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各种复杂心事的虚竹同学,眼看着车上的人越来越少,距离那个叫做‘家’的地方越来越近。
此时车子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虚竹好不容易等到旁边坐着的大叔走开,疲惫的身体直接瘫在了座位上,段誉一手扶着上面的把手站在虚竹身侧。
下一站停车的时候,从前门上来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只见她交好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栏杆,看上去十分艰难的样子,站都站不稳。
坐在前排的老爷爷好心想给她让座,可是妇人也同样不舍得这么大岁数的老爷爷站公交车,便好意婉拒。
段誉见此朝虚竹这里打了个眼色。
不屑的看了眼被抱着的孩子,虚竹把头转向窗外,“她不会把那孩子放地上吗,那小孩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吧,会走路还让别人抱着干嘛,我最讨厌向家长撒娇的孩子了。”
虚竹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段誉听见。
“人家妈妈哪里舍得让自家孩子被别人挤到,当然要抱着了。”
“那是她自找的,与我无关。”
“你……”段誉气结,很想一把把虚竹提起来让出那个座位,可那种粗鲁的做法,还是对一个女生,段誉可做不来。
等到后排的乘客把座位让给了那个妇人,段誉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
‘冷血’,是刚刚段誉给虚竹的定义。
车子继续前行着,已是将近黄昏的天,朦朦胧胧地被罩上一层金光,街上的景物看上去如同安享晚年的老者,懒懒的,惬意之极。
一站地很快又过去了,从后门上来一位老奶奶,佝偻着背,白发苍苍,走起路来蹒跚摇晃。
老奶奶走到虚竹这边的时候,汽车的突然发动,险些把老人家摔出一个趔趄。
虚竹及时搭手扶住,老人家这才站稳身体,回以虚竹善意的笑容,“姑娘,谢谢你。”
虚竹摇摇头,“公交上难免颠簸,您坐我的位子吧,反正我也没有几站地就要下车了。”
“那谢谢你了。”老人和蔼一笑。
“没什么。”笑着摇摇头,虚竹站到了段誉身旁,握着扶手稳稳的站着。
段誉好奇坏了,这个虚竹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冷血得近乎无情吗?怎么就一站地的功夫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当然,段誉聪明的没有问出口,只得暗自观察。
所谓‘还有几站地就要下车’的言辞就是他们站了一个小时直到终点站才下车。
下了车,虚竹没打算直接往家的方向走,引领着段誉走到无人的小巷,然后转过身抱着双臂,面朝段誉,“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段誉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长得很像白痴吗?家访,吼,什么破借口。”虚竹不禁朝对面的人白了一眼。
段誉暗忖:这个虚竹还真是聪明,可偏偏有的时候白痴得要命。不得不再次拿起手中的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细长的黑皮薄本。
那是一个装帧相当精致的本子,纯黑的亮皮,四角钉上金色金属花边,看上去十分奢华。
打开后第一页写着漂亮的行书‘嘉宾’二字,后面是相应的邀请函格式。再往后翻便是一些类似古董图片,画作,每张图的下面附上编号和对应的年代说明。
“很漂亮的本子。”虚竹由衷称赞。
“这是一个地下拍卖会的邀请函,两年举行一次,被邀请的人多是各地权贵名流。拍卖的展品大多以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得手。所以他们办得十分隐秘,请柬都是内部人士亲自送到手,十分谨慎。我的爷爷在医疗介也是享有盛誉,昨天我才从他那里拿到的这个。平宁医院的院长是我爷爷的故友,本来我想把他手下的邀请函要到手,可惜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邀请他。”
虚竹听得有点迷糊,“那你找我干嘛,要我祝你一路顺风,拍个好价钱?”
修长的手指拿着本子,飞快的向后翻了几页,很快指着左上角的图片道:“你看这个。”
虚竹探着身子不仅面色一变:“白煞!”
图片中一个装饰华丽的棺椁,上好的木料,精湛的雕工,镶嵌着漂亮的红色宝石。单凭棺椁便可知道,躺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此时棺材的盖子被打开立在一边,仰躺在里面的尸体是一个柔美至极的女子,尸身保存完好,并没有腐烂,只是皮肤上好像降下层霜一般,泛起细细小小的白毛,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磨砂的玻璃娃娃,嘴巴毫无血色的张开着。
纵然面容如何美丽,那死白的肤色仍彰示着她不属活人的事实。
段誉指了指下面的简介,大概说明道:“这是一具西汉古尸,其陵墓主人不祥,而这个棺椁估计是那些盗墓贼费尽心机才搬来的吧,是这次拍卖会的压轴之宝。”
“你们这些富人脑子真是不可理喻,钱烧的话就拿出来捐献希望工程,赈济灾民,植树造林怎么样不好啊!一个个都闲出屁来了,偏要买个尸体摆家里!到时等这白煞吸尽了天地精华可以自由活动了,看着她在你们家里满屋子的蹦跶你们也就消停了是吧!”话说这些个有钱人的心理,虚竹可真是搞不明白,这女的再好看也是女尸吧,好变态啊。
“可以活动?请你讲清楚一点。”段誉虚心的问。
“你不知道吗?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白煞有问题的?”
