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在一片紧张和焦虑之中,突然又多了一些些恐怖,大批的官员一夕之间,便沦为了阶下之囚,百姓们随时在街上可以看到,一串串的囚车押解着这些官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前往大理寺或者刑部,菜市口里每天都有人被处死,传闻这些人都是四皇子李逍的支持者,这次泰州叛乱,使蒙元得以叩开大越北部门户,便与这些人脱不开关系。
这个传闻使上京人愤怒了,他们涌上街头,向这些囚车投掷杂物,破口漫骂,以发泄心中的愤怒。菜市口的刑场之上,鲜血一直没有干过,每天都在杀人。
曾经门庭若市的四爷府,现在安静的犹如鬼城。除了负责警戒这里的羽林卫士兵,这里,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
府内,心湄淡然地坐在院子里,慢慢地煮着茶,一双女儿依偎在她的左右,四爷府里现在除了日常采购食物的管事,基本没有人能走出这座宅院,即便是这些人,出去的时候亦都有羽林卫士兵紧紧跟随。
“娘娘!”大管事垂着手走了过来。
心湄抬起头,看着他,“有什么事?”
“徐大人今天被抽赴菜市口,处以极刑。其家人所有男丁,都被处死,女眷则被发往教坊司为奴。”大管事低声道。“今天府里出去购菜的管事回来说,其情极惨。”
心湄的手抖了一下。碧绿的清茶泼洒了出来,将她的衣袖溅湿。徐威她是认识的,一个极有才干的人,对四爷也很忠心,想不到就这样去了。
“四爷府对不起他!”心湄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茶杯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慢慢地倾洒在地上。
“李鉴既已动手,府里恐怕安静不了多长时间了!”大管事低声道。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心湄坐了下来。擞紧了一双女儿,“不过只要四爷没事儿,我们就不会有事!你下去吧,安抚一下府里的人。”
“是!”大管事垂手退了下去,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心湄的眉宇之间,哀愁浮了上来,想不到竟然连徐威这样级别的官员。李鉴也径直杀了,那么接下来会轮到谁?想到自己的娘家。心湄闭上了眼睛。
“母亲。爹爹到那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小女儿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爹很忙,一时之间还来能回家。”心湄睁开眼,柔声答道。
“那母亲,我们能出去玩吗?您看,春天来了,我不要总在院子里,我想出去踏青!”
“好孩子。我们的院子足够大,呆在家里。一样可以看到春天,看到花儿。听到鸟鸣,不是吗?”
“我想出去玩嘛!”
“好孩子,别闹了,现在我们不能出去。”
院门口,大管事听着小公主的哭闹声,低头擦拭着眼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院子,他在四爷府呆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他在京城里呆得时间更长,他懂得很多,他知道,他呆在这座府第的时间已经可以倒计时了。
大管事的预感极准,就在徐威被杀的第二天,四爷府外,一名内务府官员带着一大票人来到了四爷府。
“秦晓见过四王妃!”内务府官员秦晓直挺挺地站在心湄面前,语气生硬地道。“臣下奉旨意前来!”
心湄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内务府的低级官员,以往,这样级别的官员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府里随便一个管事出去,就足以让他点头哈腰了,而现在,这个人就这样背负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那眼神,就像他是主子,而自己是奴仆一般。而院外,一大群内务府所属正将府里的赶紧一般地赶到院子里。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说吧,李鉴派你来干什么?是要取了我母子三人的命去吗?如果是要取我们的性命,你,还不够资格吧?”心湄讥诮地道。她本是一个性情极为温和的人,但此情此景,却是说出了极为尖刻的话来。
秦晓的脸一下子涨红,看着眼前那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本想反辱相讥,但想了想又忍了下来,“四王妃这是说什么话,陛下仁慈,怎么会为难四王妃,只是陛下担心这府里的下人对四王妃以及两位小公主服侍不周,所以特派了下官前来,以后,便由下官负责四王府里所有事宜了,这府里原有的人都将被调走。”
心湄冷笑着站了起来,“原来如此,以后我便要托庇于你之下了是吧?”不等秦晓回答,她已是站了起来,昂首走到门边。
院子里,府里的数百仆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大管事跪在最前头,泪流满面,“王妃娘娘,小的们走了,您要保重!”
