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乱七八糟的段子相继出炉,有说什么文车妖妃因为妒忌近卫贤子杀死她的孩子,又诅咒足利义辉发狂要杀死近卫贤子,结果被坐镇五山的高僧发觉而没有得逞,更离谱的干脆说是酒吞童子打破封印又回到人间杀死辉若丸云云。
在京都的乱象之下,近卫前久也确实没有办法接近萎靡的足利义辉讨论那件大事,只能频繁的进出大内里以及各家公卿的御所探讨时局的变化,可他很快就发现无论是公卿贵族还是畿内的平民百姓,更加关心的是足利义辉到底是被什么怪物附身,而不是考虑时局的影响和利弊得失等问题。
在京都左京之外的祇园神社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有座安静的小院,庭院里载满青青翠竹和不知名的花朵,一个不大的小池塘里水竹叮咚作响,几只雀鸟落在池塘边唧唧啄水不时梳理身上的羽毛,这小小的庭院仿佛一方与世隔绝的小世界,将小院外的喧嚣阻挡在外。
庭院里坐着一个光头老者晒着太阳打盹,直到庭院角落里的几只雀鸟突然飞走才打破这安宁祥和的景象,这光头老者似乎察觉到庭院里的气氛有些奇怪,缓缓的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一名身穿红白巫女服的年轻女子站在庭院里对他微笑。
这老者就是前任果心居士虚无僧,看到这巫女服的年轻女子说道:“果心……你来了啊!”
这个巫女装扮的女子就是扮作出云阿国的果心居士,看到虚无僧只是无声的一笑道:“我的任务已经提前完成了,钱到手了吗?”
一提到钱就让老迈的虚无僧兴奋起来。放下茶杯兴奋地说道:“到手了。松永弹正殿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希望继续与我们合作下去,这次的目标是公方点下的正室夫人……”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钱到手了就把该我的那份给我吧!”少女果心冷笑道:“这钱拿着还真是难,干出这种违心缺德的事情,我可真怕以后要断子绝孙,师父您就不怕吗?”
虚无僧有些挂不住颜面:“咳……贫僧多子多福怎么会断子绝孙呢?”
“呵呵,那可不一定哟!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或许真有一天会断子绝孙呢!”果心居士回首四顾这寂静的庭院,淡淡地说道:“这处庭院的位置不错。距离左京不过咫尺之遥,且能享受到京都里少有的安宁舒适,这处庭院的价格只怕不便宜吧!看起来师父真的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钱呐!”
被自己的徒儿当面直斥赚黑心钱,这是多少年里虚无僧从没遇到的经历,气的老和尚浑身发抖指着她呵斥道:“……果心!你要时刻牢记你的身份!你是南朝亲王的余孽,是比我们这些河原者更被人忌讳的存在!没有老夫的插手,你就只能匍匐在九州的角落里做一个卑贱的农妇,你所有用的一切都是贫僧给予你的!你要学会感恩,要懂得畏威怀德!明白吗?”
果心居士皱起小鼻子,嫌弃地回答道:“这是双向的公平选择。你选择我传承果心居士的技艺,而我用我的能力报答你给予你优渥的生活。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感激谁更谈不上畏威怀德,明国先贤有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就觉得我的鼻子快被熏坏了!”
“你这个逆徒!真是气煞我也……”虚无僧被果心居士给气的捶胸顿足,连称谓都变成另一回事,指着果心居士大骂道:“你这是要气死老夫!把老夫气死了好谋夺老夫的家产,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选你这个徒弟,老夫当年就该……”
“废话少说,把钥匙给我吧!”果心居士伸出手做出一副不愿意听你废话的模样,把虚无僧给气的破口大骂不止,翻来覆去就是骂她忘恩负义不尊孝义不知廉耻等等。
果然就把果心居士给骂恼了,指着这庭院说道:“这座庭院那么好看一定凝聚师父许多的心血和智慧吧!这庭院深深是处隐居养老的好地方,可若是一夜之间被一把大火给烧掉是不是很可惜呢?”
