不定没有多长时间了。奥地利不久后便会由我继承。”
“这我知道,皇帝陛下。”路易微微皱眉,他有种感觉,约瑟夫二世是要说什么不能被人听到的机密之言。
约瑟夫二世接着说:“我和我的大臣们认为若要保证奥地利在德意志内的霸主地位,并继续压制跃跃欲试的普鲁士,就必须要寻找一块土地代替西里西亚。”
“您看中了巴伐利亚?”路易难以置信地问道。
巴伐利亚是德意志内最强大的国家,在普鲁士崛起之前,它一直是奥地利在德意志内最重视的对手。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中,首先发难的就是巴伐利亚。若不算德意志外的领地,哈布斯堡所拥有的奥地利与巴伐利亚国力相当,加上波西米亚后也只能稍占优势。路易难以相信,奥地利居然会将目标放在与自身实力相差不多的巴伐利亚,更不明白约瑟夫二世及奥地利的大臣究竟有什么办法来吞并巴伐利亚。
第四百七十五章领土交易
“并不只是我看中了巴伐利亚,”约瑟夫二世说道,“我的顾问,还有奥地利的众多大臣,都已经看中了这块土地。”
“可是,巴伐利亚经济富饶、国力不俗,您纵然拥有奥地利、波西米亚和匈牙利三国的实力,也未必能够成功夺取它。”路易皱着眉,说道,“况且,若是您贸然发动战争,普鲁士、萨克森等诸侯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们为防止帝国内的实力均衡,必然会出面反对,甚至加入巴伐利亚一派,出兵与奥地利对战。”
“您猜错了,我不会主动发动战争。”约瑟夫二世摇了摇头,说,“巴伐利亚选帝侯马克西米利安三世已经快五十岁了,但他却还没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以他的年龄,应该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那巴伐利亚选帝侯的亲戚,巴伐利亚王室的远亲、旁系,应该会有拥有继承权的人吧”路易问道。
“巴伐利亚王室人丁凋敝,血缘距离马克西米利安三世最近的近亲是普法尔茨选帝侯。”约瑟夫二世用着不以为然的口吻说道,“巴伐利亚王室家族和普法尔茨家族虽然同出于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但他们早在14世纪便分裂了。几个世纪以来,这两个家族并没有什么联系,特别是在进入18世纪后,他们连联姻都不曾有。”
路易不以为怪地说:“《萨利克继承法》规定了只有家族男性成员才拥有继承权,所以在家族绝嗣之后,人们会想方设法地去寻找有继承权的支系、旁系家族的男性继承人。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并不少见。”说完之后,他不由得回想起了波旁家族入主法兰西王国的事。他所在的波旁家族,与在此之前统治法兰西的瓦卢瓦王朝并无太近的血缘关系,两个家族唯一的共同点唯有同出于更之前的法兰西王族——卡佩王朝。
欧洲大陆的绝大多数地区,直到现在都通行着中世纪早期订立的《萨利克继承法》。在唯有男子能继承家族领地、爵位、财富的情况下,像波旁家族入主法兰西这种由十几代以前的远亲继承的例子并不少。这种事虽然很怪异,却也是维系着欧洲数百年封建体系的一个重要标志。
“确实有《萨利克继承法》的影响,但是,这套法律并没有太大的效力,特别是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后。”约瑟夫二世自信满满地说。
“确实如此。”路易也不得不对他的话点头认同。
根据《萨利克继承法》,在哈布斯堡家族只留下了一位女性——玛丽娅?特蕾莎时,奥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亚等哈布斯堡家族领地早就应该落入他人之手,当年的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其中一个起因也就是“玛丽娅?特蕾莎无权继承奥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亚等家族领地”。玛丽娅?特蕾莎最后虽然没能够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女皇,但却成功地保住了家族领地,这其实已经在事实上打破了《萨利克继承法》。先例一出,便极可能成为惯例。以奥地利为先例,未来德意志内部不难重复上演类似的事情。
“对了”路易突然反应过来,“我记得您的第二位妻子是巴伐利亚前任选帝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七世的女儿,她还是现任选帝侯的妹妹。”
“是的,你说的没有错。”约瑟夫二世笑道,“我虽然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但在法律上我是她的丈夫,因此,我应该是距离巴伐利亚王位最近的继承人。”
因为玛丽娅?特蕾莎打破了女性继承的先例,所以约瑟夫二世也可以以巴伐利亚公主的丈夫名义继承巴伐利亚。然而,这样的继承方式非常牵强,难以令所有人都认同。《萨利克继承法》除了男性继承外,还有一个规定,那就是子嗣优先继承。依照这一规定,无论前任统治者是男是女,他死后应该由孩子而非是配偶继承。
约瑟夫二世的第二任妻子虽然是巴伐利亚公主,可她毕竟已经早殇,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子嗣。约瑟夫二世也许可以依照玛丽娅?特蕾莎的例子打破不同通过女性成员继承先祖领地的规定,但绝无先例打破配偶继承的规定。这里毕竟是欧洲大陆,而非是不列颠,血统和传统依旧重要。
不过,血统和传统在具体事件上并非是论定成败的绝对因素,路易也从来不是一个拘泥于血统和传统上的人。作为一国统治者,他已经明白了约瑟夫二世的想法,知其是想在未来争夺巴伐利亚王位时借到法兰西的帮助,才会如此坦白说明。出于同盟义务,以及法兰西自身的利益,他会根据外交惯例,提出一定的好处来与其做这笔交易,但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他对此十分厌恶。
作为男人,路易不耻约瑟夫二世的为人。
约瑟夫二世有过两次婚姻,但都没有留下孩子。
他的第一位妻子是西班牙公主,也就是路易十五唯一出嫁的长女的女儿,路易的表姐伊莎贝拉。伊莎贝拉的命运是不幸的,在第二次分娩后没几日便因忧郁症而死。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几乎所有人都将此解释为身为丈夫的约瑟夫二世冷落了分娩前后的妻子,才导致妻子最终因忧郁而死。
他的第二位妻子便是巴伐利亚公主,现任巴伐利亚选帝侯的妹妹。巴伐利亚公主的命运币伊莎贝拉更加凄惨,因为自她嫁到维也纳,夫妻间的关系便非常不好,两人甚至从不同房。最终,巴伐利亚公主死于天花。
路易难以理解,约瑟夫二世为何能够面色不改地利用那个可怜的已经死去的巴伐利亚公主?巴伐利亚公主在临死前从未得到过他的爱,他又如何能毫无歉疚地利用这场悲剧婚姻来为自身谋利?
