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等等”余巧儿快步的追了出来,对着晨兮欲言又止。
晨兮转过身,冷漠地看着她,她总是用这种柔弱无依的样子看着别人,只要见着的人都会觉得她被欺侮了般,前世如此,今世依然没有变。
见晨兮就这么站着,根本不为她所动,余巧儿眨了眨眼,眼底迅速迷漫出一层雾气,咬了咬牙慑懦道:“表妹,对不起,刚才我本来是想帮你的,可是我怕…怕…。外祖母对我失望,你也知道我毕竟是寄人篱下的…。”
“不用说了。”晨兮打断了她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后,让自己的脸显得尽量温柔,声音柔软道:“我明白的,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快点回兮园休息,你懂么?”
余巧儿眼底闪过一道失望,才温顺地点了点头:“好的,那我不打扰表妹了,等明天我去你那,帮你一起抄经书,毕竟你是因为我才被外祖母责骂的,我要不做点什么心里会不安的。”
晨兮掩住心底的厌恶,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老夫人罚我抄五百遍,又没罚你,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反而不好了,到时我被挨骂不说还连累了你。”
余巧儿迟疑了一下后,才不好意思道:“那…。我去你那里打打下手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晨兮只想说你不帮忙就是帮忙了,暗中翻了个白眼,挤出一抹微笑:“表姐,真的没有什么,你放心吧,你的情我记住了。”
余巧儿才吁了一口气,作出关心状道:“你不怪我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晨兮点了点头,快速的离开了。
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余巧儿才收回了柔和的目光,瞬间恢复了冷漠。
余巧儿的奶娘林嬷嬷不解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您连二房的嫡女都不怕得罪,却为何对一个没权没势的大小姐这么讨好?”
眼微微一闪,余巧儿柔柔道:“要不是表妹救了我,我如今不知道是何般模样呢,做人得有良心,何况今日之事也是因我而起,我自心中有愧。”
陈嬷嬷叹了口气道:“小姐就是善良。只是今日之事恐怕大小姐对你生了嫌隙。”
余巧儿笑了笑,对她道:“走吧,出来一晚了,我也累了。”
她声音如水般的柔软,身型更是如弱柳般的软绵,可是眼中闪烁的却是阴冷算计!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几日前要仰人鼻息生存的余巧儿了,如今的她十分明确的知道她是秦氏心中的宝贝,早就超越了所有的孙女,只要她做得不是太过份,秦氏一定会帮她的!
可是她可以得罪所有的人却不能得罪晨兮,因为当她做任何事时她必须有替罪羊,这替罪羊当然是晨兮这个毫无背景的人!
只要她每次为所欲为拉着晨兮,秦氏在左右为难时才能将晨兮抛出来以平众怒!
唇间又勾起了笑意,眼中闪烁着未明的光芒: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不是么?!
她袅袅如风中信子,飘然走入内室,却见秦氏正半倚在美人榻上,那样子似乎是在等她,她心中一惊:
难道秦氏要责怪于她?
脚下加快连忙上前数步,温顺道:“外祖母怎么还没有睡?”
“还不是等你?”秦氏宠溺的白了她一眼。
见状,余巧儿心中一定,十分乖巧的给秦氏捶起了腿,柔声道:“外祖母这话折煞我了,我怎么能让外祖母这般年纪的人等我呢?”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秦氏才这么一说,心头竟然涌上了女儿临出嫁时的情景,眼微微湿润,感慨道:“唉,儿行千里母担忧,想当年你母亲远嫁,刚开始半年我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没想到…。”
说到这里眼中一酸,泪又禁不住的掉了下来。
余巧儿也低下了头,状似悲泣的抹起了泪。
其实她对母亲并无太多的感情,她的母亲杨宝珠这短短的一生,唯一做的事就是跟她父亲不停的吵架,跟不断纳进来的姨娘斗智斗勇,对她跟弟弟根本没有关心,更别说母爱了!直到杨宝珠死时,她看着杨宝珠的面容,她竟然生出了许多的陌生感,甚至是害怕的…。
但她知道,秦氏之所以这么疼她只是因为移情作用,她必须表现出她与杨宝珠母女情深,顿时泣道:“我每每想到母亲,就在梦里也哭醒,外祖母,您说母亲不要了我们姐弟,我们姐弟可怎么办?”
