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嘲弄的反问:“能有什么大事?严欣跟你同父异母的弟妹学会了谦卑与感恩,要给你一些尊重了?”
两人着实靠得太近,近到让她想到了上回被小曼打断的事--他们差点……
她不自觉的再退后一步,脸红红的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若是要教训他们也够了,还有老帐房、小曼他们,他们还得赚钱,不然一家人就都得喝西北风了。”
她的担心到底有完没完?
袁檡没好气的看着她,这几日,他策马沿着当日获救的河道沟渠,一路往河的上游走,沿路留下暗号,好让纪雷可以快一点找到自己。
他本想主动送出讯息到京城,但送一封信的费用,他竟穷到付不出来,没办法之下,也只能尽量让纪雷快点找到自己,要不,诚如严沁亮所担心的,要喝西北风的人将不少,可他又忙又累,这女人还在担心严欣那一大家子!
一见她退后,他火大的硬是再逼近,口气也越来越强硬,“等待是绝对值得的,这样日后他们对你,还有对其他人才会多一些尊重,你的耳朵能不能打开点,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忍不住又再退一步,“可是,这样他们没钱吃饭……”
他简直想敲开她脑袋看她在想什么,“他们饿不死的,严欣母女随便典当一支发钗就能吃饭。”
也是,但他干嘛一直逼近?她又再退一步,然而她的双脚已经抵到床榻,一个不小心就跌坐上去,“可万一他们真的不需要我了……”
这其实才是她最害怕的事?他黑眸半眯,俯身瞪她,“你可不可以有自信一点?”他不喜欢她在这方面的怯懦,她明明很好,却总是不懂得珍视自己。
“我是没有自信,我又黑又丑,现在连家人也不要我、不需要我了。”她越说越难过,还有,五天没见,他一回来就一直凶一直凶,她这几天很难过,他根本就不知道。
“长得如何都只是表相而已,就算你是无盐女又如何?我也不习惯了,没人在乎,我也不在乎。”
说者另有心思,可是,听的人却完全误解了。
连他都不在乎?在她这么惦记着他时……没错,这几天,粮行的事让她担心,但他没回来却让她更担心,她好在乎,好想问,他会使武功了,所以是记起以前的事,要回家了吗?
可是,她胆小到啥也不敢问,因为在她心里,她自私的希望他不会离开。
而现在他却告诉她,他不在乎!
积压许久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然溃堤,泪水一串串滚落脸颊。
他皱眉,“你哭什么?”
他想替她拭泪,她却突然用力的拨开他的手,“别碰我!”
臭家伙!不在乎她还以她的男人自居、还出言挺她、还……还把她搞成现在有家归不得的状况!“都是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快走开,我讨厌你!你要是没有出现就好了,那样我就还是有家人、还有家……呜呜呜……我不会是一个人……”怒火中烧的她几近疯狂的朝他乱槌乱踢,脚还直接踹到他的小腿骨。
袁檡闷哼一声,老天爷,这女人突然间发什么疯?力道还真大,“你在干什么?冷静下来!”
“我不要!你还我只剩一个人!”她气炸心肺,决定揍了再说。
他小心翼翼的扣住她的双手,“你还有我--”
“我不要!我不要!”她大声哭叫,脚仍乱踢着。
他很不幸的又中了几脚,眉头一蹙,痛!“你不要?还不知道谁比较委屈咧。”真是,他又不能还击,谁叫这个女人虽然很笨,却让他放进心坎里了。
“你还敢这么说,我恨你,恨死你了!”她气得下唇颤抖,恨恨的瞪着他。
他索性将她抱紧,往后翻躺到床上去,免得她的无影脚危及他的**。
她由上而下的俯望他的脸,连这么丑的男人也不在乎她,她怎么这么悲哀?“为什么?呜呜……呜呜……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为什么都没人肯爱我?”她彻底崩溃了,忍不住趴在他身上痛哭失声。
听着她语气里的沉痛与心酸,他的心也跟着痛了,殊不知自己才是惹哭她的罪魁祸首。
“算了,好好的哭一场吧。”他收紧了双臂,在心底承诺着,绝不让她再受家人的欺侮,也不再让她受委屈。
他静静地听着她从哽咽痛哭到慢慢变得抽抽噎噎,终至无声。
睡着了?!听着均匀的呼吸声,他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他轻轻的抱着她、轻轻的翻转她的身子,让她平躺在床上后,果真见到满脸泪痕的她疲累熟睡。
也是,他知道,从住到这里后,她一直睡不好。离开床,他轻柔的为她拉上被褥,坐在床榻旁,心疼的以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斑斑泪痕。
静静凝睇着她,他难以自抑的俯身吻她的额际,再缓缓起身。
别再苛待自己了,笨蛋,我会心疼的!
而大哭一场后,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的严沁亮才刚睡着,就有人来扰眠。
“丑一,是大夫人,她哭丧着脸请大小姐回去帮忙,不然粮行就要倒了。”小曼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小小声的说着。
袁檡示意她先跟着自己出去,将房门关上后,两人走到古朴的厅堂,就听见严欣频频拭泪,一见到严沁亮没出现,更是泪如雨下,“我的大女儿不肯吗?小曼,你没跟她说她弟弟没钱还赌债还有妓院的钱,被揍得鼻青脸肿,连牙都被打掉了,回家后偷走我的珠宝和银票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妓院的人已放话要抓他妹妹去当花娘抵债……”
小曼撇撇嘴,她怎么会说?现在就是大女儿、弟弟、妹妹了?不要脸!
