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国内的动荡并没有引起周围国家的注目。其实这也正常,古代不同于现代,由于交通的不便利,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对于外界的消息,也就是以听为主,极少有愿意去主动掺和的。
再加上高丽位于朝鲜半岛上,与大宋、倭国隔海相望,唯一接壤的金辽两国此时正掐架掐得正起劲,自然也就顾不上去关心这个世代的邻居。而且高丽人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无论是宋辽,高丽人都只算是化外蛮夷,只要不给他们添堵,宋辽也就任由高丽自生自灭,才不关心高丽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或许也只有与高丽隔着一道对马海峡的倭国才会对高丽感兴趣,因为朝鲜半岛是进攻亚洲大陆的跳板,只有拿下了这里,倭国才能实现他们所谓的帝国梦。不过此时的倭国还没有变成后世那个丧心病狂的小日本,此时的倭国正处于平安时代中后期,鸟羽天皇虽已经娶了把持朝政的白河法皇的养女,但朝政已经掌握在白河法皇手中。换句话说,倭国内部正在上演一出争权夺利的大戏,没精力去关心外面的事情。
而且即便倭国想要插手高丽的事情,那也要能到达高丽才行。张宝早在两年前就命张顺率领水军占领了对马岛、壹岐岛以及五岛列岛,有了这三岛在手,就等于是切断了倭国前往高丽的通道,除非倭国人疯了,冒着中途得不到任何补给的风险去高丽,要不然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国内。
张宝起家靠得便是水军,而出于长远考虑,对于水军的投入,也一直是张宝支出的大头,只不过由于海上贸易的流通,每年收入要高于支出,张宝才不需要为钱发愁。海军,那是十分烧钱的兵种,但为了“海上霸权”,再烧钱也要烧。而且虽然烧钱,但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正是因为有了海军的存在,张宝才可以心无旁骛的收拾高丽,而不必担心会有人蹦出来搅局。
高丽的战事进行得很顺利,随着李资谦、韩安仁、弓奇这高丽三巨头相继被解决,剩下的一些散兵游勇已经难成气候,彻底消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在拿下了高丽以后,张宝及其同伴并未就此放松警惕,认为可以高枕无忧。这只是开始,打天下不易,治天下更难。正所谓众口难调,想要治理好高丽,那方方面面的利益诉求便都必须考虑到,稍有疏忽,就容易出事。
扫清了高丽的权贵阶层,张宝按照原定的计划废除高丽的农奴制,开仓放粮收买人心,同时准备多年的移民计划也开始施行。早在多年以前,张宝就花钱打通关系将自己人安插进了大宋朝廷负责管理厢军的位置。这破位置不是肥差,自然也就没人跟张宝争,而这些被张家安插在各地的厢军管理人,苦等了数年,终于等到了“动手”的信号。
五十亩地,一头牛,仅凭这两条就足以让一无所有的“厢军”动心。因为除了他们自己那条“烂命”,他们什么也没有。机会就出现在面前,对已经情况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厢军”来讲,只要自己点头,那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新家、这个险是值得一冒的。
为了防止让朝廷觉察到异常,张家的移民计划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分批次的逐步进行。而为了取信百姓,张宝采纳了朱武的意见,先每家每户挑选一人送到朝鲜半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首批上岛拿到张家兑现的承诺的百姓挑出代表回到“老家”一说,几乎不必用张家再动员了,那些被朝廷“豢养”的百姓纷纷表示愿意去高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普通百姓其实并不在意由谁来统治他们,他们更关心自己是否能够吃饱穿暖,若是再能保证他们不会受人欺负,那谁统治他们其实是无所谓的。人都是逐利的动物,虽然无数人提倡先人后己,但大多数人在考虑问题时还是习惯先己后人。这样其实也没错,自己要是都朝不保夕,哪有闲工夫去操心别人。
那些被朝廷为了图省事而给编入厢军的百姓,一没土地,二没固定收入,就如同一群牛羊一样被朝廷养在圈里,而且还不管饱。此时张家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做人”的机会,这些对朝廷已经失望透顶的百姓自然而然的就“叛变”了。
求活,是身为人的基本诉求。但凡是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原因无一例外是活不下去了。不反没活路,反了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但凡是能把老百姓给逼造反的皇帝,那都不是一般人。大宋朝的皇帝精明呀,知道官逼民反的根由在哪,只要国内出现饥荒,他就大手一挥把受灾的百姓编入厢军去各地就食,这样既可以减少救灾投入,也可以防止有人趁乱生事。但治理国家就没有一招鲜的事情,期初这招还能应付,但随着厢军人数越来越多,再加上大宋的军队不给力,鲜有开疆扩土的好事发生,以至于如今的厢军人数达到百万,成为了大宋的巨大隐患。
张宝的移民计划,说是挖大宋的墙角,但实际上也是帮了大宋朝廷的忙,百万厢军内的老弱妇孺虽占了三分之二,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所造成的后果也是如今的大宋朝廷不能够承受的。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考虑,像被张宝派人或骗或绑来的大儒名士杨时、何去非等人才对张家的移民计划持赞同态度。杨时、何去非等人年岁已经不小,活得越久,看待事物的本质也就越透彻。让他们反大宋那是很难,因为他们不愿意晚节不保。但若是只让大宋百姓好过一点,他们还是愿意睁一眼闭一眼的。
忠诚跟愚忠是有着绝对区别的,二者不可等同。忠诚是广义的,忠于民族,忠于国家,而愚忠,则是个人崇拜。张宝并没有挑起内战,相反的,他为自己的民族开辟出了另一块繁衍生息之地,至于日后是否会与大宋敌对,那恐怕也要看大宋会如何对待此事。