秦氏听了心中一疼,一把将余巧儿搂在怀里动情道:“我的乖儿啊,你还有外祖母,外祖母会照顾你与富文的。”
“外祖母…。”余巧儿扑入了秦氏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竟然真哭了起来,倒不是想到了杨宝珠,却是自怀身世,想到了前些年受的苦,这一哭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了,直把秦氏哭得心都疼了。
鹦鹉连忙劝道:“老夫人,入夜多哭会伤身的。”
这话也是提醒余巧儿,余巧儿听了立刻止住了哭泣,劝道:“外祖母,快别哭了,都是巧儿不好,要是外祖母因此而伤了身,巧儿是万死也莫赎其罪了…。”
“我的乖儿啊…”秦氏看着余巧儿乖巧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你知道么?看着你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外祖母心里就仿佛戳了把刀啊,你可知道当年你母亲在家里是何等的意气奋发?又是何等的骄傲尊贵?可是没想到嫁到了远方,竟然落到这种地步,连带你也…也…这让外祖母怎么不心疼呢?”
余巧儿心中一动,露出了仰慕的神情:“在家常听母亲说起外祖母,说起她在外祖家时的风光,本以为只是母亲夸大的,自从见到了外祖母,得到了外祖母的爱护,巧儿才知道母亲所说的还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才知道外祖母当年是多疼爱母亲的。”
“你知道就好,所以巧儿,你放心吧,在这府里没有人敢欺侮你,你会比当年你母亲过得日子更好!”
一晚听到秦氏两次的保证,让余巧儿仿佛吃下了定心丸,她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得意,作出一副感恩的样子:“这全是外祖母的恩德。”
“说什么恩德?谁让你是宝珠的骨血呢?”秦氏又是欣慰又是伤感的叹了口气。
这时余巧儿突然道:“外祖母,对于母亲幼时的事,巧儿一直很想多了解,可是今日听两位表妹似乎对我母亲有些不齿,为此巧儿与她们争执了起来,所以…”
话音未落,只见秦氏眼中一寒,冷声道:“这两个嚼舌头的东西,今日没有发落她们倒是我太仁慈了!”转眼对上余巧儿却满眼慈祥道:“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当年我宠着你的母亲,招了那几个眼皮薄的人的眼了,所以她们是中伤你母亲呢。”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被她们说得心里有些难过。”
秦氏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可是为了我责罚你晨兮表妹而难过?”
余巧儿假作害怕不敢说话。
秦氏见了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对外祖母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啊,就是太善良了,不明白这宅门中的手段,你二婶身为候门之女,虽然只是个庶女,却也代表着候门的脸面,我看了她的薄面也不能过于苛责她两个孩子,你又是我的心尖尖上的人,我怎么舍得责骂你?但这事必须有所交待,所以晨兮必须站出来承担责任!再说了,她身为长姐没有照顾好你们,难道就能置身世外了么?”
余巧儿这才感激道:“是巧儿的错,差点错怪了外祖母。”
秦氏爱怜地摸了摸巧儿的头,唉息道:“傻孩子,你只要知道,这宅子里只有外祖母是全心全意为你好的人!”
“这个巧儿早就知道了。”余巧儿顺势将头枕在了秦氏的膝上。
膝上一软,看着余巧儿极似爱女的脸,秦氏的心更是柔软了。
眼中的温暖稍纵即逝,她寒声道:“本来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的破嘴,早知道了,今日非得责罚了这两丫头不可!”
余巧儿劝道:“算了,外祖母,既然是她们胡言乱语的,我们又怎么能当真呢?”