作为政客,这种看似卑鄙的手段无可厚非。路易也承认,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会难抵诱惑。然而,像约瑟夫二世如此轻松,毫无愧疚之意,他还是无法做到的。
路易埋下不耻之心,面无异色地说道:“您要夺取巴伐利亚,这对法兰西的利益并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您能保证,您在得到巴伐利亚后,奥地利和法兰西仍然能够维持现有的同盟关系,那么我会在这件事上支持您。”
约瑟夫二世闻声满意地一笑,说道:“放心吧我的兄弟。您是我妹妹的丈夫,我的外甥将会在未来成为法兰西国王,我当然会维持奥地利惯有的政策,与法兰西继续保持同盟关系。”
“这样就好。”路易微微一笑。
空头的承诺往往是无效的,特别是在国家外交方面。因为在外交中,即使是明确的书面条约都有可能被撕毁,空头承诺就更是毫无信用。路易给予了约瑟夫二世以空头承诺,目的是不希望立刻影响两国的关系,至于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会按照那时的状况,因时制宜、随机而变。作为法兰西国王,他只可能以法兰西利益为第一要务。
“但是,”约瑟夫二世突然面露难色,说道,“法兰西与奥地利毕竟是联盟,正如您所说,普鲁士、萨克森一定不会坐视奥地利得到巴伐利亚,所以战争极有可能发生。到了那时,您会在军事上对奥地利提供支持吗?”
路易先是一僵,而后是勉强地微笑道:“德意志的内战,法兰西恐怕没有资格插手吧”
三十年战争、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七年战争,这些战争或多或少都可说是德意志内战,但法兰西非但参加了,而且还是其中的主角。然而,路易的借口虽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却也起到了作用,这个借口其实就是委婉的拒绝辞。
约瑟夫二世神情凝重,眉宇间透露着不悦之色。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了几秒钟,而后说道:“奥地利和法兰西虽然是联盟,但我们并不会让法兰西白白出兵。作为协助奥地利得到巴伐利亚的报酬,事成之后,我将会把佛兰德斯赠送给法兰西。”
“佛兰德斯?”路易暗自惊呼一声。
佛兰德斯就是奥属尼德兰,这块土地位于法兰西东北部,拉芒什海峡东端出口,地理位置对法兰西和不列颠都极为重要。它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前属于西班牙,战争之后,波旁家族入主西班牙,奥地利取回哈布斯堡家族故有的佛兰德斯。
佛兰德斯虽然地理位置重要,可毕竟与奥地利相距甚远,对奥地利而言并无太大用处,路易也明白约瑟夫二世以这块土地作为报酬的用意。他不过是要用鸡肋来换一整只鸡,一旦他得到了巴伐利亚,即使是失去了佛兰德斯,也足以弥补损失。毕竟巴伐利亚比佛兰德斯和西里西亚加起来都值钱。
“请问,玛丽娅?特蕾莎陛下知道这件事吗?”路易担忧地问道。他如今只担心这个,毕竟玛丽娅?特蕾莎才是哈布斯堡家族真正的第一人。他担心这位对家族领地格外重视的女王,会像对待西里西亚那样对待佛兰德斯。
第四百七十六章子不如婿
约瑟夫二世摇了摇头,回答道:“陛下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必知道这件事,而且她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反对。”
路易听他接着说道:“巴伐利亚选帝侯五十岁,陛下现在六十岁。陛下应该会比巴伐利亚选帝侯先去世,所以这件事并不需要让她知道。”
这场密谋的关键是巴伐利亚选帝侯的死期。在此时,五十岁已经算是高寿,随时都可能染病死去。至于六十高龄的玛丽娅?特蕾莎,那更是活一天算一天了。人生来未必平等,唯有死去之时方才平等。纵使是玛丽娅?特蕾莎这样的乱世女杰,亦难逃死神地召唤。
世上之人终究难逃一死,路易在唏嘘之时,亦难以自安。他终究是一个胆怯之人,在触及死亡之时,难以坦然地放弃这红尘世界。他虽然不愿去想死亡之事,可仍然需要去思索玛丽娅?特蕾莎死后的神圣罗马帝国和欧洲。
玛丽娅?特蕾莎的政治生涯光辉璀璨,路易曾因不用与她直接对抗而庆幸。然而,在这光辉璀璨的政治生涯背后,却是只有少数人能够看出的权力交替。她的前半生独掌国家,通过战争和外交,将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以一个统一、独立的国家形式保存了下来,但是,这一切都在1765年之后改变。
1765年,玛丽娅?特蕾莎的丈夫神圣罗马皇帝弗兰茨一世去世,她的儿子约瑟夫二世继承了皇冠,成为了新的神圣罗马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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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茨一世只是因玛丽娅?特蕾莎担心自己身为女人难以服众,才得到了一顶皇冠,但实际上他只对一个托斯卡纳大公国有绝对权威,至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事务,完全是由帝国皇后和帝国内最强大的领主玛丽娅?特蕾莎负责。与之相反,他的儿子约瑟夫二世即位后,开始以皇帝的身份和奥地利继承人的身份参与政事,逐渐以玛丽娅?特蕾莎的助手身份登上政治舞台。
约瑟夫二世的激进作风与保守的玛丽娅?特蕾莎完全相反,两人常有矛盾爆发。虽然争执到最后都以玛丽娅?特蕾莎的胜利为终结,但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人之间地博弈,最终论定胜败的并非是某一场战役,而是生命力和精力。
玛丽娅?特蕾莎的精力每况日下,而约瑟夫二世则以多年学习所积累下的智慧逐渐登上巅峰。1773年,玛丽娅?特蕾莎所反对,约瑟夫二世所坚持的波兰战争结束,奥地利从波兰割到了一块肥肉。这一次的胜利,使得约瑟夫二世在威势上完全超越了母亲玛丽娅?特蕾莎,他也开始获得当初由玛丽娅?特蕾莎一手提拔起来的诸多帝国大臣的支持。
神圣罗马帝国如今可算是正式异主,但约瑟夫二世毕竟还缺少奥地利、波西米亚、匈牙利这三顶王冠,因此无法名正言顺地取代母亲的地位。而玛丽娅?特蕾莎虽说势威,但毕竟多年的政治资本仍在,她仍能在各个方面制约约瑟夫二世。
路易有理由相信玛丽娅?特蕾莎会在巴伐利亚选帝侯之前去世,却难以想象在她去世后,约瑟夫二世会以何种手段破坏中欧,乃至整个欧洲的实力均衡。他已经能肯定,雄心勃勃的约瑟夫二世将是欧陆和平的最大威胁。但他在看出威胁的同时,也看出了其中的利益。他也在思索着那个时候,自己能够为法兰西获得多少东西。
“不让女王陛下知道,这再好不过了。”路易微笑道,“现在只需要等待巴伐利亚选帝侯去世了。”
“我想他就快了。”约瑟夫二世意味深长地说,“他的身体并不好,而且私生活极为糟糕,相信不用再等多久了。”
路易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确定约瑟夫二世所说的是否是事实,但欧洲的贵族们几乎都有这种问题。然而,他对于约瑟夫二世的话忧心忡忡,万一巴伐利亚选帝侯死在玛丽娅?特蕾莎之前的话,那问题就会非常多变。不过,对他而言,玛丽娅?特蕾莎和巴伐利亚选帝侯谁先死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另一件事情。
他疑惑地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样对付普法尔茨选帝侯呢?战争应该是最后手段,在此之前用什么方法劝说呢?”
