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新死了,他被三柄长枪同时刺中,一柄从正面刺中,虽然破开了身上铁甲,但却入肉不深,要命的是两柄从胁下甲胄的接缝处刺了进去的长矛,临死的一霎那,李祖新将手里的佩刀用力地掷了出去,锋利的刀刃正正地劈在正面那名敌人的脸上,那人没有想到,遭此重创的李祖新居然还能临死反噬,如此近的距离,他只是看到寒光一闪,刀便已经嵌在了他的脸上,哼也没哼一声,仰天便倒。
李祖新的悍勇使另两人有些惊惧,两人几乎同时发力,将李祖新凭空举了起来,狠狠地甩了出去,顺着大堤的斜坡骨碌骨碌地滚了一段距离,李祖新的尸体被拦桩挡住,几名征北军士兵迅速抢了他的尸体,退了下去。
李祖新的死亡让他麾下残存的十几名弟兄狂性大发,不顾生死地冲进人从之中,胡劈乱砍,以命搏命,居然将堤岸之上搅得一片稀乱。只是可惜,他们的人实在太少了,在防线之上,这点人纵然能掀起一些小波澜,终是于大事无补,古太冲亲自出马,这十余名勇士终于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杀死在堤岸之上。
第一波攻势已告终止,辎重兵们已将栏桩打到了离防线仅有数十米的地方,几乎已经完全抵消了对手滚石擂木的威力,在最前方,密密麻麻的拦桩之间的间距仅仅只能容步兵通过,在这个距离之上,那个敌人敢将身体完全冒出来投掷滚石擂木,下面进攻的士兵完全能将他在一瞬间射成筛子。
留给对手的就是与征北军肉搏,而他们所占有的优势便仅仅剩下了居高临下这一点了。
丁仇没有给对手留下多少喘息的时间,第一波进攻的部队刚刚退下来,第二波已经开始了出发,丁仇将所部一万五千人分成了三个部分,他准备轮番进攻,车轮战法。一定要一战便将六眼冲阵地拿下来。
征北军卢城营,向来都是征北军野战营中的第一。这一点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改变,丁仇在心里对自己说。
霹雳炮不停地在咆哮,整个防线之上,被征北军的石弹打得支离破碎。一段段的夯土的木制栅栏被击塌,越来越多的征北军开始对防线形成突破,步兵野战第一的卢城营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虽然处于仰攻的不利形式之下,但凭着士兵的悍勇,器械的锋利。盔甲的优良,他们屡屡在局部形成突破,一旦突破成功,对手往往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将他们逐下去。
从晌午一直打到夜幕降临,古太冲原以为对手会休战,休息一晚次日再开战,这样他便也有了一点喘息的良机。但他马上发现,自己错了,站在防线的高处,他竟然看到,远处的征北军轮休者居然正坐在地上吃饭,一辆辆马车从远处驶来,从车上抬下大筐大筐的馒头,一个个铁桶内。汤水冒出的热气将火光遮掩的朦朦胧胧。而此时,在他的脚下,另外一批征北军正在疯狂地进攻。
“疯子,他妈的一个个都是疯子!”古太冲破口大骂。
堤岸中段,一名征北军校尉军官挥舞着大刀,正在高声呐喊:“弟兄们,上啊。拿下防线,杀光敌人,咱们再美滋滋地回去吃馒头喝肉汤,让那些现在正在吃的家伙们晚上消化不良吧!哈哈哈。征北军!”
“万胜!”
进攻者们用齐声呐喊来响应他们的头头。很显然,这些士兵们被这段话极大地鼓起了热情,是啊,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拿下防线,然后让那些在后面吃饭喝汤休息准备来接替他们的家伙失望的呢!在卢城营,荣誉比性命更重要。拿下防线,回去就可以在他们面前放声大笑地嘲笑他们,顺便来一句:“晚上去跑几圈吧,免得消化不良!”那些家伙们的脸色一定很精采。
挥舞着大刀,这个校尉向上爬来。
防线顶部,古太冲看着自己的队伍从堤岸半段被一步步地倒逼了回来,再有几十米,便被逐回到堤顶,那个时候,又是一场苦战才能将对手打回去,而且看对手此时的士气,自己还能将他们打下去吗?
“吃馒头喝肉汤?想得美,老子让你去阎王爷那里吃刀子下油锅!”古太冲伸手招来身边的亲兵,低声耳语了几句。
简浩源很开心,自己这几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在卢城营,各部之间互比战功,能回去嘲笑一番竞争对手比什么都强,都是热血好男儿,谁不好个面子呢!