“你啊,就是心太善良了!”秦氏又是欣慰又是担忧的看着余巧儿,怎么看都怎么喜欢,过了一会她才道:“巧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晨兮抄经文五百遍么?”
“余儿不知。”
“你可知道明日大房的老太太就要来了?”
“大房老太太?”一道光闪过余巧儿的脑海,她似乎有些明白,脸上却作出迟钝状。
秦氏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尽去,看来这个外甥女真是个憨的,什么都不关心,这样也好,说明是个孝顺的,也不枉她这么疼她了。
秦氏笑道:“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说来你母亲也不知道呢!你可知道咱们杨家原来是勋贵之家?”
“勋贵之家?”余巧儿真的有些意外了,她这几日也打听清楚了,知道大房老太太要来,好象跟子嗣有什么关系,她想着这子嗣跟她定然是没什么关系的,所以也就没有上心,现在听到勋贵二字,竟然让她心头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一种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正是,当年杨家随着开国皇上打天下,待天下统一后,论功行赏,咱们杨家就被封为护国候,而且这个爵位是可以世袭的。”
“世袭?”余巧儿惊叫出声,眼睛晶亮晶亮的,那她岂不是也算是候门之女了?
“当然!”老夫人不无得意道:“别看你二舅母是候门之女,可那毕竟是庶女!论到家世咱们杨家也是候门,你母亲的祖父也是正儿八经的候爷,当年你母亲也算是候府小姐!那可是正宗的嫡小姐!”
正宗的嫡小姐!
余巧儿的眼睛更亮了,她一激动握紧了秦氏的手道:“那现在是不是皇上要把这个候府的称号给咱们杨家了?”
“傻丫头,护国候一直是杨家的。”
“一直是杨家的?可是为什么大舅舅却被人称为将军呢?”
“所以说到了大房太太了!”秦氏有些不甘道:“当年老候爷同时娶了两个妻子,又同时怀上了孩子,于是定下谁先生下儿子,谁就继承这候爷之位…。”
“然后呢?”余巧儿的手不禁紧了紧。
“然后?”秦氏叹了口气道:“这就是福气全在天万般不由人啊,两位候爷夫人同时生产,没想到前后只差了半柱香的时间,偏生又都生了儿子,于是世子的位子就落到了大房的头上。”
余巧儿听了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松开了秦氏,叹道:“真是造化弄人。”
“谁说不是呢?”
突然余巧儿道:“会不会是大房的作了什么手脚,让孩子早产出来了?”
秦氏陡然眼睛一利看向了余巧儿:“你怎么知道这些腌的事?”
余巧儿心中一惊,连忙低下了头,嗫嚅道:“平日常听母亲…母亲…”
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子不言父过,身为女儿自然不说母亲的不是,她这般欲言不语是最好的,既让秦氏明白了,也能理解她的孝心。
果然秦氏听了不再追究,心中一苦道:“作孽啊,我的儿竟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她自然不会责怪自己女儿手段腌,却把这些都怪到了别人身上。
叹了口气后,她才道:“巧儿,这些话就算是事实,你也不能乱说,需知这事已然成了定局,何必传出是非惹人讨厌呢?”
“外祖母教训的是,是巧儿失礼了。”
“你明白就好,其实我另有想法,你可知道?”
余巧儿心头狂跳,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雀跃不已,可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如果她表现的太于聪明的话,会引起秦氏的猜忌的,毕竟她只是外甥女不是亲女儿!
她低着头温顺道:“还请外祖母示下!”
秦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可知道大房是绝户?”
“绝户?”
“正是大房虽然承了袭,可是大伯却只娶了一妻一妾,那妻就是大房老太太了,一妾还是因为曾经救过大伯才被留下的,所以大房子嗣单薄,只有大房老太太生了一儿一女,那妾据说是生了一女。”
“如此说来不是大房有儿子么?又怎么会是绝户?”