巴伐利亚位于德意志南部,普法尔茨选帝侯的领地位于德意志西部的莱茵河中游两岸,两者相距甚远,普法尔茨选帝侯的领地反而与荷兰、佛兰德斯更为接近。路易担忧的是约瑟夫二世利用佛兰德斯作为交换品,与普法尔茨选帝侯进行交换,以达到和平更换领地的目的。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约瑟夫二世既然可以利用佛兰德斯一次,便能再一次对其利用。为防止这样的事发生,他开始觉得有必要令德意志因为这件事再爆发一场内战。因为只有发生战争,他与约瑟夫二世定下的约定才可能展开,法兰西才可能利用合法手段得到佛兰德斯。
约瑟夫二世并没有回答利用的问题,他在这一刻保持了沉默。他没有想到路易会在这一刻问这样的问题,所以也就没有准备好说辞。如路易所料,他正打算好好利用佛兰德斯,或是将其与普法尔茨选帝侯进行交换,或是作为法兰西支持的酬劳。这两种行为虽是在同一件事上,却并非是在同一个阶段,因此,他也不觉得这种行为卑劣不堪,但是,他仍然清楚,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位于维也纳西南部的美泉宫,一直是玛丽娅?特蕾莎的居住处,这是一座规模仅次于凡尔赛的皇家宫殿。
玛丽?安托瓦内特在下午4点回到了这里,当年,她就是从这里出发,前往法兰西的。
宫殿与七年前一模一样,甚至连她的房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同样没有变化的还有她的母亲——自1765年后便只穿着黑衣的玛丽娅?特蕾莎。
玛丽?安托瓦内特在简单地安顿一番后,便去了玛丽娅?特蕾莎的房间拜见。她们的房间原本便是门对着门,所以,她必须如此。
“我的安东尼娅,你长大了许多。”玛丽娅?特蕾莎冷冰冰地对正在行礼的玛丽?安托瓦内特说道。
“是的,母亲。”玛丽?安托瓦内特反而微笑着说,“因上帝庇佑,我才能长大。”
“是的,安东尼娅。因为上帝庇佑,你才能获得法兰西人民的爱戴,才能安稳地坐在王后的宝座上。”玛丽娅?特蕾莎用着责怪的口吻说,“我曾经教过你,要时刻呆在你的丈夫的背后,不要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企图站在你的丈夫身前。很显然,安东尼娅,你把我说的话全部忘了。”
刻薄的指责听得令人心痛,而且这样的指责也并不切合事实,若换做常人可能早已经忍不住委屈而哭泣了,但玛丽?安托瓦内特却没有,她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微笑着说道:“您错了母亲,只要您见到了他,就会知道自己错了。我一直没有站到他的身前,他即使是在人的身后,也是非常耀眼。”
“非常耀眼?”玛丽娅?特蕾莎疑惑地愣了愣,板着脸接着说,“安东尼娅,虽然你已经为法兰西生了两个继承人和两个公主,可你的任务并没有结束。在宫廷之中,任何贵妇都可以拥有情人,但唯有王后不可以。所以,就算是法兰西国王不再宠爱你,你也不能因寂寞而去接近其他男人。”
“母亲”玛丽?安托瓦内特在见到母亲后,第一次失常地吼了一声。
玛丽娅?特蕾莎正色望向玛丽?安托瓦内特,身上同时散发出凌厉的气势,立刻压制了正欲发怒的玛丽?安托瓦内特,接着,她不悦地说道:“假面舞会上的瑞典贵族,还有法兰西国王的宠臣,你以为戴着面具,梅尔西伯爵就认不出了吗?”
玛丽?安托瓦内特早就因母亲的女皇气势而短了半截气,如今在受到这种指责后,是又怒又气,却又无言反驳。她一来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那位国王宠臣的真实身份,就算说了也不会被只相信梅尔西伯爵的母亲采信;二来,她现在也没有力量组织语言反驳了。
她从来就畏惧母亲,原以为在法兰西呆了七年后能有所改变,可在回到美泉宫后,往昔所有的一切都有回到了她的身上,包括对母亲的惧怕。
玛丽娅?特蕾莎不再继续指责了,但她并非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她偶然向玻璃窗外望去,只见正对着的宫殿广场上,三、四辆马车停在那儿,不少年轻人正从马车上走下。这其中既有她所认识的包括约瑟夫二世在内的三个儿子,也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只见这个年轻人身姿挺拔、昂首阔步。他的身上穿着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军装,头上戴着一顶装饰有白色天鹅绒的圆帽,左手时刻不离腰间的佩剑,右手则永远贴在小腹上,像是随时准备拔剑。
“这是谁?”玛丽娅?特蕾莎难以自已地自言自语地问了声。
玛丽?安托瓦内特沿着母亲的目光望去,虽然距离甚远,但她仍然认出了在奥地利的美泉宫穿着法兰西军服的人是谁。
“是路易。”她得意之下,嫣然笑道,“我的丈夫。”
玛丽娅?特蕾莎想也没想,在失神的状态下,下意识地感慨道:“我的儿子和他站在一起,便像是车夫遇上了真正的贵族。不只是他们,就算是我其他女儿的丈夫们,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第四百七十七章家族内的矛盾
路易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在美泉宫中的岳母关注着,他在约瑟夫二世地引领下,下了马车,往美泉宫走去。
美泉宫是一座巴洛克式的建筑,其正门外的广场,被一条竖直、宽阔的石子路一分为二,使得石子路的左右两侧,成为了典型的巴洛克式对称布局。
路易走在石子路上,时而左顾,时而右盼。只见左右两边的花坛草坪的整体为两块面积相等的椭圆形,而每个椭圆形,又被三条石子路分为各自独立的四块独立小草坪,这左右对称,便是八个小草坪。那八个小草坪,无论是载重的花朵,亦或是花朵摆放的布局,都达到了对称的作用。或是草坪内的对称,或是左右两个草坪的对称,或是最外侧和最内侧的对称,或是中间两个的两两对称。几乎无一不透露着类似凡尔赛的几何对称风格。
路易随着约瑟夫二世刚入宫殿,便见到一个穿着约莫三十岁年纪,体态、脸型消瘦的男子。
这时,只见约瑟夫二世毫不犹豫地走到了他的身前,并听其口呼一声:“利奥波德”
托斯卡纳大公利奥波德,玛丽娅?特蕾莎的次子,约瑟夫二世的继承人。路易这才反应了过来其人是谁。
利奥波德在1765年继承了其父弗兰茨一世的托斯卡纳大公,而后便以开明统治的方式管理国家。他在托斯卡纳废除了死刑和逼供刑讯,平衡税收、削弱教会,建立起一套代议制民主制度。这些作法,使得他这个托斯卡纳大公成为了众多启蒙思想家笔下的理想君主形象,并使其因此而闻名于整个欧洲。即使是身居巴黎宫廷的路易,也时常能听到世人对他的评论。
路易仔细打量过去。乍眼看去,利奥波德体型消瘦、脸盘尖直,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生活无忧的贵族,反而更像是一个终日饥肠的贫民。然而,若是仔细去瞧,却能从他那“面黄肌瘦”的脸孔上发现,他的目光时刻有着聚焦点,眼神从未散乱过。因此,路易反而不敢轻视他,甚至在心中觉得他比其兄约瑟夫二世更有一国统治者的气势和能力。
“我的弟弟,”约瑟夫二世侧身让开,伸手指着后面的路易,对利奥波德介绍道,“他就是安东尼娅的丈夫,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六。”
利奥波德微微一笑,向路易点了点头,说道:“欢迎您,陛下。很高兴能见到您。”