杨时、何去非、闻焕章等大儒名士之所以选择支持张宝,那是因为张宝至始至终都并未表现出取大宋而代之的态度。而且要说对于如今大宋朝廷的看法,杨时、何去非等人恐怕比张宝还要失望。
张宝毕竟年轻,他的看法多是基于后世的了解,而杨时、何去非等人却是宋人,从热血青年到白皓老者,他们大多数人都曾努力过,想要让大宋变得更好,克也正是因为有过亲身的体验,所以他们比别人更清楚大宋朝廷是个什么鸟样。
张宝现如今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将这些“老愤青们”当年敢想而不敢做的事情化为了现实。以高丽的土地面积,养活数百万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大宋厢军百万,即便全搬过来,也还有富余。至于张宝会利用这些人做什么,那是人家的本事,羡慕不来,也阻止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引导。
能被张宝采取“非常规手段”请来的人,但身上必有值得张宝这么做的地方。杨时、何去非这些老头除了学问好外,最让张宝看中的还是他们做人的风骨。也只有这样的人所培养出来的学生,才不容易出现“败类”。
一个国家想要强盛,支持教育那是必须的。而来自于后世的张宝,更是清楚教育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以前是没机会,更没地方让他去做,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高丽这块地盘,张宝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发展。
科举制自隋代开始施行,唐代得到发展,延续到宋代,已经可以说是达到鼎盛,至于之后的元明清,赶考应试反倒成了束缚个人思想的工具。后世虽然没有了科举,但高考依旧是每个人人生中的一次重要考验。
张宝利用自己所知的,打算着手建立一整套自下而上的人才输送体系。趁着建国之初,百废待兴,这时候把框架先搭起来,要比半路出家要容易许多。按照张宝的构想,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但凡是治下过了七岁的孩童,都必须进蒙学就学,等到完成了蒙学的学业以后,就要进乡学,然后是县学,最后就是太学。等通过了太学的考试,那就是朝廷的见习官员了,先下放到地方积累从政经验,再通过考核提拔升降,能做到多大的官,那完全就是看自己的本事。
张宝的想法一经提出,被他请来的杨时、何去非等人就犹如看到了外星人一般的看着张宝,闻焕章也是愣了好一会才问张宝道:“东主,这想法倒是挺好,但想要实施却很有两个麻烦。一是资金,二是师资。”
“资金好办,教育关乎国家兴亡,从蒙学到太学,所需费用自是由国家承担,唔……还要专门立下一条律法,不许任何人阻止适龄孩童就学,不论男女,违者严惩不贷。”张宝想了想后补充道。
“……东主,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闻焕章好心提醒道。
“先生,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一笔小钱,但只要坚持下来,好处也是多多,就是开头有些难。我打算先拿出两千万贯作为在各地建造学舍以及发放教师酬劳的储备金,以后每年还会追加一千万贯,若是有什么临时支出,只要申请,我也会尽量满足。钱的问题诸位先生不必担心,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教师的数量不够,这个问题不知道诸位先生可能帮我解决?”
“呃,这个……”闻焕章等人有些犯难。他们倒是有些至交好友,但问题是张宝要办的场面太大,他们认识的那点人即便都请来也满足不了需求。
“诸位先生不要误会了,教导蒙学的先生自是不需要诸位先生烦心,我需要的是可以担任县学以及太学的先生。”张宝见状赶忙解释道。听了张宝这话,杨时、何去非等人纷纷松了口气。自拿下了高丽以后,张宝就已经准备推翻高丽原本划定的区域图。
这高丽人也真是有病,巴掌大的地方,偏偏还要学着大宋布置那么些个州县,一个县百十里大,用得着划分的这么细致吗?以至于负责记录各军战功的人都忍不住跑来张宝这里抱怨,这功劳簿没法记了,随便一营人马就是一日破三县。
朝鲜半岛拢共也就二十多万平方公里,与大宋的京东东路这一路差不多大,京东东路全部也不超过十个州,哪像高丽十几个道,几十个县。张宝拿下高丽以后便准备改道为郡,然后郡内并县,把一个郡的县数量压缩到三到四个即可。
此时张宝向杨时、何去非要人,看似需要的人数很多,但实际上地方就这么大,所需要的人数自然也就不多,担任蒙学和乡学的教师张家自己就能解决,至于县、太两级学府所需要的教师在学问上也就有了更高的要求,但所需的数量同样不多,有个二三十人就足够用了。
等听完了张宝的解释,杨时、何去非等人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正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们还正发愁该如何在以后引导张宝呢?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想出个计策,张宝就主动上门。张家的武官系统不是杨时、何去非这帮老头能插手的,但张家的文官系统,却指望着闻焕章、杨时等人。
为了达到以后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张宝决定的目的,杨时跟何去非满口答应了张宝的请求,表示愿意写信邀请与自己交好的好友来高丽任教。但等事后他们得知张宝又去找了义父周侗准备建立什么武学院的时候,杨时、何去非等人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小瞧了张宝,担心自己将来搞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宋以文治武,这项国策“深入人心”,在杨时、何去非等人眼里,武人就是要比文人矮一头,可从张宝对待武人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准备依靠文人压制武人,反倒像是准备将文武分开,让二者成为两条并行线,谁也不干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