“这你又不知道了,大房老太太生的那个儿子,算来也是你的堂舅却是个短命的,不到三十多岁就染病去世了,去世时,膝下就留下了两个女儿,你说这可不是绝户么?”
说到这里秦氏竟然开心的笑了,眼底划过一道讥嘲:“这机关算尽有什么用,不是还没把袭位给保住么?”
“袭位没有保住?”余巧儿心中一疼,这感觉仿佛要从她心头挖肉似的:“那可怎么办呢?这老祖宗拼死拼活挣来的荣耀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秦氏撇了撇嘴道:“你表舅这才去世三个月,这朝廷早有规定,如果一年内不再荐举承袭人,那这袭位就没了。”
“那怎么行?没有了大房还有咱们二房不是?”
秦氏弹了弹余巧儿的脑门,嗔道:“说你是个傻的,你还真傻了不成?”
余巧儿眨着眼不解的看着秦氏。
“傻丫头啊,这袭位落在了二房,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氏轻蔑一笑道:“说来不过是个虚位,拿些俸禄罢了,又不是有什么实权的位置!我现在什么都好,还要那虚名作什么?”
余巧儿掩住了内心的狂喜,试探道:“那外祖母的意思…。”
秦氏眯了眯眼道:“这候位到了二房,不过是锦上添花,但落在别处却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余巧儿道:“只是难为了富文了。”
余巧儿这下真是快高兴晕了,这秦氏的意思分明是想让她弟弟去承袭,那她岂不成了候爷姐姐?到那时别说杨家了,就是整个大西北都得高看她一等了,她算不算苦尽甘来?
身体都激动的快发抖了,她努力保持着镇静,脸上现出了悲色:“说什么难为弟弟了,父亲只知道打骂母亲,只知道寻欢作乐,我们姐弟俩除了知道有母根本不知道有父亲这两字,要不是有了这个姓,我们都不知道跟余家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最难的时候,余家也没有伸出手来帮过我们姐弟两,我们还能吝啬这个姓么?只是如此会惹得几位舅舅不高兴,这才是巧儿担心的。”
听到杨宝珠挨过余家的打,秦氏的心都疼得抽抽了,对余家是深恶痛绝,对余巧儿不认祖宗的行为再也没有一点的怀疑,直觉的是余巧儿被打怕骂怕了,不认余家很正常。
她哪知道余家虽然对杨宝珠不好,但是却绝不敢动手打杨宝珠的,倒是杨宝珠动手把余巧儿的父亲抓伤过数次,但余巧儿是什么人?眼前着泼天的富贵就要来了,别说是姓氏了,就算让她卖了亲爹她都愿意。
“这个挨千刀的!”秦氏咬牙切齿,恨恨道:“本来我还有些不忍,让富文改了姓毕竟是断了余家的后,现在想来,真是活该断后!既然这样,我也不用顾忌了。”
余巧儿怔怔的看着秦氏,一言不发。
“怎么了?巧儿可别吓着外祖母。”
“外祖母!”余巧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外祖母这般疼惜巧儿姐弟,巧儿这辈子都感恩不尽!这些年巧儿拉扯着弟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总以为从此就是过这种日子了,没想到却遇到了外祖母,更是得到外祖母细心的照料,真是天大的福份!其实现在巧儿在外祖母的护翼下已然很是满足了,可是巧儿却想着弟弟总是要成年的,总是不能这般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今日知外祖母如此为我们操劳,真是既惭愧又不安。惭愧的是巧儿不能替外祖母分忧解难却还要外祖母事事操心,不安的是我们明明只是外来寄客却要占了杨府的袭位,巧儿真是…真是…。”
“哎呀,我的乖儿,快快起来…。”秦氏听到余巧儿这般懂事,顿时觉得没有白疼她,又为她这般爱护弟弟而满意,一把拉起余巧儿道:“你又何必心存不安?要是你母亲生为男子之身,这袭位如果在咱们二房,那还不是你母亲的,现在你母亲没了,富文却是男子,只要大房老太太把富文过继过去,那富文就是名正言顺的杨家儿郎,那承个袭又是怎么了?”