原来状况这么糟?难怪一向珠光宝气的严欣今天身上一件饰品都没有,发髻还松松垮垮的,一副落魄状。
袁檡脸色一沈,“火都烧起来了才懂得求救?哼!”
严欣吞咽了一口口水,产生流泪的道:“我大女儿她一定会帮忙的,拜托你们跟她说,要不,赌场那些煞星都要将仓库的货搬空了,还威吓要拿走房地契,粮行会倒的,那可是严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祖产啊!”
小曼根本不想应声。她过去不是很风光、很骄傲,现在是怎样?
袁檡也不是很想答应,但听来事态严重,严沁亮不出面不行,何况,何瑞明那一笔大单也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只是何瑞明早对外放话,说只有严沁亮在粮行,那笔合约才算数。
他抿抿唇,看向小曼,她先是瞪大了眼,在看到他微微点头后才撇撇嘴角,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好啦,我去叫大小姐。”接着嘟嘟囔囔的离开。
“她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对待她?”
袁檡好整以暇的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轻轻一捏,喀滋一声,瓷杯在瞬间就化为一小堆瓷屑。
严欣惊喘一声,抚胸倒退两步,整个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他在威吓!只要她敢对严沁亮不好,她的脖子也可能被他这么扭碎了,她真的没想到他会武艺,也许还是个地痞流氓。
“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真的非常好!”她边说边点头,很努力的强调着。
真的非常好?错,大错特错!若以袁檡的角度来看,一点都不好,严欣是骗子,但他更要被严沁亮给气得厥过去了。
平心而论,她回来粮行的日子和以前并无不同,一个“忙”字就足以形容一切。
再次走进她的房间,不意外的,她还在挑灯夜战,而晚膳仍完好的被冷落在一旁的桌几上,他伸手一碰,凉的。
袁檡忍着气,看着正端了一盆温水进来的小曼,“把桌上的饭菜热了。”
“我?”她将铜盆搁在梳妆的台架上看着他问。
“去!”
“是。”她马上回应,虽然不想承认,但丑一越来越有气魄,还有,身上也散发着一股不容他人驳斥的气势,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听令行事。
这一次,她跟老帐房、伙计全跟着主子回来工作,但真正的主子好像变成丑一了,因为就连大夫人和二小姐都不敢对他有一句不敬,总是客客气气的,一定是畏惧他的武功。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大家问他是否恢复记忆了,他却摇头。
思绪间,她很快的去而复返,将温热好的饭菜再放回桌上。
袁檡看着严沁亮,“先吃。”
可她头也没抬,即使已经饥肠辘辘,“我没空吃。”
“你张嘴就好,但不许随便咀嚼吞下。”他讨厌她囫囵吞枣,就算忙也得好好吃饭啊。
张嘴?她一愣,不解地抬头看着他,就见他竟以汤匙舀饭,再以筷子夹菜入匙,想在喂孩子似的将这匙饭菜送到她唇边。
她的脸儿不由自主的发热起来,讷讷的道:“不用啦,我又不是孩子。”
“别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张嘴。”他不悦的眯起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乖乖的张嘴吃下,而且心跳得飞快。
接下来,她一边对账写字,他则一下子汤、一下子饭,像喂孩子似的--喂入她的口中,直到喂完了,一直张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看过来、瞄过去的小曼马上用力的拍拍手,“太棒了,丑一,真有你的。”
是吗?可是,他怎么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没错,在小曼将碗筷收拾离开后,严沁亮跟他说了声“谢谢”,又开始左手捧着账册,右手拿着毛笔的标准动作,她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你该休息一下。”他说。
“不行,还有好多事要做,得奖粮行流失的客人找回来,还有这些中断的账本得逐笔补上,原本就入不敷出了,有些费用还得先支付,不然存货不够……”她头也没抬的念了一大串。
袁檡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但是--“把自己累死了,粮行一样会倒。”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她仍然埋首在帐本里,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明白,她其实很需要他的支持跟鼓励,尤其在大娘、二妹终于把她看成家人,什么事都她说了算的时候,她希望他也能替自己开心。
“那些你所谓的家人,到现在还是在利用你,等一切恢复原状,你就知道了。”
“不会的,她们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我弟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连那个败家子也在担心?!袁檡怒火中烧,“待他钱花光了,知道你又开始为他的粮行赚钱,他就会回来,因为在这里,无论怎样的债台高筑都会有人替他收烂摊子!”
他的一再批评终于让她从账册上抬头了,“可不可以不要对我的家人这么没信心?”
他没回答,严欣就从另一边的长廊走来,一来到房门口就亲密的叫着,“我的女儿啊,外头来了两辆马车,说是来送货的,可我不知怎么处理。”
“我马上过去处理,大娘。”她马上起身笑答。
是的,跟过去不同了,她忙得很开心,尤其听到大娘喊她一声“女儿”,一切的辛苦好像都值得了。
她提起裙摆快步的穿过长廊,跨过院落,来到粮行后方的仓库,原本店里搬货的人手大多是够的,但由于先前被搬个净空,近日进货进得凶,人手不足到她得亲自忙活。
袁檡慢慢的跟过来,而严欣则因为怕跟他独处,早早就溜到跟装模作样的严孟蓉一起看店,不过,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两人都是勉勉强强的,不是真心想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