路易亦点头致意,并说道:“我也是,很荣幸能见到闻名多时的托斯卡纳大公殿下。”
“您过奖了。”利奥波德微微一笑,随后笑容便立刻终止,脸上改以庄重而又不失温和的表情。
随时改变神情的能力说来容易,实际却难以掌握。在路易的记忆中,拥有这种能力的也不超过五个,路易十五、蓬帕杜夫人、祖母、不列颠国王乔治三世和安娜,即使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和约瑟夫二世,也仅仅是掌握了入门技艺。
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中,路易突然发现在奥地利宫廷中居然还隐藏着一个不得不注意的人物——托斯卡纳大公利奥波德。若是利奥波德仅仅只是托斯卡纳大公,这还没有什么,可因为约瑟夫二世没有子嗣,也没有妻子,所以,他现在还是奥地利王位的第二继承人。路易担忧之处正在于此。约瑟夫二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算是“不错的君主”,而利奥波德,却具备了成为“伟大君主”的一大重要素质——喜怒不形于色。
接着,由约瑟夫二世带领路易、斐迪南大公、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变成了由利奥波德带领他们四个。
路易和利奥波德、约瑟夫二世并排走着,其他两人跟在后面。他只听利奥波德边走边说道:“陛下是最后一个到的,帕尔玛公爵、那不勒斯国王之前都已经到了。女王陛下举办了晚宴,她想和所有的人在晚宴上见面。”
玛丽娅?特蕾莎的女儿不少,但其中出嫁的只有四个,除了玛丽?安托瓦内特外,还有三个便是泰斯辰公爵夫人、帕尔玛公爵夫人、那不勒斯王后。这其中,帕尔马和泰斯辰虽然名义上都是公国,却有着天壤之别。帕尔玛与那不勒斯一样,是有着独立行政体系和外交权的独立国家,泰斯辰不过是哈布斯堡领地下的其中一个区域,受到奥地利的节制。因此,泰斯辰公爵虽然在名义上地位尊崇,却在实质上与帕尔玛公爵、那不勒斯国王不可同日而语。更为重要的是,泰斯辰并非是泰斯辰公爵家族所有,而是泰斯辰公爵夫人的嫁妆。故而,玛丽娅?特蕾莎的其他子女们,常常视亲姐妹泰斯辰公爵夫人为异类,视泰斯辰公爵为一无是处穷光蛋,更是以鄙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临视他们。
路易因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缘故,也多少知道一些哈布斯堡家族内的秘辛,特别是他们与泰斯辰公爵夫妇存在着矛盾,但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到了几乎不能提及的程度,因此,他在利奥波德说完之后,多嘴地问道:“泰斯辰公爵也到了吗?”
这一句刚出口,利奥波德和约瑟夫二世及其他人便一齐站定,以异样的目光望向路易,却不言语。
路易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从中感悟到了原因,然而,他干脆将错就错,故作不知地说:“我记得他是我母亲的弟弟,是我的舅舅。”
泰斯辰公爵出自萨克森王室,是路易的母亲的最小的一个弟弟。但路易自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个远在异地的陌生舅舅。
“是的,他到了。”利奥波德面色不悦地答了一句,而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路易跟随其后,现在,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那位舅舅在这座宫廷中的地位了。
众人穿过长廊,正准备进入宴会厅,这时,玛丽?安托瓦内特突然从宴会厅大门旁的楼梯上快步走下。所有人都见到了她,于是便停了下来。
玛丽?安托瓦内特与几位兄弟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后,便拉着路易走到了一旁。约瑟夫二世和利奥波德虽觉意外,却仅仅是相对一笑而已。而斐迪南大公和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则一脸失落,显得很扫兴。
走远之后,路易才不解地轻声问道:“怎么了?玛丽”
“不是玛丽。”玛丽?安托瓦内特摇头道,“在这里,请叫我安托瓦内特或安东尼娅,这里可有好几十个玛丽。”
“我明白了。”路易点了点头,但他的心中却明白,“安托瓦内特”和“安东尼娅”都不能在接下来的场合出现,作为法兰西国王自身礼仪和庄重的体现,他应该使用“我的夫人”来称呼法兰西王后。
“路易,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玛丽?安托瓦内特面色凝重地说,“我的姐姐们和哥哥们,你对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和颜悦色,唯有对泰斯辰公爵夫妇不行。如果你对他们投向笑脸的话,我的其他姐姐和兄弟,就不会对你投向笑脸。”
“我明白了。”路易严肃地点了点头。事态比他想象得严重许多,他不得不对接下来的见面严肃考虑。
两人重新走回了宴会厅门前,约瑟夫二世和利奥波德等候已久,其他人两人也等了不耐烦。
大门被侍从们打开。这里不是巴黎,所以门开启的同时,并没有专门的人喊叫“皇帝陛下驾到”之类的话。而在门开启后,也见不到门内一众人恭敬行礼的景象。
宴会厅宽敞、明亮,长方形的餐桌正竖直摆放在正中央。宴会厅左面是一座通往楼上的白色楼梯,无论扶手或是台阶,皆为白色。宴会厅的右面,摆放着三两张小圆桌和若干椅子,众多男女正围着小圆桌随意坐着,其中也有玛丽娅?伊丽莎白、摩德纳公主等人的身影。
路易随着约瑟夫二世等人进入后,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才站了起来,迎了上来,但他们没有行礼,而是表现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他们就是你的兄弟姐妹吗?”路易轻声在玛丽?安托瓦内特耳边问道。
“是的,是他们。”玛丽?安托瓦内特微微一笑,道,“他们之中也有你的堂亲。”
约瑟夫二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简单打招呼后,便回到路易身边,向他介绍起来。
路易最先见到的是玛丽娅?特蕾莎的次女,也是现在的长女,布拉格修道院的院长玛丽安娜,接着见到的是已经见过的玛丽娅?伊丽莎白修女,再之后见到的就是堂兄帕尔玛公爵和公爵夫人玛丽娅?阿玛利亚、那不勒斯国王和王后玛丽娅?卡洛琳娜。
斐迪南大公的妻子摩德纳公主已经到了丈夫身边,利奥波德的妻子即将生产,因此,路易不可能和她们两个打招呼。然而,除她们两个外,还有一个人也没有能与路易打上招呼。他不是不在现场,而是被约瑟夫二世在介绍时直接绕了过去。这个人就是路易的舅舅泰斯辰公爵。
第四百七十八章女王驾到
泰斯辰公爵大约四十岁的年纪,头戴白色假发,身穿灰色外套和墨绿色服装,胸前系着红绿相间的绶带。他的身材瘦削、高大,给人以伟岸的感觉。最特别的是他的脸,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沧桑,仍然如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般的俊朗。若非是他身上有着中年人特有的成熟气质,路易也不敢确认他的年龄。