巧儿感激得涕泪横流:“一切全仗外祖母了。”
“嗯。乖,所以明日里好好的在大房面前表现,只要讨得大房老太太喜欢了,还怕将来的泼天富贵不落于富文之手么?”
余巧儿点了点头:“怪不得外祖母让表妹抄经呢,这样大房老太太明儿个就见不着她了,外祖母为了我们姐弟真是用心良苦。”
见巧儿明白了她的心思,秦氏满意地笑道:“你明白就好,晨兮那丫头虽然是性子软弱,但毕竟是大儒世家出来,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整个宅里的孙女却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风仪的,要是让大房见了她,必然会心生欢喜,对你就是一个威胁,所以你明儿个只要曲意讨好大房,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意向,只要大房心里有了你,晨兮再出色也没用了。”
听秦氏夸奖晨兮,余巧儿眼底闪过一道嫉妒之色,在她认为晨兮不过是因为长年养优处优惯了,才出落得一身风流体态,要是她也这般衣食无忧,她定然超晨兮百倍千倍!
脸上却不露出什么表情,只是乖巧道:“是。巧儿知道了。”
“嗯,快去洗洗睡吧,明儿个打扮得漂亮些见大房老太太。”
“是,外祖母也早些休息,免得累着了,巧儿可是会心疼的。”
“好。”秦氏含笑目送着巧儿离开,眼中全是慈祥。
“真是个孝顺的!”直到余巧儿走得没有人影了,秦氏的唇间还含着笑。
沈嬷嬷眼一闪陪笑道:“这可是老夫人您的骨血啊。”
秦氏一乐:“是啊,这府里终于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了,而且还这么孝顺,那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沈嬷嬷眉微微一皱,老夫人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何况老夫人还被亲情蒙蔽了,可是她怎么觉得这个表小姐未必象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孝顺,温顺,性情善良呢?
看着秦氏满足的笑容,沈嬷嬷不敢打断了秦氏的兴头,只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中只想希望余巧儿能念着老夫人对她的一片真心,真的孝顺才好。
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晨兮坐在亭中,闻着墨香荷香,正一字一笔端正的抄着金刚金。
“小姐”春儿端了碗莲子羹走了过来:“先喝点莲子羹去去暑再写吧。”
“好。”晨兮笑着放下了笔,洗过手后,慢慢的吃了起来。
春儿将写好晾干的纸一张张收起来,一面收一面埋怨道:“老夫人真是偏心,明明不关您的事,却还要罚您,太过份了!”
晨兮笑了笑,又慢悠悠的抿了口莲子羹,赞道:“春儿的手艺不错,这莲子熬的是又香又糯!”
春儿一喜:“小姐爱吃奴婢下次再做!”刚说完立刻明白这是晨兮转移她的注意力呢!脸一冷道:“小姐,您怎么能这样?一点不生气?表小姐也太过份了,明明自己犯得错却全推在您身上!”
晨兮放下的碗,侧着脸打趣道:“呀,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有生气,你倒气上了?来,春儿姐姐,喝碗莲子羹降降火吧!”
“小姐!”春儿跺了跺脚,眼圈一红:“小姐可是要折煞奴婢?奴婢为小姐心里不服,您却还打趣奴婢?”
“好了,好了”晨兮见春儿急了才不逗她了,拿了手绢递给她道:“快擦擦吧,都这么大的人还掉金豆子。”
“你。”春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晨兮,把晨兮的手绢送了回去,自顾自拿了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角,披了披嘴咕哝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扑哧”晨兮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话说得。”
随即伸了个懒腰,明眸轻转,对春儿道:“我写字写得有些累了,春儿陪我在湖边走走吧。”
春儿立刻知道晨兮有话要跟她说,连忙应了声,然后随着晨兮往湖边走去。
“春儿,你可知道今日是谁来了么?”