“我看见了这个尸体上有一个蓝色的影子,是很狰狞的要种笑容。而那个影子得和这个女尸一模一样。”
“哦,阴阳眼啊,我倒是给忘了……不过我现在肚子饿了,要回家。我看那什么拍卖会的开幕时间还早得很,有什么事明天到学校再说吧,我先走了,不送。”虚竹心知,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就算着急也没用,自己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段誉双手慵懒的往口袋里一插,悠哉道:“谁说我要走了,不是要家访吗?咱们刚好顺路。”
虚竹眉毛瞬间纠结成一团,好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冲面前的人大吼:“什么家访!你别没事找事,像你这种猥琐男我见多了,信不信我叫警察把你带走!”
‘猥琐男’?他无辜的回忆自己哪里猥琐了啊。
从档案袋里再掏出两张表格,往虚竹面前一摊,“我会骗你吗,这是学校发到我手里的探访表格。我是来实习的,自然也有自己的功课。”
虚竹抽搐着看了看印有‘家访登记表’的纸张,暗自咒骂了学校这个变态任务。
“可是这上面又没写让你一定要去我家啊!”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若隐若现的可以从另一边的天空中看到月亮,暖色的夕阳给段誉俊美的五官打上了一层淡光,高挺的鼻梁在阴影的衬托下更显立体,上扬的嘴角将下巴拉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英气逼人。
可是此刻,虚竹看见这张脸,只有过去狠狠招呼上一拳的打算。每次段誉摆出这狐狸一样的笑容,都预示着自己离倒霉不远了。
段誉笑得那叫一个死皮赖脸,“我也饿了。”
“……”无语问苍天的虚竹一直在责怪自己,上辈子为什么要作孽呢。
夏夜的天空好像是谁不小心泼下的一锅红豆汤,浓浓的暗色带着红,明天也许会下雨吧。
破败老旧的居民楼,星星点点的撒着各色灯火,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气。
其中一座的一楼房间里,那气氛就别提有多诡异了。
橘色的暖灯并没有使饭桌上进餐的三人高涨上些许气氛。
虚竹罕见的和父亲在饭桌上没有聊天,只管自己低头扒饭,暗自催促自己赶紧吃完,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虚爸爸就更是没什么食欲了,深邃的眸子满含着探究,来来回回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人。刚才进门的时候,虚爸爸可是吓了一跳,虽然这个叫做段誉的男孩规矩有礼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可是很难打消出虚爸爸心中的疑虑。
而只有段誉,是真的饿了,良好的修养使他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吃饭,也可以保持优雅的举止,并无半分逾矩之处。
终于,虚爸爸还是禁不住好奇的把头转向段誉,问出了心底的疑问,“额……请问你是小竹的男朋友吗?”
“噗……!咳咳,咳咳……”一时没把持住的虚竹顿时喷饭呛到,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因为剧烈的咳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憋得绯红。
段誉适时的端了碗汤给虚竹,谦和有礼的对虚爸爸回答道:“叔叔叫我小段就好了,我是虚竹的朋友,目前在Js美院实习做校医。今天来这里拜访您也是为了完成学校交给我的家访任务,打扰到您我感到十分抱歉。”
“呵呵,哪里的话。这么多年,小竹从来没有带过一个朋友到家里来玩,你可是第一个,我不免有些好奇。”说到这里,虚爸爸打量自家女儿和面前这小子的眼神又暧昧了起来。一个端得是娇小怜人,一个生得是器宇轩昂,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合适极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虚爸爸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虚竹的妈妈……那眼神中,不免染上些许感伤,很快便掩饰了下去。
终于吃好饭的虚竹好像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吃完了,先回屋了,爸,段大夫,你们慢用,等都吃完了我再来洗碗收拾啊。”虚竹特意加重了‘段大夫’这三个字音,好像努力向父亲撇清她和段誉的关系似的。
听自家女儿这样的口气反到让虚爸爸以为是自己做了电灯泡,打扰了女儿的‘好事,忙说道:“不用了,我来洗碗就好,一会儿让小段到你房间填写一下表格吧。”然后又把头转向段誉,“我们这个地方离学校很远的,看天色也不早了,这个时候早就没有通车。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我的房间里凑合一下吧,就是委屈你要打地铺。”
段誉心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虚竹商定好那个拍卖会的事宜,那具女尸随时都可能‘起尸’,到时就麻烦了……
“那就打扰叔叔了。”段誉礼貌的答应下来。
虚竹手指这个颤啊,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孩子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