泰斯辰公爵在此,但他的身边却不见泰斯辰公爵夫人。路易正迟疑之际,突然一声高喊声传来:“奥地利女大公、波西米亚女王、匈牙利女王玛丽娅?特蕾莎陛下驾到”接着,他便见到包括约瑟夫二世、利奥波德在内的哈布斯堡王室成员先是惊愕,而后是恭敬地弯腰低头行屈膝礼,而那不勒斯国王、帕尔玛公爵及泰斯辰公爵则保持原样的站着,只向着对面的楼梯处行注目礼。
路易又看了看身旁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她先是提起裙子,像是准备行礼,可最后不知为什么,突然愣了几秒钟,又像原先那样挺直着腰站着。在将周围人观察了一番后,路易也选择与妻子、那不勒斯国王、帕尔玛公爵一样,只行注目礼,而不像约瑟夫二世他们那样行屈膝礼。
房间的一侧非常寂静,而另一侧的楼梯,却传出了“哒哒”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听来,应该是有两个人从楼上走下。几秒钟后,只见到一个穿着黑衣、年逾六旬的老妇人,在一个穿着富丽、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妇人的搀扶下,从楼梯上蹒跚走下。
路易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位老妇人身上。只见她虽体态臃肿,但步履间不失华贵、高傲的王者气魄,相比之下,她身旁的**虽然容貌美丽、步履灵活,却少了一份稳重,多了一些轻挑。不仅如此,纵然是约瑟夫二世或利奥波德,他们与这位老妇人相比,亦有所不足。
“她就是玛丽娅?特蕾莎女王”路易暗暗惊叹。虽然如今的女王已非巅峰时期的女王,可纵然老迈,她亦不失王者气魄。路易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
玛丽娅?特蕾莎走下楼梯,径直走到了孩子们的身前。她的步履不如身旁妇人轻便,却在迈开第一步时便找到了方向,使得接下来的几步,都未改变迈出第一步时定下的方向。
在场之人,或是如约瑟夫二世那样低头行礼,或是完全没有注意,唯有路易注意到了这一点。同为一国统治者,他深知,作为一国统治者,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迈出正确的第一步,以及在接下来的几步都保持一个方向。
只从玛丽娅?特蕾莎走路的方式上,路易便能够确定,当年她能够率领“破烂不堪”的国家挨过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七年战争这两场大规模战争,确实是因她自身具有过人的能力和不屈的毅力,而非是运气等其他因素。
玛丽娅?特蕾莎慢步走到长子约瑟夫二世的身前,但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她的长子约瑟夫二世虽然低着头,但很默契地便侧身一让,恭敬地让开了路。
玛丽娅?特蕾莎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约瑟夫二世身后的那不勒斯国王的身前才停下。接着,她便微笑着对那不勒斯国王说道:“亲爱的国王陛下,欢迎您来到维也纳,相信我那骄纵的女儿玛丽娅?卡洛琳娜没有给您造成麻烦。”
“不,陛下。”那不勒斯国王点了点头致意,同时说道,“您将您最为宝贵的女儿送给了我,她为我带来了许多快乐。她就像是我最喜欢的那不勒斯出产的鱼,是我每日都不可缺少的。”
“哈哈哈哈……”玛丽娅?特蕾莎不失高贵仪态地放声笑了笑,说道,“这样就很好了,我可以确定我的女儿在您那儿得到了幸福。”
那不勒斯国王说的话并不像是一位国王,而像是一位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市井小民。虽然玛丽娅?特蕾莎以毫无芥蒂的“笑”回应,但其他的一些人不是露出鄙夷之色,便是轻蔑地冷冷一笑。
路易对这位堂兄的率直除去赞赏,就只有无奈地凉叹。他从小便在权臣地支配下长大,没有接受过必要的国王教育,非但缺乏为政的才能,更是染上了许多市井习气。他在那不勒斯惹出的笑话,早就成为了全欧洲宫廷的笑谈。
之后,玛丽娅?特蕾莎向旁移了一步,来到了那不勒斯王后身前。此时,那不勒斯王后虽然大肚便便,却依旧恭敬地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玛丽娅?特蕾莎伸出手去,扶起了那不勒斯王后,但母女间并无目光对视,而且她们的眼神在那一刻都非常冷漠。
玛丽娅?特蕾莎又往旁移步,来到了帕尔玛公爵身前。与之前一样,她微笑着和蔼地说:“您好,公爵殿下,非常感谢您给予我任性的女儿阿玛利亚以幸福。”
体态肥硕的帕尔玛公爵,急忙踉跄地屈膝行了一个礼,正想要说话时,却因行礼速度太快,而使得身体失却了平衡,微微抖动了一下。幸好他及时恢复了平衡,才未向身旁正怀着身孕的妻子压下去。然而,他这一失误,仍然弄得周围的一些人的嬉笑。其中尤以一直跟随在玛丽娅?特蕾莎身边的妇人的笑声最没遮拦。
“抱歉,陛下。”帕尔玛公爵羞红了脸,只顾着道歉,却忘了想说的话。
“不,没什么,殿下。”玛丽娅?特蕾莎乐呵呵地笑道,“您非常诚实,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帕尔玛公爵的姐姐是约瑟夫二世的第一位妻子,作为交换,他在其后娶了约瑟夫二世的妹妹,玛丽娅?特蕾莎的女儿玛丽娅?阿玛利亚,这也就是现在的帕尔玛公爵夫人。然而,几乎全欧洲的人都知道,帕尔玛公爵夫人在婚前就已经有了意中人,她是在违背自身意愿的情况下,被迫嫁到帕尔玛的。
之后,玛丽娅?特蕾莎如之前那样,来到了帕尔玛公爵夫人的身前,将正行着屈膝礼的女儿扶起。同样的行为,也造成了同样的结果。母女间没有目光对视,彼此也是一脸冷漠。一切都仿佛是做作的戏剧一般,只是为了完成剧本而去完成。
接着,玛丽娅?特蕾莎移步到了路易的面前。然而,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面容凝重地凝视着路易。
路易先是觉得奇怪,却因不明其意,便默不作声地等待着,之后,他实在是难以忍受这尴尬的状况,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帽并微微屈了屈膝,同时说了一声:“陛下”与此同时,他身旁的玛丽?安托瓦内特也行了一个点到即止的屈膝礼,而后便又恢复了站姿。
玛丽娅?特蕾莎看着二人,意味深长地说:“法兰西国王法兰西王后哼哼……”冷笑过后,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长餐桌走去。
女王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这令其他人非常奇怪。至于路易,他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不会料到,就在刚才,他与女王来了一场心里对战。这场战争也许只是他心中的臆测,但他在与女王面对面时,明确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最后,虽然女王走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赢了,相反,他认为是自己在最后一刻输了。他暗自唏嘘:“也许刚才再多等一刻,她就会先开口。但是,为什么她对我与对其他人的感觉不同呢?”