春儿不听则已一听气得不行:“小姐,您不说奴婢也不提了,您这么一说,奴婢更是生气了,今儿个是大房老太太来了,全府都出去迎接了,连咱们几个姨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几位小姐去了,就咱们夫人和小姐没去,这算什么?这不是有意冷落咱们么?大房老太太指不定对咱们夫人还有您心里产生多大的隔阂呢!”
晨兮淡淡一笑:“母亲身体不好,常年躺在床上,不去也是正常的,而我又被罚在兮园抄金刚金,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才不是呢,奴婢觉得这是老夫人有意的,有意让大房老太太对您不满,对咱们大房不满。”
晨兮突然定定地看着春儿,眼一眨不眨,神情严肃,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直把春儿看得一头雾水,有些忐忑不安道:“怎么了?小姐,难道奴婢又说错了么?”
“扑哧”晨兮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没有,说得对极了!”
“小姐!”春儿不依的叫了声:“您快把奴婢吓死了!”
“呵呵,我只是想什么时候春儿也会分析了,能揣摩到老夫人的心理了。”
“小姐…。”春儿嘟着嘴道:“难道小姐以为奴婢是蠢得什么都不会的么?”
“当然不是。”晨兮笑过后才正色道:“咱们将军府家大宅大,人口又复杂,上上下下有近千人,每人都有每人的算盘,各人更有各人的心思,我又处在这种风口浪尖的位置,却偏生父亲不亲,母亲无力,所以咱们得步步小心,不能落一点的错处。春儿你今日能这么准确的分析到老夫人的心思,真的让我很欣慰!”
春儿心疼的看着晨兮:“按说奴婢比小姐还大着一岁,可是思虑却远比不上小姐,奴婢不求能帮上小姐,只求能不给小姐添麻烦就足已。唉,这宅子真不是人过的。”
晨兮幽幽道:“年年难过年年过,人总得活着不是么?”
眼看向了远处,目光变得坚定:“总有一天,我会让我所关心的人都活得肆意,活得潇洒!”
“会的,一定会的。”春儿也坚定的点了点头,讥道:“老夫人能拦着您这次不见大房老太太,还能拦着一辈子么?等过些日子,小姐见着了大房老太太,将事实解释清楚了,凭着小姐的才气,小姐的气度,小姐的风华,这满院子里都找不到象小姐这样的,大房老太太还能不喜欢小姐么?”
“要大房老太太喜欢有什么好的?”晨兮突然失笑起来。
“怎么不好?”春儿陡然提高了声音,发现声音太高后连忙看向了左右,看到没有人才低声道:“小姐您在兮园是不知道,听说大房老太太来大西北是为了找能承袭的子嗣!”
承袭?
晨兮忍不住地勾起了讥嘲的笑容,如果不是两世为人,她也会被大房骗了!
“小姐,您知道么,现在咱们将军府里所有的夫人,姨娘,但凡有男孩的人都挤到大房面前献殷勤去了,只等着大房老太太慧眼识人,过继了去,从此就飞黄横达了,哼,那架式比皇帝选妃都热闹!”
“扑哧!”晨兮眼如水般划过了春儿的脸:“你看过皇上选妃么?”
春儿一呆,扯高气扬道:“没看过杀猪,还没吃过猪肉么?”
