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眉关在箱子里面, 什么听不见,只能透过缝隙看外面。她害怕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黑漆漆狭窄的箱子限制了她行动的同时, 缺失了听力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观察环境的能力。
她恐惧, 不安, 甚至自怨自艾。
她为什么要跟家里人吵架?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如果不是她任性, 她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
很多遇上这样倒霉的事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觉得是自己不好,因为自己“不好”,才会被别人坑害。其实这样的想法, 很奇怪?
明明你是受害人,为什么其他人非要在你身上找缺点, 然后再言之凿凿地说因为你不好才会出现这样的事, 别人怎么不遇上?
这样的事其实很没有道理, 女孩子本来就容易遇上更多的危险,受到更多的伤害。她们受到伤害了之后, 非但不去安慰她保护她,反而冷嘲热讽,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显然狗屁不通的事,居然成了一种大家都公认的道理,甚至郝眉都觉得, 都怪自己。
明明真正的罪犯, 真正做错了的, 是那个加害人啊?
郝眉挤在箱子里面, 心里面又紧张又害怕,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到这个屋子里,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她心里面焦急地等着有人进来, 越急,心里面越想,万一真的没人来呢?
郝眉不见了,第一个发现的人居然是郝斯年。
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之间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心电感应,他在军营心神不宁,总觉得郝眉大事不妙。他连忙从军营里请假早退,赶回来找郝眉。
他一进门就喊:“蔓蔓!蔓蔓!”
郝将军还在跟郝夫人吵架,听见郝斯年喊,也很奇怪:“这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郝斯年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没看见郝眉的影子,心里面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大事不妙。他问郝将军郝夫人:“蔓蔓呢?”
郝将军把上午的事情一说,问郝斯年:“你看这个小丫头现在真是无法无天了,怎么敢这样对自己的爹!”
郝斯年懒得跟他多讲,郝将军现在面临退休,放弃权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心里面气不顺,就拿别人出气。
他连忙跑出门去军营找白龙女。郝眉的社交范围很窄,平时为了照顾家里,没怎么出门交朋友。她不在家,不就只能在白龙女那里吗?
郝斯年是这么想的,他跑去找白龙女,希望郝眉在她那里。
郝斯年跑到白龙女那里,一进门就问白龙女:“蔓蔓在你这里吗?”
白龙女摇摇头:“蔓蔓不在。怎么了?”
郝斯年气喘吁吁:“蔓蔓,蔓蔓不见了!阿爹今天早上跟蔓蔓吵架,蔓蔓跑出去了。我不知道蔓蔓会去哪里,所以找你!”
白龙女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她把工作交给副手,拉着郝斯年往回跑:“蔓蔓一定就在家附近,我们一起找!”
郝斯年心急,他跟白龙女说:“我觉得不对劲,你找些人来,我们搜!”
郝斯年的直觉一直很准,事关郝眉,白龙女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果然调了兵,以家为中心一家一家地地毯式搜索。
郝夫人拦着他们,低声警告他们:“你想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吗?”
白龙女绕开她,郝斯年问她:“你不找,还不给我找?蔓蔓的安全重要,还是那点所谓的名声重要?”
郝斯年一家一家地找,完全没想到居然顺带抓了好几个违法乱纪的人。有偷鸡摸狗,屋里面全是赃物的;有偷税漏税的商人;有黑心卖假药的。他们没想到今天真的突然,心里没有准备,自己就招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座荒废的院子。
一个士兵举着火把进了屋,郝眉看见了光,用力地挣扎。士兵发现箱子不正常地动,连忙报给上级。白龙女抢先一步进屋,一剑劈断铁锁,把盖子掀开。
火把的光芒一下照亮了郝眉的脸。她满脸都是血污,秀丽的脸庞苍白憔悴,她眼眶深陷,看起来虚弱难当。火光对她来说太过刺眼她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白龙女跪了下来,忍住泪,用目光温柔地抚摸检查着郝眉的伤势。她把自己的护腕解下来,轻轻地覆盖在郝眉眼上。手伸进箱子里,将郝眉抱了出来,放在一边的床上。
她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着,一点声音也没有。郝眉看不见听不见,只能感觉白龙女把她身上的绳索割开。
郝眉心里其实很难过的,可是眼眶里很干涩,一点泪也挤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委屈的,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委屈。
可能人生在世,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吧?