女王落座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向餐桌走去。路易和玛丽?安托瓦内特也不例外。但就在这时,原本在前面的约瑟夫二世,却故意停顿了几秒钟,等到了玛丽?安托瓦内特后,才走了起来。
他对玛丽?安托瓦内特轻声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像我们那样行礼?和以前一样不就没事了吗?”
“抱歉。”玛丽?安托瓦内特底气十足地说,“我不能和你们一样,因为我已经不是奥地利公主了,我现在是法兰西王后。”七年前,离开维也纳的前一日,她已经宣布放弃了奥地利的所有身份和权利,也正是从那时起,她在法律上已经不是奥地利公主了。
“你说的没有错,你不是奥地利公主,但是,你别忘了,你出生在这里,你的血液里流着哈布斯堡的血。而且……”约瑟夫二世语带斥责之意地说,“你永远是她的女儿。”
“女儿?”玛丽?安托瓦内特站定下来,以极为轻微的声音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只有在她身边的克里斯蒂娜才是她的女儿,我们不过是她用来稳固权力的工具而已。”
“安东尼娅……”约瑟夫二世还想再说什么,可这时只有他们还没有去到餐桌前。顾及到这个,他也就只能暂时放弃劝说。
玛丽?安托瓦内特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和一直在她身旁的路易继续走向长餐桌。
路易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那位一直在玛丽娅?特蕾莎身边的年轻妇人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最为痛恨的姐姐——泰斯辰公爵夫人玛丽娅?克里斯蒂娜。
第四百七十九章泰斯辰公爵夫人
泰斯辰公爵夫人虽已过三旬,却仍然青春艳丽,容貌姿色均不输于二旬佳人。
路易向她细细打量过去,只见她毫不顾虑周围的兄弟姐妹的目光,旁若无人般故我地在母亲玛丽娅?特蕾莎身边媚笑。她那张在姿色上不输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脸庞,所表现出来的笑容格外妩媚、温柔,路易若非是早已在巴黎习惯了这些,恐怕就会难以自制地迷恋上她。不过,透过这番观察,他也明白了玛丽娅?特蕾莎会对这个即非长女、又非**的女儿格外疼爱的原因,泰斯辰公爵夫人确实有着在母亲面前邀宠的能力。
哈布斯堡宫廷相比法兰西宫廷的自由在餐桌上尽显无疑。
玛丽娅?特蕾莎坐在长餐桌对门的顶端,依照不列颠式餐桌的排列,她左右两侧的首座应该由长子约瑟夫二世和长女玛丽安娜修女落座,然而,在那两个位置的却分别是泰斯辰公爵和公爵夫人。在泰斯辰公爵和公爵夫人之后,才轮到长女玛丽安娜和长子约瑟夫二世,再之后是利奥波德和玛丽娅?伊丽莎白修女、摩德纳公主及其夫斐迪南大公。接着,才轮到其他女儿、女婿。摩德纳公主身旁的是帕尔玛公爵,他的对面、斐迪南大公身旁的是帕尔玛公爵夫人。紧挨着帕尔玛公爵的是那不勒斯王后,她的对面、帕尔玛公爵夫人旁的是那不勒斯国王。最后,在那不勒斯国王之后的是玛丽?安托瓦内特,那不勒斯王后之后的是路易。至于背对着大门的长餐桌的另一处顶端,则是玛丽娅?特蕾莎最小的儿马克西米利安?弗兰茨大公。
路易虽然对宫廷礼仪不太重视,并也曾亲手将繁琐的凡尔赛礼仪全部打破,可是,在这种自由得毫无章法的排位下,他不由得觉察出了其中的意味。
泰斯辰公爵夫人是玛丽娅?特蕾莎最宠爱的女儿,她和她的丈夫因而得到了距离玛丽娅?特蕾莎最近的座位。在重男轻女的时代,儿子比女儿有地位得多,而未出嫁的女儿在身份上也比已经出嫁的女儿更接近家族,因而玛丽娅?特蕾莎的几个儿子和未出嫁的女儿便紧随其后。因此,将已经出嫁的女儿和女婿编排在最后,这也可以理解。
然而,路易唯一不能明白的就是他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座次。
法兰西无论在国力亦或是地位上都远高于帕尔玛和那不勒斯,而它在欧洲的地位,其国王即使与罗马皇帝并肩而行都绰绰有余。路易难以相信,一生精明的玛丽娅?特蕾莎,在此时会忘却国家的利益,仅凭自身喜好来编排座次。若非她失却了政治家的精明,那便是说明她另有它意。
餐会的气氛在开始时并不冷清,玛丽娅?特蕾莎和泰斯辰公爵夫妇,约瑟夫二世、利奥波德、两位修女等人,皆是谈笑自若。但前排人如此,后排人却非常拘禁。无论是帕尔马公爵夫妇,还是那不勒斯国王夫妇,皆有顾虑地埋首于桌上的食物。而路易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就更是如此,他们都被身旁人所影响。
原以为晚宴会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但就在主菜奥式鱼肉上来时,那不勒斯国王突然失声叹道:“这鱼做得不错,但应该是鱼很好。我在那不勒斯从来没有捕到过有这种口感的鱼。”他这一声毫无遮拦,因此整张餐桌上的人都听到了。
泰斯辰公爵夫人立刻接口说道:“我在匈牙利就听说了陛下喜爱捕鱼,现在看来,陛下确实是一个专业捕鱼手。”
“谢谢,夫人。”那不勒斯得意地笑道,“论起捕鱼技术,我很有自信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出色的一个。就算是对鱼,我也有自信比生物学家更懂。”他在说话之时,丝毫没有发现对面的妻子已经铁青了脸。
“您懂得捕鱼技术,这样就令我放心了。”泰斯辰公爵夫人轻笑道,“我的这个妹妹总是喜欢给人添麻烦,她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将您的国家弄至破产。到那个时候,您也有一门手艺能不让她挨饿。”
此言一出,即使是那不勒斯国王本人亦愣住了。正在这时,隐忍已久的那不勒斯王后昂首怒吼道:“克里斯蒂娜,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泰斯辰公爵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听闻了你在那不勒斯的处境,为你和你的国王陛下担忧而已。”
“谢谢,姐姐。但是那不勒斯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多说。”那不勒斯王后紧咬着字根说,“我和我的丈夫会处理好我们的国家的。”
“这样就好了。”泰斯辰公爵夫人有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而后说道,“作为你的姐姐,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你为我们的母亲带来其他头疼的事情了。”
那不勒斯王国一直被其首相贝尔纳多?塔努奇侯爵摄政,那不勒斯国王也正是因为这位野心勃勃的首相而没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不甘被控制的那不勒斯王后和野心勃勃的首相塔努奇侯爵之间的斗争在欧洲亦是非常有名,玛丽娅?特蕾莎亦为此非常烦恼。泰斯辰公爵夫人无论是出于有意,还是无心,她所说的话都已经刺到了那不勒斯王后的痛处。
那不勒斯王后无言沉默,因为泰斯辰公爵夫人提到了母亲,她无法对此反驳。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终结。
泰斯辰公爵夫人又说道:“那不勒斯国王擅长捕鱼,那么帕尔玛公爵殿下喜欢什么呢?”