心湄紧紧地咬着嘴唇,点点头,“你们去吧,自己保重!”
大管事咚咚地叩了几个头,站起来,一步三回首,在内务府官员的押送之下,向院外走去。心湄知道,自己府里的人,除了那些最下面的仆人,像大管事这样的人,只怕走出这间府第,下一个去处便是监牢了,这一辈子,只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为四爷府服务了多年的老人了。
“王妃娘娘,以后就请您居住在后院里常住的寝殿,至余其它的地方,便不要去了。”身后响起秦晓的声音。
心湄没有回答他,转身牵着一双女儿,慢慢地走向后院。从现在起,自己就是一个被软禁的犯人了,自己如此,自己的娘家处境可想而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唯一的安慰便是四爷至今尚没有消息,对于心湄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那说明,四爷到现在为止,还是安全的。
对于心湄来说,他得到的最后的消息就是念云带着四爷突围而去。
念云,你一定要保护好四爷。
四爷的确无恙,但却也被困住了。
念云与李逍一路向南,行到了潞州之后,苟敬终于从南方赶了回来,暗房的高手们根据种种蛛丝马迹,确认了李逍已经抵达了潞州,潞州往外的道路,立时便被封锁起来,无论是谁进出潞州,都会受到极严的盘查,往外的每一条道路,都被重兵把守。
苟敬这一次采用了最笨的方法,他一个县,一个县的慢慢地搜索,盘查,筛选,这一次,他能调动的人手已是远远超过了上一次在磨盘山,因为李逍此时已经成了钦犯。
越来越严的盘查,使李逍与念云两人愈走无路,只能将自己隐藏在潞州城中。苟敬认为李逍与念云两人不会到潞州城,因为那里,是他的大本营,但两人却偏生躲在这个地方。这是念云的注意,下面的地方,看似偏僻,但危险性更大,因为那些地方小,流动人口亦少,有什么生人,很难瞒住当地的捕头,衙役等地头蛇,但潞州城就不同了,这是一个数十万人口的大城,流动人口众多,想要做到滴水不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潞州城贫民窟。
这是一个棚户区,大量的贫民聚居在此,低矮的草棚,狭窄的街道,污水横流,恶臭难闻,这里的情景,如果不是落难至此,李逍做梦也可能想不到,大越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一个小小的草棚之内,李逍盘坐在里面,此时的他,脸容大变,原本俊白的脸孔成了腊黄色,满脸的胡子,眉毛亦缺了一半,手上尽是冻裂的口子,李逍原本就身材削瘦,经此大变,更是瘦了一圈。
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一月有余了,念云让李逍扮成了她得了重病的丈夫,整日便是呆在棚子里,而她,则要扮演一个辛苦劳作,养活病重丈夫的女人。不是念云矫情,而是她不得不如此,李逍对于如何成为一个最下层的民众完全是一窍不通,这个从小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人,第一次来到这里,完全就惊呆了,李逍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句随意的话语,都有可能暴露出他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身份,没奈何,念云只能让他呆在棚子里,除了在深夜才让他出来透一口气,但凡外面有一点动静,李逍就得马上变身为一个病重将危之人。
而念云,则是每天早晚归,念云在潞州找到了一个在一家客栈厨房打下手的工作,她看中这里,主要便是这里来往之人成份极为复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各种各样的消息都能听到。
在潞州,她还有旧部,但她却一个也不敢联络,现在这种状况,她根本不敢信任何人,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而以苟敬的能量,这些人说不定也早在他的掌控之中,找上他们,搞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念云要与对手拼耐性。只要她与李逍能藏住,像现在这样的搜查,苟敬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对手一放松,或者对他与李逍在潞州的消息心存怀疑,那自己脱身的机会就来了。而且她也相信,苟敬的动作同样瞒不过南方三州的李庆,李庆亦一定会派人过来,而自己,现在就是需要隐藏在黑暗之中,寻找最佳的机会脱身,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但她只需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