晨兮一愣后才大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如银铃般穿透了云间,吸引了无数的飞鸟,在空中盘旋着,而此时满湖的荷花似乎也慢得欢快了,在风中摇曳着绝妙的身姿。
春儿惊讶的看着晨兮,这些日子来晨兮一直是内敛的,成熟的不象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只有现在,她笑得是这么了欢畅,这么的惬意,是发自内心的笑,这时候晨兮的美也是惊人的,这满院的美色成了她的点缀,她的眼一如湖水般流荡着妩媚的温柔,点点的笑意更是繁星闪烁的璀璨,让人不禁沉沦其中。
百米开外的树上,一个男子张口结舌的看着这般风流肆意的晨兮,不敢相信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能笑得这般风华万千,有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豪情,又有着婉约卓秀的妖娆,仿佛烈焰,让人如飞蛾扑火情不自禁的沦陷,又如冰水湛蓝,流动出勾人的晶莹,她恰似牡丹的尊贵,又有罂粟般的诱惑…。
“此女过妖!长大必是红颜祸水!”男子暗中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道阴冷的杀意。
“小姐…小姐…”华儿从远处跑了过来。
晨兮顿时止住了笑,目光微凝,看向了华儿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华儿脸色一黯,刚才明明听到大小姐爽朗的笑,怎么到了跟前,大小姐又变得这么冷漠了呢?难道大小姐这般疏离只是针对她的么?看向春儿的眼神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她定了定神道:“夫人有些不舒服,请大小姐快去。”
“什么?母亲不舒服?”晨兮心中一紧,快步往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时,琥珀迎了上来,对晨兮行了个礼后道:“小姐。”
“夫人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不舒服?”
琥珀眼一闪道:“还是平日里的老毛病,刚才突然感觉有些心慌,想见见小姐,所以就差奴婢来请小姐去一趟。”
晨兮听了心下稍定,走了几步见琥珀并不着急之色,立刻就明白过来,母亲定然没有什么事,只是心疼她身为嫡女却被排除在外,生怕失了礼数被大房太太看不起,所以借着这个由头让她从兮园里出来。
从兮园到母亲的主院,必然要经过芳园,那么就此去行个礼也不让人落下闲话。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母亲哪知道她根本不愿意去趟这混水?芳园里现在够热闹了,她去了岂不是碍所有人的眼?
于是只作不知,顾自往前走去,走到了芳园附近,琥珀连忙叫住了她,期期艾艾道:“小姐…。这经过芳园了,是不是…”
晨兮神色不动道:“有什么比母亲的病更重要?先去看母亲。”
说完加快了脚步,只没几分钟就走过了芳园的门口,芳园内一个丫头探了探头,看到晨兮脸色一变,忽溜一下跑进去了。
春儿不屑道:“至于这样么,还派人盯着?二姨娘也太小心眼了,我们大小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她还能拦着不成?”
晨兮勾了勾唇,脚下却更快了。
经过上次的整顿,院子里的人比上次稍好一些了,但还是不尽人意,看向晨兮的眼光不恭敬也不鄙夷,反正就是那种你挑不出什么不好来,也绝不舒服的那种。
晨兮冷冷一笑,早晚这些奴婢都得打发出去,当下也不理她们,顾自往里走去。
林氏正歪在美人榻上喝着药,见晨兮进来了,脸上一惊:“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可曾…”
晨兮上前行了个礼,然后接过了林氏碗中的药放在一边,笑道:“听说母亲身上不利爽,我就紧赶着来了。现在看着母亲脸色不错,心下也安定了。”
林氏的眼光射向了琥珀,琥珀委曲的低下了头,晨兮连忙道:“母亲不要怨她,是我不想去请安的。”
“唉”见晨兮坚持,林氏也不勉强,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想编个理由让你请安去的,这可好,请安没请上,倒反而落得她们的口实了,我总是帮不上你的忙,还给你添麻烦。”
“母亲这是说什么话来了?百事孝为先,母亲身体有恙,做女儿的自然来看望,别的什么事哪比得上母亲重要?不管大房老太太也好,还是老夫人都挑不出这个理来是不是?”
林氏听了心下稍定,但总是有些不安。
晨兮眼瞟过了林氏的药,拿了过来闻了闻后,突然道:“母亲一直喝的这药么?怎么喝了这十几年了也不见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是这么容易好的?”林氏看了那碗药,皱了皱眉道:“这药看着都难受,可是不喝却太浪费了,说是里面全是贵重药材呢。”
晨兮的眼一闪,道:“既然没有用,不喝也罢。”
“总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不喝却是不好。”
这时琥珀突然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二姨娘着人来了。”
林氏神色一怔,喃喃道:“又有什么事?”