“我……我……”帕尔玛公爵结舌得难以作答,只是不知他是说不出来,还是根本就无话可说。
泰斯辰公爵夫人微笑着,双眼迷离地望着帕尔玛公爵,她仿佛正在嘲笑。
帕尔玛公爵身形太过肥胖,根本就不是会出外运动的人。所有人都明白,这时泰斯辰公爵夫人的故意刁难。
“可以适可而止了吧克里斯蒂娜?”一直保持沉默的帕尔玛公爵夫人开口了,声音虽轻,却不失公爵夫人的威严。可她的神态依旧冷静,不像她的妹妹那不勒斯王后那样气愤。
“我的妹妹,我这可是为了你啊”泰斯辰公爵夫人感慨道,“你的容貌已经无法恢复如初了,若再不知道丈夫的喜好,你又怎么能防止丈夫不去寻找其他女人呢?就像我们最小的那位妹妹。”
众人皆为错愕,特别是原本置身事外的路易和玛丽?安托瓦内特。他们两人都放下了刀叉,用着餐巾擦了擦嘴。他们已经吃不下丰盛的美食了。
然而,帕尔玛公爵夫人仍旧镇定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的姐姐。”她虽然表面镇定,但说话的语气却更像是敷衍。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她也是唯一一个明确和母亲闹僵关系的孩子。
泰斯辰公爵夫人笑眼迷离,向餐桌最外侧的玛丽?安托瓦内特望去,并说道:“我们的,你似乎不高兴,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法兰西国王陛下吗?”
玛丽?安托瓦内特心中愤怒,却强行忍下,学着她的姐姐帕尔玛公爵夫人的样子,冷静地说道:“我的丈夫最喜欢的是征服,他总是将目标瞄准美丽而又高贵的女人。如果你再年轻二十岁的话,你也许就可能成为他的目标。但是现在……”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却不再将话补说完。
泰斯辰公爵夫人脸色一青,轻喘着气说:“我……你……我是不再年轻,可你也到了我这个年龄,也未必仍能保有现在的容貌。你只可能像阿玛利亚那样,一过三十就不再美貌。”
她口中的“阿玛利亚”便是帕尔玛公爵夫人玛丽娅?阿玛利亚。
帕尔玛公爵夫人是玛丽娅?特蕾莎众多女儿中,唯一一个已经丧失年轻时美貌的。除她以外,即使是因天花毁了容的玛丽娅?伊丽莎白修女,亦或是年纪最长的玛丽安娜修女,亦没有因岁月而褪色太多,至于泰斯辰公爵夫人更是有傲慢的资本,她的容貌完全融合了年轻女子的青春和三十五六岁女子所应该有雍容气质,使得她的美貌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纵然外表没有太大变化,上了年纪的泰斯辰公爵夫人仍然对容貌评价过敏。任何女人都不容许他人以其容貌说事,她也不例外。
她不甘示弱地说道:“听说法兰西拥有欧洲最美丽的贵妇,我对她们很好奇,也许在不久之后我就会亲自去一趟,去看看那些女人为什么能够打败我的妹妹,成为国王的新宠”
玛丽?安托瓦内特自信地一笑,以王后的气势,大度地说道:“到时候我一定以法兰西王后的身份,好好向你介绍她们。”
泰斯辰公爵夫人原本想激怒妹妹,结果反被其以“大度”回应。计划落空之下,她一时间手足无措,想不起其他招数。正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玛丽娅?特蕾莎突然喊道:“够了,安东尼娅。向你的姐姐道歉”
第四百八十章开不得的玩笑
众人的脸色徒然一变,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并心存怨愤,但始终没有人出言反对,即使是罗马皇帝约瑟夫二世也是神色凝重,试图向在同一排的妹妹送去眼神示意,暗示她“听从母亲的命令”。
约瑟夫二世的暗示不可能被玛丽?安托瓦内特看见,但却被在他斜对面的路易发现。此时,路易不仅体会到了泰斯辰公爵夫人在哈布斯堡宫廷中骄纵、傲慢到了什么地步,更是体会到了玛丽娅?特蕾莎女王在奥地利宫廷中的绝对权威,他也因此明白,为何有着神圣罗马皇帝名号的约瑟夫二世始终无法掌握实权,他们母子在气势上还有着十分明显的差距。
玛丽?安托瓦内特初时和所有人一样,也露出了愤懑之色,但随即脸色立刻转为平静。她语气平缓地问道:“请陛下告诉我,为什么法兰西王后需要向一个地位低下的人道歉?”她没有去问“为什么是自己道歉”,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已经知道——母亲总是毫无底限地偏袒克里斯蒂娜。
“正因为是王后,所以才需要比一般人更为大度。”玛丽娅?特蕾莎粗着嗓子,略带怒意地说。
玛丽?安托瓦内特心中一怔,无言以对。她之前称呼母亲为“陛下”,提起自己的“法兰西王后”身份,目的就是为了宣示身份,并以这一身份令母亲收回命令。然而,她没有想到母亲棋高一着,反而以世人皆知的“王后品行”作为反驳理由。
她在这里有着两种身份,以玛丽娅?特蕾莎的女儿的身份,她不得不无条件听从母亲的命令,道歉。而以法兰西王后的身份,她仍然需要道歉。现在的这骑虎难下的情况,是她初时没有想到的。
玛丽?安托瓦内特微颤着嘴唇,不得不屈从于玛丽娅?特蕾莎的命令,她艰难地从口中吐出来“抱歉”。然而,直到此时,她心中都不能承认是以玛丽娅?特蕾莎女儿的身份道歉,她的尊严不容许她如此。因此,她以“法兰西王后高贵的品行”来安慰那颗受伤的心灵。
可惜,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
此时,泰斯辰公爵夫人笑媚动人,仿佛争胜之后盛开的红玫瑰,既迷人,又有着不可撼动的花王桂冠。
随着玛丽?安托瓦内特的道歉,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之前紧张的众人,在这一刻也纷纷松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只听泰斯辰公爵夫人说道:“安东尼娅刚才说了,法兰西国王陛下是个喜欢征服的男人。”
她娇媚的笑容下,依旧藏着看不见锋芒的匕首。就仿佛艳丽的玫瑰花朵下,隐藏着密密麻麻的花刺。众人见到这朵玫瑰花再度绽放,内心皆是皆是一紧,他们都知道花刺将再度袭人了。
她看向斜对面的路易,娇媚地笑问道:“陛下,您能告诉我,您在巴黎有哪些战利品吗?”
