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过午饭,徐淑宁便来到前厅,趁着谷元亨和何氏都在,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谷元亨一听这话,心里自然是愿意的。他从来就不喜欢姚织锦在厨房里做事,听说前两日她在柴房里受了伤,更是心疼得了不得,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此时听说大儿媳要将她带去乡下,知道这是个轻省的活儿,忙不迭地满嘴答应。
“我看这倒使得。淑宁是头胎,各个关节都要照顾妥帖才好。乡下虽有一个厨娘,手艺却难免粗糙些,做出来的饭菜,恐怕不和你胃口。锦儿那丫头是个伶俐的,有她在旁照顾你的饮食,我也放心些,我看这事不如就这么定……”
“老爷急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何氏冷冷地打断了。
“我是真觉得奇怪,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儿都将她看做是香饽饽,争着抢着的要。头前儿邓姨娘来找我,说要她,被我驳了回去,如今淑宁你怎么也这样?”她话是对着徐淑宁说的,眼梢里却带着谷元亨,不冷不热地道。
谷元亨赔着笑道:“夫人,话也不能这样说嘛,淑宁如今身怀六甲,本就该好生照顾着,所以……”
“我听老爷的意思,是觉得韶谦和淑宁房中的丫头们伺候的不好?”何氏瞥了他一眼,问道,“淑宁,是梨花不尽责么?”
“没有这回事,梨花她一直尽心照顾着我。只是自从有孕,我便一直胃口不好,明明肚子很饿,却又不知吃什么好。前儿要不是锦儿瞧出我的喜好,替我做了一道核桃糖,我恐怕会饿上一整天呢!我自己倒还好说,只怕饿坏了腹中孩儿,老爷和太太更要担心了。”
何氏沉吟了片刻。
她知道姚织锦的本事,也很清楚,若能有她在旁边照顾着,对徐淑宁绝对有好处。可是,一想起谷元亨将她强带进府里的目的,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淑宁,我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腹中孩儿着想,只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那丫头长了张俏脸,你就不怕,韶谦对她生出异心来?”
徐淑宁早知何氏有此一问,微笑道:“太太替儿媳诸多考虑,儿媳实在感激不尽。这一层太太大可放心,那丫头随我去了乡下,自然是时时侍奉在我身边,我必然会看牢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在韶谦面前耍手段。再者说,她终究年龄还小,一个未满十三岁的丫头,就算心机再重,也做不了什么。我若看她有不妥,会立即把她打发回府,一天也不多留。太太想,韶谦是我的丈夫,难道我会不紧张他吗?”
何氏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思前想后,觉得姚织锦若能暂时离了谷元亨跟前,总算也是一件好事。因此,也就不再说什么,干脆答应下来:“淑宁你是个知分寸的孩子,我确实也用不着太担心。既然你觉得那丫头能照顾好你,我便依了你。只不知,你还打算带几个人去?”
徐淑宁大松一口气:“倒不用许多人,除了锦儿,单单带上梨花和房中的红鲤也就够了。”
何氏颔首:“那好,就照你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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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家的田产,还是初来润州城时置下的,就在距润州城三十里之外的黑凉村。搬来润州城后不久,谷元亨将在村里买了十几亩田产,边上起了一座农庄,唤作“拂云庄”,夏天暑热之时,若起了兴致,便过去住上一段时日,平时却只留一个厨娘和一个唤作谷全的老仆役守屋。
事情议定,在家准备几日之后,谷元亨便打发了一个小厮先行去报信,自己叫了家中的两乘马车,送谷韶谦、徐淑宁和三个丫头赶往拂云庄。一路上,姚织锦觉得自己就像是出笼的鸟儿,心中高兴得要疯了,一会儿跑去车头看车夫赶车,一会儿又奔回来坐在红鲤身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直到梨花斥骂了她一句,才规规矩矩地做好。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农庄前停下了。
这拂云庄盖得颇为讲究,外观上看着像个草庐,内里却是另有乾坤。房前是个宽敞的大院子,闲散地养了几只鸡鸭,自顾自四处踱着步觅食,院中堆放的扁担筲箕,只做装饰用。厨房在院子的左手边,顺着正堂往里走,是一溜三、四个连着的小院,谷家大小每年过来,都是在这里居住。庄里虽然只有三两个下人,却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冬暖夏凉自不必多言,难得的是,窗户和桌面上一星儿灰尘也不见,可以想得,那谷全必定是天天打扫。
梨花率先下了车,赶到后面那辆马车前将徐淑宁扶下来,姚织锦不等人招呼,自己也跳了下去,三步并两步地抱着几个大食盒往屋里奔,红鲤在后头喊道:“我看你再跑,摔了可别再我面前哭!”
“嘿嘿,红鲤姐姐,我身段灵巧得很,你多虑了!”姚织锦回头冲她嘻嘻一笑,脚下却跑个不停。
“由她去吧,咱们既然不在府里,那些个一套一套的礼数,也可暂时免去。这丫头年纪小,平常不知被周管事怎样拘着,让她越性闹一回,她累了,自然知道歇息。”谷韶谦跟在后头也进了屋,笑着冲谷全扬了扬下巴,“有日子没见,今年地里收成如何?”
谷全慌忙屈膝行了个礼,一边比划一边道:“托老爷太太和少爷们的福,今年雨水丰沛,阳光也相宜,田里的高粱稻子都长得不错,还产了这么大个儿的红芋头。我已叫那些个农人收了不少,堆在后院里,晚上叫苏婆子上锅蒸了,也好叫老爷小姐吃顿农家饭,尝个鲜儿。”
谷元亨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我爹和我也不常来,只留你一人在此,将庄子一应事务打理齐整,难为你了。”
“哎哟哟,大少爷万万莫说这种话,老奴当不起。”谷全连连摆手,“我心里明白,这是老爷变着法儿地给我寻地方养老呢。我年岁大了,膝下又无子无女,能在这偌大的庄子上住着,已经心存感念了。”
谷韶谦不是那种惯于在下人面前摆谱的人,听谷全这样说,未免觉得有些不自然,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转身见徐淑宁携梨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连忙赶上去牵住她的手,含笑道:“一路颠簸,这会子身上觉得怎样?”
徐淑宁仰头冲他也是一笑:“无大碍,就是觉得有些累,怕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在闹意见呢!”
“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就请谢大夫过来瞧瞧。”谷韶谦说着便放开喉咙喊道,“锦儿,红鲤,你们俩去村西头的‘清心药庐’将谢大夫请来,我爹事前已跟他打过招呼,她心中有数的。”
话音未落,姚织锦已从那后堂之中跑了出来,一蹦蹦到他面前,脆生生问道:“大少爷的意思是,奴婢能出去?”
谷韶谦看着她那雀跃的模样,心中登时一软,笑道:“这儿就你们三个丫头,你和红鲤不去请大夫,莫非要让我亲自去?”想了想,又接着分度,“如今正是收成之日,村里头人手杂得很,你们俩在外头可得加小心,别遇上拐子,把你俩拐跑了。”
“拐子拐我?大少爷别说笑话了!”姚织锦哈哈一笑,“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包管让他有苦说不出,打落牙齿和血吞!少爷放心,我这就去。”
说完,拽上红鲤,转身就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