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不行!”
当晚的饭桌上,姚织锦和小牛将参加烙饼大赛地经历讲给谢天涯听,直说得眉飞色舞,没想到,谢天涯才刚刚听到陆笃之以三两银子将铺面租给她,立时将饭碗往桌上一顿,咆哮起来。
“为什么呀?”姚织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天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姚家妹子我问你,你可知道这桐安城是什么地方?你又明不明白,富贵巷那种繁华地界儿,房子的价格有多贵?三两银子一个月,你觉还没睡醒呢吧?真是奇了,平常看着伶伶俐俐的一个小丫头,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脑子里就偏偏缺了根弦儿?”
姚织锦瞪了他一眼:“你也觉得这房子特便宜对吧?人家陆老板说了,他是看我对做菜挺有心思,所以情愿将房子便宜租给我,而且,他还可以把自家出产的酱菜拿来寄卖,也算是多一条销路。怎么到了你嘴里,好像人家上赶着要坑我似的?”
“我看他就是在坑你!”谢天涯嗙嗙敲着桌子道,“那陆老板今天不过第一次见你,你和人家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如此帮你,就凭你今天做的饼对了他的胃口?别做梦了!我看哪,他那铺子多半是有啥问题,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个凶宅哪!到时候天一黑就鬼哭狼嚎,吓不死你!”
“不……不会吧?”姚织锦被他说得身上一阵发冷,强撑着道,“哪有那么恐怖,你就不许人家陆老板恰好有副菩萨心肠?”
“得了吧,什么菩萨心肠。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这清心药庐租下来的时候七两银子一个月,当然,我这儿地方大一些,价格自然也高。别看那富贵巷离我这儿只隔着两条街,那地方也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处地带,房价又得另算了。你想想,那陆老板就算是再善良心好的,他也不是个傻子呀,他那房子若真的只租三两银子一个月,只要把话放出来,恐怕他家酱菜园子的大门都会给挤塌了,哪有追在你屁股后头求着你租的道理?”
姚织锦听他说得有理,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一开始她心里琢磨着那陆老板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应当不至于哄她,但这件事实在是越想越奇怪。这陆笃之,该不会真的是骗她吧!哼,她姚织锦从前在市集行走,只有她骗人的份儿,竟差一点栽在这老头子手里,太可气了!
谢天涯斜睨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指着桌上那碟隔水蒸的整鸡,道:“姚家妹子,你说这是什么?”
姚织锦不明就里,傻乎乎道:“这……这不就是我蒸出来的鸡么?”
“错,这是好吃的,是美味,是佳肴!”谢天涯将筷子在盘子上敲打得咚咚直响,大声道,“你这丫头做厨子是有些天分的,要开饭馆,第一步必须得走好喽,不然今后,很可能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你和小牛两个孩子家,被人家三两句就说的晕头转向,我看明天上午,还得我陪着你走一遭,去富贵巷,会会那陆笃之!”
第二天一早,谢天涯便领着姚织锦来到富贵巷陆笃之的店铺门前。
陆笃之已经早早到了,见到姚织锦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男人,不免愣了一愣,问道:“姚姑娘,这位是……”
姚织锦抬头冲他天真地一笑,道:“陆老板,他就是带我来到京城的那位姓谢的哥哥,为了我开饭馆的事没少操心。昨儿个他听说铺子的事情定下了,害怕我搞不清楚状况,所以,就跟着来帮我瞧瞧。”
陆笃之脸上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这也对,你一个小姑娘,难免会有想不到的地方,的确该有个人从旁帮帮手,如此甚好哇!”
谢天涯是个混不吝的角色,他才不管眼前的老头是何方神圣,使劲把姚织锦往自己背后一拽,冲陆笃之拱了拱手,粗声大气地道:“陆老板是吧?咱们闲话少叙,我自个儿的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回去打理,您这就打开门,让我和姚家妹子进去看看吧。”
陆笃之冲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掏出一长串钥匙,打开了店铺的大门,将几人让了进去。
许是因为昨晚在饭桌上,谢天涯说了几句店铺有鬼之类的话,姚织锦一走进这屋子,就立刻觉得一阵冷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铺面拢共只有一间房,里面杂七杂八还堆放着不少箱笼,看起来,好像上个租客离开得颇为匆忙,许多东西都没顾上拿。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黑魆魆的,还有股呛鼻的霉味,墙角结起了蜘蛛网,仿佛已经有日子没人来过了。姚织锦心想大白天的就算有鬼也不敢出现,便壮着胆子走过去推开窗户,暖融融的阳光顿时照射了进来。
她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转过身皱起眉头对陆笃之道:“陆老板,您这房子大小倒还合适,只是您也该知道,我是要开饭馆的。这独独一间房,连个厨房也没有,难不成还让我在街上炒菜做饭?”