“让她进来吧。”晨兮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不一会二姨娘身边的陈嬷嬷走了进来,进来后立刻颐指气使的指挥着几个丫环将一叠的宣纸与笔放在了晨兮的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这是二姨娘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晨兮看了眼一叠叠的纸,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什么意思?大小姐这么聪明的人不明白么?老夫人罚您在兮园写金刚金,您却偷偷的溜了出来,二姨娘不忍你没了规矩,又顾念着夫人的脸面,所以让老奴把这纸笔送来,让小姐您在这里写也是一样的,顺道让夫人也沐浴一下佛光,早日康健,二姨娘一番苦心,想来大小姐应该明白。”
晨兮勾了勾唇:“二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不过什么?”陈嬷嬷见晨兮眼中露出一抹云淡风清的笑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大小姐眼中露出这种神色后,她就倒了大霉,难道…。
果然晨兮把手狠狠的一拍,寒声道:“不过,刁奴目无主子这事我却要替二姨娘管管了!”
不等陈嬷嬷反应过来,就听晨兮喝道:“来人,将陈嬷嬷这老刁奴拉下去打二十个耳光,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
琥珀与翡翠立刻冲了上来,抓住了陈嬷嬷,陈嬷嬷大惊失色,怒目相礼,骂道:“你敢!你要是敢找我,我就让你…让你…”
“好你个刁奴,居然在主子面前以我自称,还敢说你没有心存不敬么?今日不打你简直就是坏了将军府的规矩!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你敢打我,二姨娘不会放过你的…”陈嬷嬷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挣扎着不让人拖出去。
晨兮冷笑道:“果然是刁奴,都到这份上了还给自己的主子抹黑!二姨娘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二姨娘又怎么不会放过我的?你简直就是挑拔离间,二姨娘在府里一向尽守姨娘的本份,待各个主子更是兢兢业业,不敢疏忽,在府里更是人口称道,你这话是陷你主子二姨娘于不义!来人,将这个诬蔑主子的人再打二个大板,让人知道知道这就是背后给主子扎针眼的下场!”
一番说得陈嬷嬷张口结舌,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劈里叭拉了打了十几个耳光,等她反应过来,她正准备呼天呛地时,一条黑乎乎的抹布塞入了她的嘴里,顿时她头一昏,被人放在了凳上,板子狠狠的打了下来…。
林氏听了担忧的看向了晨兮:“兮儿,陈嬷嬷是二姨娘的奶娘,你这么打了她,二姨娘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要的就是她不善罢甘休!”
这时门口传来二姨娘凶狠的叫声:“你们这帮贱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敢打我的奶娘?还不给我住手!”
晨兮跨上一步,淡淡地看了眼二姨娘:“二姨娘来了,怎么不进来给母亲请安呢?这在门外大呼小叫的,传到了大房老太太的耳里,平白惹了笑话。”
本来气焰嚣张的二姨娘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她正想法讨好大房老太太,要是传出去她为人不好,那大房老太太怎么可能让她的儿承袭呢?
想到这里,她按奈住了怒意,对晨兮道:“陈嬷嬷到底犯了什么错,却轮到大小姐来教训了呢?”
晨兮并不回答,只是道:“二姨娘,礼不可废,母亲等着你请安呢!”
“你…。”二姨娘一口气憋在了那里,要是平时她早就发火了,可是今日不与往日,现在她一言一行都被关注着,稍有差池满盘皆输,为了儿她忍了!只要她飞黄腾达的那日,必将这对母女置于死地!
她美目冒着火,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去。
为了显示她对大房老太太的敬意,这次二姨娘可是冒了大险了,不顾伤腿强自走路,嘿嘿…。
晨兮的唇勾了勾,眼底一片冰冷:一个瘸了腿的二姨娘,父亲的爱还有多少呢?