上辈子的郝眉,受到的委屈,也就是嫔妃在背后的嘀嘀咕咕,最大也就是太后跟淑妃骂她那次。可她没有爹娘,没有兄长,头上没人,总觉得无处可依。
这辈子郝眉似乎也没怎么走好运,光是绑架,就遇上了两次。虽然有爹娘,但也没有像别的小姑娘一样受到爹娘的宠爱。
总觉得哪里少了一截。好像不能十全十美?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郝眉心想,她以后,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以后,不会比现在更糟吗?
白龙女一直在哭,很小声的,郝眉能发现完全是因为白龙女抱住自己的时候,胸口一直在发抖。
白龙女没有带郝眉回郝家,她带着郝眉去了她之前置办下来的屋子。也在这条巷子里,白龙女之前觉得离郝家近好,现在恨不得搬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见郝眉的爹娘。
白龙女请了大夫,大夫仔细地检查了郝眉头上的伤,白龙女对大夫说:“大夫,借一步说话?”
大夫抬手打断她:“不急,我们再做些检查。”
大夫问郝眉:“小姐可能听见在下的声音?”郝眉听不到他说什么,眼前又蒙着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言不发。
大夫要掀开郝眉眼前的布,白龙女急忙道:“火光刺眼,蔓蔓在箱子里一直待着,一下子受不住光。”
于是大夫请白龙女熄灭几盏屋里的灯,只留一盏,远远搁着。他将郝眉眼上的布巾掀开,对着郝眉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小姐,你可能听见在下的声音?”
郝眉看见他在说话,可听不见,摇了摇头。
大夫又在郝眉耳朵
大夫请白龙女去外面说话,他摇摇头,对白龙女说:“小姐被歹徒击中后脑,淤血压迫了经脉,可能影响了眼睛。如果恢复得好,以后还能看得见。如果恢复得不好,可能……”
白龙女捂着脸失声痛哭。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在心爱的人面前,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白龙女或许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即便她真的是白龙转世,也没有通天彻地保护心爱之人不受一点伤害的能力。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密切保护着唐僧,唐僧也还有九九八十一难,更何况白龙女呢?
白龙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她总是疏忽了郝眉,不能让她安全地成长。
大夫见惯了这样的事,他都习惯了生死,所以并不能深刻地感受到白龙女此刻的无助。他拍拍白龙女的肩膀:“我开点方子,白龙女再每日带着小姐来诊所,我为小姐针灸推拿,看看是否能有所起色。”
白龙女只能抹干眼泪,接受现实。她必须坚强,她是郝眉的支柱,她倒下了,谁带郝眉看眼睛呢?
郝斯年送了不法分子去了衙门,这才回家。郝将军跟郝夫人还在不分轻重地吵架,关于微不足道的水粉颜色,吵个不停。
郝斯年觉得很奇怪,他小的时候,他爹娘并不是这样的,即便心大,可也分得清主次。他并不明白,他的爹娘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更深刻地缘由。
一切的矛盾,实际上都是他们地位的改变。他们没有办法撕破脸直接说要和离的话,只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不清。
想一想,花魁为什么要选择卖油郎?花魁难道不能选书生或者富家公子?因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很简单,地位,他们的地位不平等,没办法指望书生或者公子对她们一直尊重一直爱慕。杜十娘是用怎样的心情沉了百宝箱?
绝望,那种幸福唾手可得却破碎的绝望。几代人留下来的经验教育胡姬兰芳,一定要选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只有这样,她才能把他抓在手心。
郝屠户原来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迷兰芳迷得晕头转向,也没有什么地位,兰芳嫁给他,算是门当户对。
郝屠户原来也觉得娶一个花魁挺好,他是个不解风情的屠户,能娶到花魁是三生有幸。
可是他现在是将军,还是未来的国丈,这时候,他的老婆是一个风尘女子,就显得上不了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