“杀啊!加把劲吧,等他们吃完饭,我们可就得轮休了!”简浩源大叫道。
抬首上望,他突然看见防线之上的敌人在奔跑,不是向下来支援正被自己杀得步步倒退的同伴,而是向着两边奔跑,“搞什么东西?被自己吓跑了?”简浩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不经打,当真是一群拉稀摆带的东西。
简浩源觉得胜利在望,手上的刀挥舞得更加快了,向上的步伐愈发迅猛,连着杀掉了数个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简浩源突然发现,在他的头顶,有沽沽的水流正在喷出,指头粗细的水线从堤岸上喷出,在自己的头顶上形成了一道空中水帘,自己竟然看不见天空了,耳中只能听到哧哧的强劲的水流喷出的声音。
指头粗细的水流愈来愈粗,瞬息之间,便已变成了茶杯粗细,简浩源脸色霎那之间便变了,对手居然事先便做好了破堤的准备,要决堤了,为了打退自己的这一次进攻,他们竟然连自己的弟兄也要一并杀掉。
简浩源扭过头去,看向跟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部众,仰天发出一声长嗥,没得躲,没得跑,自己和自己的部下竟在走在一条绝路之上。
轰然的巨响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大堤正中,一段十数米的堤岸轰然崩塌,巨大的水流从缺口奔涌而出,背对着大堤的世家私军们首当其冲,强劲的水流将他们的身体击打得高高飞起,落向远处,简浩源只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便飞了起来。
“他妈的!死定了!”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强大的水流不断地冲刷着决口之处,堤岸从破口处不断崩塌,越来越多的水流奔涌而下,顺着斜坡,横扫而过,将堤岸之上所有人都淹没其中。
巨大的声响,异常的响动惊动了远处的征北军,正在吃饭的征北军士兵轰然起立,看着远处那一道白线,一个个面色苍白,有人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肉汤泼洒在身上亦无所觉。
糟了!所有人心中都闪过这一个念头,正在进攻的部队完了。
看到大堤破口,狂涛奔涌而出的时候,丁仇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几乎将他炸得昏过去,来不及作出任何应变,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进攻部队被大水冲下来,近五千人的部队瞬息之间便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古太冲,陈昂,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丁仇愤怒地吼叫着.
大水将征北军的这一次进攻击打得粉碎,所幸这只是一座水库,蓄水有限,而古太冲由于时间有限,并没有将水库的堤岸从根子上破掉,大堤越向下越厚,当连着冲毁了数十米高的堤岸上部以后,库水终于不再奔涌.
大水一直冲到了丁仇的中军所在,不过这时候,由于地形越来越宽阔,水流只能漫过脚面了.大水所过之处,满目疮夷,不时有人从泥泞之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六神无主地在原地打着转转,赤手空拳的他们,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致命一击中反应过来.
不用丁仇下令,身后的部队早已冲了过去,这水冲击力虽强,但时间却短,位于进攻最前方的队伍必然没命了,但后面的却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只要他们不是运气太背.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从水洼之中,从泥泞之中站了起来.
冲上去的征北军扶着战友,从一片沼泽之中退了下来.
他们的身后,已是一片泽国.大水已经没有了,但沽沽的水流仍在从脚下缓缓流过.
山顶之上,古太冲兴奋得手舞足蹈,大胜,这是大胜啊!
一边的陈昂冷冷地看着他,大水的确冲毁了对手的这一次进攻,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冲下堤去与敌激战的部队没有了,他们是最先遭受大水攻击的人.设在大堤之上的防线没有了,两边山头之上的防线已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想要支援另外一个阵地,便得绕一个极大的圈子,有这个时间,防线早就被对手攻破了,真不知道古太冲从那里高兴得起来.
打掉对手一次进攻,然后付出自己被全歼的代价,这就是这个脑残的想法吗?陈昂恨不得一脚将这个王八蛋踢到山下去跌死算了.
征北军出发阵地,数名士兵终于从堆集的死尸之中找到了简浩源遗体,抬到了丁仇的面前.看着简浩源仍然睁得大大的眼睛,丁仇慢慢地蹲了下来,轻轻地替他抚上了眼睑,”兄弟,你放心去吧,我会将这里所有的敌人杀光替你殉葬的.
简浩源,四品中郎将,是征北军渡江南征以后战死的第二位高级将领.另外一个则是在盐池阵亡的第五营全益凤的副将孟平.
丁仇不知道战后自己该如何面对孟姚,简浩源的战死与孟平的状况是完全不一样的,丁仇可以想象得出到时候孟姚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