陆笃之呵呵一笑,道:“姑娘别着急,这一层,我早就替你想到了。这屋子有个后门你看见了吗?打开门出去,外头挺宽敞,我合计着在那里专给你搭一个厨房,这不就行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多费事啊——您不会多收租金吧?”
“不多收,不多收,咱们都谈好的,我陆笃之从来不干那种坐地起价的事!”
他这句话一出,姚织锦心里的疑虑又深了一层。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陆笃之虽然不至于是什么奸什么盗,但也实在太心急了些,简直由不得她不怀疑啊!
“走开走开,让我和陆老板说两句。”谢天涯走过来将她轰到一边,转而对陆笃之道,“陆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在下是个大夫,这些年走南闯北,店铺房子也没少租。您这间铺面在富贵巷临街的地方,一个月才收三两银子租金,实在便宜的有些过分了。”
“便宜点还不好?”陆笃之一瞪眼,“我不就是看着姚姑娘小小年纪的不容易吗?”
“得嘞,漂亮话谁都会说。”谢天涯满不在乎地挥手道,“您就给我句准话吧,这房子,从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这……”陆笃之吃了一惊,随即便面有难色,“没什么事,真没……”
“陆老板!”谢天涯虎着脸道,“我看您在桐安城也算得上一号有名有姓的人物,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最讲究以诚相待。您不能看姚家妹子年龄小,就欺负她不是?您实话说,这房子是不是死过人?我是个大夫,死过人的地方,就算空了一年,我也能闻出来!”
话音未落,姚织锦先吃了一惊,再看向陆笃之,却见他连脸色也变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位兄弟你千万别误会,这房子里是死过人,但是,她是病死的,可跟我没关系啊!”
姚织锦差点被气死。
天杀的,还真被谢天涯说中了!怪不得这陆笃之不计较钱银,死活都要把房子租给她,原来,这里头真的有猫腻!她就算再不通世事也知道,寻常百姓,最忌讳的就是死过人的地方。她要是做别的生意,这事儿还有商量,可她是打算开饭馆啊!这不是坑人嘛!
谢天涯撮着牙花嘿嘿一笑:“陆老板,您可太不厚道了!我妹子可是打算做饮食生意的呀,您这儿有病死过的人,谁敢来吃饭?她一旦接下来,不出仨月就得关门!”
陆笃之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一个好好的铺子,就这么空着,我睡梦里都能听见银子哗哗地溜走,心疼啊!这店铺上一个租客是卖杂货的,晚上就在店里搭一张床和他老婆两人住在这儿,我怎么能想到他老婆是个有病的,还死在了这儿?自他们离开,我这铺子空了三四个月,死活就是没人接手,桐安城里有人经过,都绕着路走,我也很憋屈啊!”
姚织锦咬了咬牙。哼,说来说去,还不就是看她是个外地人,好糊弄吗?
“陆老板,你也不必说了,我本是诚心想租铺子,是你对我隐瞒在先,这房子,我不租了!”她说完这句话,拉着谢天涯就要走,陆笃之一眨眼,旁边那个随从立刻过来,将两人拦住了。
“姚姑娘,你别着急,咱有话好好说嘛!要不,我给你再减点房租,一个月二两半?”陆笃之挤出个笑容,低声下气道。
姚织锦微微一笑:“陆老板您别这么着,您长得像个神仙似的,怎能如此跟我一个小姑娘陪着小心说话?我跟您透个底吧,您现在就算倒给我钱,我也不租!”
陆笃之脸色骤变,面上腾出两分凶相:“姚姑娘,昨儿你刚拿了我十两银子的奖金,今天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明告诉你,在这桐安城里,你敢跟我作对,就是死路一条!”
“那奖金是我应得的,我拿在手中不亏心。”姚织锦抬头淡淡地道,“陆老板,我今日差点栽在你手里,可好歹也没栽不是?我也明告诉你,这世上能骗得了我、唬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陆笃之在身后喊了一句“你给我等着”,她也只当是没听到。
=============================
“谢大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上了大当了!”
回清心药庐的路上,姚织锦对谢天涯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要处理这些小事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太欠缺阅历,若不是谢天涯,今天,她很有可能真把这房子给租下来了。
谢天涯粗着嗓子道:“别跟我整这些虚的,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总也得帮你做点事,不能光担着虚名不是?”
“你的鼻子真的那么厉害,死过人一年的地方,你也能闻出味儿来?”
“屁话,老子吓唬他呢,事隔那么久,恐怕连狗都闻不出来,更别提我了!”
姚织锦噗地笑了出来,谢天涯这才惊觉他居然把自己跟狗作类比,倒也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说着话回到清心药庐,远远地看着门口有两个人,小牛站在台阶上,正在和他们说什么。抬头看见他们回来,跟见着救星似的扯起脖子大嚷:“师父,你快点来啊,我真真儿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