虚无僧瞪大眼睛吼道:“你这是在威胁老夫……”
“随便师父怎么想啦!不给钱的话这座美丽的庭院就一定会失火地哟!”果心居士抱着膀子作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气的虚无僧哼哼唧唧半天不敢搭腔,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斗不过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的。
他们这个组织就有点类似古代的黑涩会组织,就干些替人收债敲诈勒索绑架诈骗之类见不得光的买卖,偶尔也客串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情,因为活动不固定又拥有庞大的河原者作为基层群体支撑,且因为南北朝的战乱影响,使得室町幕府即便知道有这么个社会毒瘤也无从下手。
恶御所足利义教到是曾经有意对他们这个群体动手,为此还专门在御前沙汰提及这件事,幕府的管领细川持之亲自过问下曾经做出相关的计划,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爆发嘉吉之乱,足利义教被杀,细川持之差点被砍残废,接着就是土一揆爆发新一轮暴乱迭起,使得幕府忙于四处扑火报仇扶立新将军等杂事,硬是把这小小的社会毒瘤危害给掩盖下去。
再后来应仁之乱东西军为将军家立嗣问题打成一锅粥,前后近三十万大军汇集京都差点把这座古都给打残废,以至于京都的居民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京都的战火,从朝日将军源义仲火烧京都,到应仁之乱的几场战火侵袭都是京都人永远的痛。
京都越乱对这些城狐社鼠就越有利,恰好这百年的时间里京都先后经历明応政变、船冈山合战、火烧山科本愿寺、深草合战、桂川合战、洛中合战等一系列战火的侵袭,不到百年的时间里这帮匍匐在社会阴暗角落里的害虫就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
但无论他们怎么膨胀,还是群缺少武力支撑以及更重要的合法外衣的存在,他们的地位就有些类似镰仓幕府后期的恶党,只是恶党本是群不服幕府也没有参与源平合战的非既得利益者,他们有土地有人口有强大的军事实力,而当今的天下早就在南北朝合一之后达成共识,天下所有武士共尊足利将军家为武家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这些京都的害虫只能做害虫而不能做别的,别说不敢招惹强大的三好家、吉良家,就是幕府那点武士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整个河原者在畿内控制的人口虽然不下三万人,但实际能用的上的壮丁不超过五百人,称得上打手的勉强有五十个左右,这点兵力也就比衣食无着的农兵强一点。
就这点本事模仿山匪野伏干点打家劫舍的事情还行,要挑战幕府乃至京都的秩序简直是作死,甚至他们都不敢打劫稍微大一些的商旅,因为这些商人要么背后有商会支撑前簇后拥根本不敢靠近,要么就会联合在一起雇佣浪人保护自己,所以他们只能欺负一些刚入行或者不明就里的小商人。
在这种前提下,就迫使虚无僧根本不敢当面和果心居士闹翻脸,且不说自己的身体老朽不堪根本不是果心居士的对手,就是他们这个隐秘组织的体系内说不定就已经有她的合谋者以瓜分自己的土地财产,依照果心居士的性子说不定就真这么做了。
虚无僧惊疑不定的望着果心居士,许久才把一串钥匙抛过去:“……给你!就在鸭川下游胜乐屋的土仓里,记得半夜去别让人看见!”
“松永久秀那边我已经不打算和他们合作了,师父就帮我把那个要求给回绝掉吧!大逆不道的行为我果心做一次就足够了,最近我会消失一段时间,师父勿念!”说罢,果心居士的身影悄然隐没于幽幽竹林里。
“可恶的混蛋女人!老夫一定要……哼!”虚无僧忍耐半天还是把狠话咽回去,事后撂狠话是蠢人才做的事情,虚无僧很聪明绝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傻事。
活动几下腿脚悄悄走进身后的房间,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道暗门,顺着漆黑的暗门走到下面宽敞的地窖,里面堆积如山的黄金白银和铜钱,一双枯瘦似鸡爪的手仔细的抚摸着这些真金白银,就像摸在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或者某个身材曼妙的美人身上。
“果然只有金银铜钱才最可靠!只有它们是最听话的!放在这里不用担心背叛我!在这个乱世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啊!”虚无僧狂热的捧着金银大呼小叫着,活像个拥有一摊玩具的小孩子。
忽然地窖里的灯火轻轻一晃,让痴迷于黄金白银里的虚无僧立刻警觉起来,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师父说的对呀!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果心也觉得很有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