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脸色本已不是很好,如今更是阴暗。不只是她,在她斜对面的那不勒斯王后也是越发愤懑,约瑟夫二世、利奥波德等人的脸孔也比刚才都要难看。他们都觉得泰斯辰公爵夫人有些太过分,却碍于母亲,而不敢出面制止。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有反应。马克西米利安大公旁若无事地对付着餐桌上的食物,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与玛丽?安托瓦内特隔着一个那不勒斯国王的帕尔玛公爵夫人,虽然并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干其他事,只是面无异色地镇定坐着,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冷漠反而骇人。
路易本无意卷入哈布斯堡王室的勾心斗角,更不想得罪玛丽娅?特蕾莎身边的红人,进而得罪她本人,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无法全身而退,因此,他也决定豁出去了。
他拿出了对付女人一贯的手段——迷人的微笑,伴随着微笑,他开口说道:“我是喜欢征服,但是,我的战利品很多。我不知道您要知道哪一类别?”
“类别?”泰斯辰公爵夫人笑容依然。她虽然语气中有着不解之意,但神色间却看不出疑惑之色。也正是因为无论心中如何,脸上都是迷人的笑容,她才会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得父母的喜爱。人总是无法排斥迷人的笑容,更何妨是来自女儿的迷人微笑。
“是的。”路易点了点头,说道,“我喜欢征服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珠宝、艺术品、烈马和土地。”
“土地?”泰斯辰公爵夫人的笑容不再迷人,而且在这一声惊愕声中渐渐收起。
“是的,土地。”路易从容自若地说,“我征服的第一块领地是科西嘉岛,那个时候我才十五岁。”
“十五岁?”泰斯辰公爵突然惊呼起来,“真是太年轻了,如果我的姐姐还活着,一定会高兴坏的。”他刚一说完,便见对面的妻子狠狠瞪来一眼,这令他不得不渐止笑意,黯然底下了头。
没人将泰斯辰公爵的话当一回事,因为根本没有人当他存在。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因此在寻常时候,他都以沉默度过这不愉快的家族晚宴。然而,今次不同,法兰西国王毕竟是他的外甥,他这个舅舅下意识地就将外甥的荣耀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并想借此抒发以往在奥地利宫廷中的不快。所以,他才会突然地发言。
泰斯辰公爵的插曲过后,公爵夫人再次露出了微笑,用感慨的语气赞道:“十五岁,确实年轻。陛下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国王。”
“谢谢,夫人。”路易微微一笑,立即又说道,“科西嘉虽然是我征服的第一块土地,但并不是我在成为国王前最伟大的一次征服。”
“那您最伟大的一次征服是什么?”泰斯辰公爵夫人带着微笑疑惑地问道。
路易短促地吐出了一个词:“波兰”
这一声后,突然响起“啷当”一声,原来是一直埋首食物中的马克西米利安大公的手中的刀叉滑落,砸在了瓷制餐盘上。除他之外,其他人也坐立不安。约瑟夫二世、利奥波德、斐迪南大公等,甚至连泰斯辰公爵夫人也惊恐地来回在路易和母亲之间转头。与此同时,玛丽?安托瓦内特和那不勒斯王后却露着得意的微笑。众生百态,玛丽娅?特蕾莎众多儿女中,唯有帕尔玛公爵夫人依旧冷漠,什么反应也没有。
帕尔玛公爵夫人就在路易的斜对面,因此路易能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在他的眼中,餐桌上还有一人也是如此冷漠,那就是玛丽娅?特蕾莎。这令他非常意外。他之所以要提起波兰,是因为他早就听说,当年奥地利、普鲁士和俄罗斯结成联盟瓜分波兰时,玛丽娅?特蕾莎非常反对,甚至因而与约瑟夫二世闹翻,其后,她便常因此事而去礼拜堂忏悔,更是不允许在宫廷中提及波兰。
气氛骤然变冷,但立刻又回温。
这时,泰斯辰公爵夫人便说道:“波兰?是的,我想起来了。若非是您的胜利,也许那场战争到现在也不可能结束。”
她顿了顿,偷偷瞧了一眼母亲,见没什么变化,便放心地再对路易说:“陛下,无论是科西嘉,还是波兰,都没有您的另一次征服影响大。”
“您说的是萨丁尼亚?”路易问道。
“是的,陛下。”泰斯辰公爵夫人说,“萨丁尼亚被您两次征伐,一半的国土并入了法兰西版图,一般的国土作为法兰西的傀儡存在,这还真是伟大的战役。”
“您说得对。”路易突然灵机一动,微微一笑,深吸了一口气说,“萨丁尼亚确实是我最成功的一次征服。这个王国现在只拥有皮埃蒙特,而我的弟弟兼任着皮埃蒙特公爵。这个王国确实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他高兴之余,突然哀声一叹,道,“阿图瓦不是一个有能力的管理者,皮埃蒙特太过复杂,我真是很担心他。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拥有一个像泰斯辰公爵这样有经验、有威望的管理者。”
众人一怔,其中特别是泰斯辰公爵格外兴奋,公爵夫人格外惊讶。
“泰斯辰公爵殿下担任匈牙利总督期间,成功地将匈牙利约束在了奥地利之下,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但是,唉……”路易再度一叹,无奈地说,“可惜公爵殿下现在仍然是匈牙利总督。”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能去法兰西为您服务。”泰斯辰公爵虽然语气沉缓,但他在几乎不假思索的情况下便开口,这无疑暴露了他心中的迫不及待。匈牙利总督的名声很响亮,但在一切权力归属玛丽娅?特蕾莎的情况下,这个总督不过是个虚衔。
不待众人反应,路易立即“哼哼哼”地一笑,玩味地说:“如果这样,法兰西人会认为我将国家出卖给了奥地利。但是,我真的很不想失去你这个管理能手,如果您能离开您那位美丽的奥地利妻子的话,我就会立刻任命您为皮埃蒙特总督。”
“哈哈哈哈”马克西米利安大公憨憨一笑,但也唯有他这个知晓路易幽默的人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
其他人的脸色在此时都已阴沉得骇人,他们也完全沦为了看客。此时,他们最关注的既不是路易,也不是泰斯辰公爵和公爵夫人,而是一直沉默的玛丽娅?特蕾莎。他们中,不仅有幸灾乐祸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和那不勒斯王后,也有一直冷漠的帕尔玛公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